我是京都城裏有名的惡毒繼母。
原配嫡子不學無術,流連花樓,我日日逼他勤學苦讀,抄經背書。
婆母說我心腸狠毒,夫君說我狹隘善妒。
後來嫡子在我的管教下連中三元,金榜題名。
他卻口口聲聲稱我毒婦,以我母家全族性命做威脅,逼我去死。
再睜開眼,我看見了麵前的嫡子仲元。
好兒子,母親這不是回來寵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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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我今日真的可以不背書嗎?”
十幾歲的少年低垂著頭站在我麵前,聲音顫抖。
“當然,母親剛才不是說了,往後阿元若是不願讀書,就可以不讀。”
我看著麵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聲音溫柔,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是這成靖侯府的續弦大娘子,夫君原配難產而死,留下這一個嫡子。
我入府時,仲元隻有三歲。
前世,我自作聰明,將這繼子視如己出。
事無巨細,吃穿用度皆親力親為。
為了有一日他能金榜題名,光耀門楣,我日日督促他念書。
他讀書到深夜,我便在一旁陪伴到深夜,十數年如一日,我從無怨言。
隻是他母親早亡,夫君與婆母對他寵愛至極,早已被寵壞了性子。
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是不服管教的時候。
為逼他上進,我對他極為嚴苛,隻要被我發現他逃學去玩樂,我便狠狠打罵。
後來竟還被我發現他偷偷跑去逛花樓,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還企圖將花樓女子帶回家做曉事丫鬟。
那日我親自將他從花樓尋回,差點打斷了他的腿。
就這樣,我成了全京都家喻戶曉的惡毒繼母。
“你本是溫婉嫻淑的人,如今怎麼變成了這樣?你若容不下阿元,大可以和我明說,何至於將他打成這樣?”夫君顫抖著手指向我,滿眼的厭惡“你這女人,未免太過狠毒!”
“還與她說這麼多作甚!”婆母緊緊摟著懷裏的仲元,嘴裏也是罵個不停,“這樣心腸歹毒的女人,怎麼就進了我成靖侯府的大門,真是老天不開眼!”
但是,仲元眼見著變成京都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他們雖然嘴上不滿,卻並不阻攔我管教仲元。
而這成靖侯唯一的嫡子也因為我的管教連中三元,蟾宮折桂。
他高中那天,我看著他一身狀元服,從京都最繁華的那條街上打馬而過。
我心中滿是驕傲,卻見他一拉韁繩,那馬的前蹄抬起,順勢將我踢到在地。
我被踢的血氣翻湧,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他卻踩著簇新的玄色官靴站在了我麵前。
“林氏,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有多希望你去死?從小你就剝奪我玩樂的權利,卻從來沒問過我的想法,現在,把我的鞋子舔幹淨,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從那天起,我便如同墜入人間煉獄。
仲元將我關進狗籠,與動物同吃同住。
給我的吃食時常是發了黴的米飯,和泔水桶裏倒出來的殘羹。
偶爾興致來了,便將我放出來,用一根鐵鏈拴在茅房門前。
“毒婦,你這樣的人也配做我母親?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定要你千百倍償還。”
我看著他臉上惡毒的笑容,突然明白,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棍棒底下出孝子,有些人骨子裏就是忘恩負義的,無論如何教養都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後來,他竟還以我母家全族性命做威脅,逼我去死。
最後我死在成靖侯府的一個偏房裏,漫天大火就是我死前最後看見的東西。
不過,這一世我不打算再攔著他了。
那天過後,我便不再陪著仲元溫書。
我早早入睡,每天精神充足,有空便和京中的貴婦品茶錘丸。
仲元很快開始倦怠,交上來的文章字跡潦草,語句不通,我一概當做看不見。
他日日流連花樓,甚至偷走我屋內銀錢揮霍,我也都為他圓謊說是我給的。
他醉酒調戲民女被狀告,我極力奔走花錢平事。
外界皆說我這個繼母對他極度溺愛。
正巧看門的小廝來報,說仲元最近離府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有幾次夜不歸宿,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帶著滿身的脂粉氣回府,我了然一笑,交代道,
“科考將近,少爺壓力大,出去散心也是難免,你不必阻攔,給他開門便是,不過為了少爺的安全著想,你找幾個身手好的小廝,跟著少爺,看看他都接觸了什麼人,務必事無巨細。”小廝連連應答。
我看他散心是假,流連花樓才是真。
自從我不再阻止他去那煙花之地以後,他便跟花樓裏的那些女子走得越來越近。
特別是之前他想要贖進門的那個青蓮。
此時仲元正躺在青蓮的大腿上,幾杯黃酒下肚,眼神早已迷離,青蓮嬌嗔著質問他:
“公子說要娶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迎我進門啊~”
仲元擺擺手道,
“你放心,下月便是科考,待我金榜題名,到時候必定抬你入府。”
青蓮信以為真,將一個新鮮飽滿的葡萄放進仲元口中,佯裝憂懼,
“你那位嚴苛的繼母也同意嗎?奴家聽說她可是可怕得很,萬一到時候不允我入府,可如何是好?”
聽到我的名字,仲元眼神恢複一絲清明,隻是帶著慢慢的憎惡,他惡狠狠道,
“放心,有我在,我才是這成靖侯府未來的當家人,他一個婦人怎麼敢做我的主。”
我聽著小廝回上來的話,心中冷笑。
他當真以為他是什麼不世之材,沒了我的耳提麵命也能金榜題名。
仲元上輩子之所以能科考中榜,離不開我的悉心栽培。
他天資一般,一篇文章要讀上十數遍才能牢記,我花重金請來京都有名的儒學大家為他講學,才勉強彌補了他先天的不足。
隻是如今他醉心煙花之地,肚子那點墨水估計早就被美酒衝散,哪裏還有心思溫習功課呢?
這次我倒是要看看,沒了我的幹涉,仲元的人生會爛到什麼程度。
次日臨近午時,他才遲遲前來請安。
隻見他麵色浮腫,眼下青黑。一看便是日日玩樂,縱欲過度所致。
“阿元麵色怎的如此難看?你們還不快去請郎中來!”我麵露急色朝著下人喊道。
“不用......不用了母親,我就是最近溫書睡得太晚了,不礙事的。”
這個孩子被嬌慣的一向是最喝不得苦藥的。
我心下了然,擺了擺手,“那就好,回去溫習功課吧。”
仲元轉身欲走,卻撞上了前來送湯的侍女,桄榔一聲,湯碗落地,撒了二人一身。
我還沒等反應過來,侍女便被仲元一腳踹翻在地,,邊踹邊罵道,
“哪來的賤人,瞎了你的狗眼,連我你也敢撞,看少爺我不踢死你!”
侍女疼得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求饒。
我強忍著阻攔他的衝動,站在原地看著他施暴。
半晌,他像是才想起我的存在,轉過身跪在我麵前道,
“兒子竟忘了母親還在這裏,驚擾到了母親。”
我緩緩走了過去,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侍女臉上。
“賤婢,還不跟少爺賠罪!”我揚聲罵道,“今晚滾去柴房,誰也不許給她飯吃,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在仲元驚訝的目光中,我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他衣擺上的泥土說道,
“你是這成靖侯府的少主,除了你父親和祖母,沒有人有資格管你,你要拿出氣勢來,怎可隨便跪地認錯。”
仲元聞言,咧嘴一笑,“是,母親,兒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我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明日清河郡主府設宴,你隨母親同去。”
我眼看著仲元佝僂著腰走遠,伸手招來一個小廝。
“去他常去的那家花樓,照我說的做。”
是時候了,仲元,寵了你這麼久,也該讓你吃些苦頭了。
清河郡主,乃是當朝長公主與懷遠將軍唯一的獨女,自幼在太後身邊養大。
郡主設宴,自然這全京都所有的豪門貴族盡皆到訪。
成靖侯府在仲元祖父那一代倒也算頗得陛下恩寵,隻可惜夫君資質平平,全靠著組上的蔭封混了個無實權的五品小官,還是我嫁進侯府這些年,用我的嫁妝才勉強維持住了些表麵的榮光。
進了郡主府,,仲元便忍不住四下張望。
“母親,兒子看見幾位朋友。”
“去吧。”我微微笑道,一群早已被家族放棄的紈絝子弟,倒是臭味相投。
看他走遠,我隻身來到後院,聽聞英國公夫人今日也來了,我存了些結交的心思。
按常理,國公府的婦人自是不屑與我結交,隻是她家裏也有一個不服管教的繼子,我倆也算是同病相憐。
還未等我們說上幾句話,前院便有下人尋了過來,“成靖侯夫人,不好了,您家少爺在前院與人爭執,將人打傷了。”
“什麼?!”我急忙起身,甚至忘了與英國公夫人告別。
但我知道,此舉定會讓她更加同情我。
到了前院,遠遠地便聽見了仲元的叫罵。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可是成靖侯府的嫡子,唯一的獨苗,你竟然也敢衝撞我!”
我撥開人群走近前,便看見了躺在地上滿頭鮮血的少年。
“就你這弱不經風的樣子,也配叫個男人,看上你家的丫鬟,是你的福氣!別不識抬舉!”
我聽得臉色發白,上前一把扯住仲元,示意他趕緊閉嘴。
這時,清河郡主也被請了過來,我們這才知道,地上這個少年是清河郡主叔父家的堂弟。
不管關係遠近,終究是打了郡主府的臉麵。
我連忙請求道“郡主,阿元不懂事,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他這一回。”
“成靖侯府真是好大的本事,竟養出這樣一個好兒子。”清河郡主上下掃了我兩眼,“你是繼母,平常管教孩子少不得多受拘束,今日便讓我替你管教管教。”
正說著話,從外麵又跑進來一個小廝,站在郡主麵前拱手說道,
“郡主,門外有位姑娘要見成靖侯家的少爺。”
清河郡主皺了皺眉頭,吩咐小廝把人帶進來。
我用力捏了捏手,為接下來上演的好戲隱隱感到激動。
不多時,隻聽得女子的哭喊聲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
“元郎!你不是答應過我娶我過門的嗎?怎麼能這般辜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