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十歲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個相冊,裏麵是我妻子的私房照。
攝像師是她的初戀,
從她十八歲開始到六十八歲,都會拍一組照片,痕跡遍布大江南北,裏麵有他們在雪山擁吻的照片,也有在露天溫泉放肆互動的照片......
她的初戀問她七十歲要不要赴一場銀色浪漫。
我怔怔的看著這些照片,想起我那被人戲稱為“鐵娘子”的妻子,
她在我的麵前很少穿暖色調的衣服,從不露大腿,
卻沒有想到這些年在那個男人麵前她玩得這麼花。
1
我坐在客廳裏等陳若雪回家,今天是我的生日,本來要在酒店設宴,但她說要去見一個老朋友最後一麵。
所以我取消了生日宴,
桌上的菜都涼了,蛋糕上插著的蠟燭也快燒燼了。
門開了,陳若雪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怎麼不開燈啊,跟個鬼一樣坐在那邊,不是說好明天再過生日嗎?怎麼訂了蛋糕?”
她的語氣之中滿是對我的嫌棄,好像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陳若雪脫下外套,卻舍不得解下脖子上那根已經起球的圍巾,我剛在那本相冊上看到了。
那是她初戀親手織的圍巾,難怪戴了那麼多年,
她還在照片下麵寫了一行字:“圍巾上麵有阿琛的味道,戴著它,就好像阿琛在我身邊。”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愛,卻不跟她的初戀複合,要跟我結婚,難道就享受刺激的快感嗎?
“跟你說話呢,這蛋糕你一個人吃得完,又浪費......”
我沉著一張臉,陳若雪這才看見不遠處的快遞盒子,她沒有再理我,走過去拆快遞。
“你怎麼偷拆我的快遞啊,林遲,你懂不懂什麼叫隱私?”
她把盒子拿出來,看上麵的膠帶還在,算是鬆了口氣,寶貝地抱住了那個盒子。
我的心口堵得厲害,剛才她看到快遞的時候,嘴角壓不住的笑容跟期待,與麵對我的時候,那麼古板嚴肅的模樣,判若兩人。
原來“鐵娘子”陳若雪在意一個人是這種模樣啊。
“是誰送的禮物,這麼寶貝啊?”我故意問了一嘴,陳若雪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她說是她的弟子送來的論文要她修改。
我起身要一起看,被陳若雪拒絕了,她說我看不懂這些專業的東西,為什麼要給我看?
“行了行了,別妨礙我做事,他們可都是國之棟梁。”
我的妻子陳若雪是大學教授,辛苦一輩子帶出了很多棟梁之材,也因為她的性格,在圈子裏被人稱為“鐵娘子”。
可這樣一個女人,卻在她的初戀麵前判若兩人,他們攜手走過大江南北,在祖國的每一個角落都打過卡。
不止是性感的私房照、還有幾乎全裸的尺度,原來我的妻子是這樣熱烈外放,隻能在別的男人身下綻放的花啊。
“我們離婚吧,陳若雪。”
我的話音剛剛落下,陳若雪砰地一下丟掉了手裏的箱子,她突然就笑了。
“就因為今天我沒陪你過生日,都跟你說了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都要走了,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麵......”
“生日而已,一個儀式對你而言那麼重要嗎?”
2
我猛地站了起來,把那個箱子拆開。
將那個相冊拿出來摔在了陳若雪的臉上。
“私房照......原來我的妻子,也能像個妖精一樣,可她隻會纏著別的男人。”
“你偷看我的快遞?”陳若雪扯開嗓門,“嗬,你憑什麼侵犯我的隱私,再說了,這是我的私人愛好,我隻是給他做模特而已。”
陳若雪質問我,做模特是不是犯法?
她死不承認跟陸琛有私情,甚至嘲諷我,戳我的痛處。
“一把年紀了,還那麼作,離婚?說出去都要笑掉別人的大牙,你看看你,都七十了,做了一輩子家庭煮夫,真離婚沒幾天你就得餓死!”
陳若雪戳著我的心臟,罵我是個沒用的男人,隻會靠老婆生活的人。
“也是,你根本不懂藝術......你要是有點藝術細胞,那就是斷臂維納斯,可惜你什麼都不懂,隻能是個殘疾人!”
“!”
我被她的話戳的心臟疼,我是斷了一隻手,可當初也是為了救她。
在我們剛結婚沒多久,出去旅遊的路上遭遇了山體滑坡,車子側翻下山崖的時候,我用一隻手擋住了那塊砸向陳若雪的大石頭。
因為壓得太快,我的那隻手臂壞死,回來之後就截肢了,那時候的陳若雪陪在我的身邊。
我刷牙的時候,她給我拿水杯;我吃飯的時候,她會喂我;我去廁所的時候,她也會幫我。
陳若雪說她就是我的左手。
我信了。
可沒有想到,我自以為幸福美滿的家庭,底下卻藏著波濤洶湧,而是綠潮湧動了那麼多年!
“我懶得跟你吵,總之心臟的人看什麼都臟,我跟阿琛沒什麼的,而且阿琛也有家庭了,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陳若雪說懶得跟我吵,她怒氣衝衝地上樓,沒過一會,又在二樓叮囑我。
“明天兒子一家回來,記得做他們最愛吃的薑爆鴨。”
“......”
我在客廳裏坐了一晚,細數我們過往四十多年的婚姻,斷了手之後陳若雪就讓我安心照顧家庭,我自問多這個家掏心掏肺,可柴米油鹽到底過於平淡,她吃膩了。
我心酸地在沙發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是被陳若雪拽醒的。
“這都幾點了,怎麼還沒做早餐,你看看,一桌的菜跟蛋糕都浪費了!”
“就非要作,半隻腳進棺材的年紀,眼裏隻有情情愛愛。”
我拿著手機,正好我兒子給我發了一條信息,我點進去,是轉發的,主題是“銀色浪漫”的藝術照策劃方案,我還沒看完,對方就撤回了。
我看著聊天界麵,顯示著正在輸入,但過了很久,他也沒有給我發一條消息解釋。
我更難受了,心臟悶得很,原來這個家,就我不知道那位“藝術家”的存在啊。
陳若雪叫了廚師上門,難得哄了我兩句:“七十大壽,就別生氣了,一會孫子也要來。”
她的話剛說完,門外我兒子帶著老婆孩子進來了。
他怒氣衝衝地說道:“爸,你能不能消停點啊,這個年紀還鬧離婚,會被人戳脊梁骨笑話的!”
“那是藝術照,我媽給人當模特,又不是真的出軌給你戴綠帽。”
“你這老頭怎麼就這麼固執,你要不懂什麼叫藝術,就上網去查一查,別像個封建老古董似的,真的很丟人!”
兒子一通輸出之後,兒媳也幫襯道:“是啊,說句不好聽的,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能搞什麼呢?”
他們兩個使了使眼色,我卻並不想跟他們吵。
3
這婚,我離定了,用藝術來掩蓋他們做的這麼肮臟的事情,玷汙了我幾十年的婚姻。
我像個愚蠢的笨蛋,被枕邊人欺騙,被親生血脈隱瞞。
現在他們卻還要指責我,
“離婚協議也擬定了,你今天就簽了吧。”我實在疲倦,也不想耗費過多精力,畢竟我年紀也確實大了。
我曾經很多次,想讓陳若雪陪我去長白山看看,我總有一個念想,可她總說自己很忙,年輕的時候,她說我看小說入迷才會對那有向往,她說那隻是普通的雪山而已,後來年紀大了,走不動了,我也沒有再提過。
可是我在那一摞照片裏,看到她跟陸琛在雪山的見證下擁吻。
“你要分走七成的財產?老林,你獅子大開口嗎?吃軟飯吃那麼多年,臨了還要這麼對我媽?”兒子怒吼道,他三兩下就把協議撕碎了。
我又拿了一份出來,我太清楚他們的脾氣,不會輕易簽字的。
“撕吧,多的是。現在是你媽出軌,背叛了我,她是過錯方......”
“嗬,要離婚是吧,你淨身出戶,我就簽字!”陳若雪甩下一句話,當即帶著兒子他們出去飯店吃。
我沒想到陸琛會找上我。
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麵了,他的臉上能看出歲月痕跡,但整個人依舊硬朗,穿一身西裝,收拾地格外利索。
“林遲,都什麼年代了,還喜歡穿長衫呢,多土啊。”
“......”
我看向他,不知道他找我什麼事情,陸琛把相機放在我的麵前,滿是自得地炫耀。
“這些新物件,不懂怎麼操作吧,跟你說,那些都是藝術,我之前拿了很多獎,你不要錯怪若雪了。”
“嗬。”我簡直想笑,“那些水獎拿了有什麼用嗎?一個權威的獎項都沒有,陳若雪都七十了,你們的銀色浪漫,還在擦邊啊?”
“庸俗!”
我看過兒子誤發的策劃,並沒有什麼藝術成分,多的卻還是用尺度去吸引人。
說自己是藝術大拿,可卻一直致力於顏色藝術,我真的很懷疑陸琛腦子裏裝得是什麼。
“我好心來當說客,你卻這麼羞辱我,林遲,你一個斷手的軟飯男,一把年紀了,怎麼好意思提離婚啊?”
“你要真有骨氣,就一毛都別拿若雪的!”
我起身,不想看到這個瘋子,我冷冷地開口:“我們家名下的車房還有那些鋪麵,全都是我林家的。”
“你們願意搞什麼銀色浪漫,我管不著,她願意為你付出,一把年紀為你脫,我也沒意見,但出軌就是錯,你們兩個互相奔赴,毀掉的是兩個家庭。”
大概是年紀大了,陸琛捂著心臟,臉色難看地指著我,他說沒有做過越界的事情。
門外,陳若雪跟我兒子緊張地跑了進來,小孫子越過我,徑直跑向了陸琛。
“陸爺爺,你沒事吧,別跟我爺爺一般見識,他不懂那些藝術。”
又是藝術!
我氣壞了,看著那一群關心陸琛的“親人”,快被他們氣笑了。
“若雪啊,都怪我,我隻是想來勸勸老林,別因為我誤會了,畢竟你們快要金婚了。”
“勸什麼,我離婚還需要你勸?金婚,我才不稀罕!”
4
兒子過來拽我:“你能不能別那麼大的反應,陸叔叔是成功人士,這要是被人看到,多丟人啊。”
“......”
“簽字,陳若雪。”我催促道,“怕丟人不想鬧大,那就快點,對你對我都好。”
陳若雪終於低頭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陸琛在的緣故。
她這次倒是灑脫的在協議上簽了字,反正她也不愁吃穿,兒子工作也不錯,她說就當拿一筆錢祭奠她死去的婚姻。
我拿著協議走出那道門,整個人都輕鬆了,我聯係了一個場地,要重新開我的畫展。
那是我藏了很多年的夢想,我從小就很喜歡畫畫,甚至拿了不少獎。
我年少成名,在圈子裏也算小有名氣,隻不過後來斷手的變故給我太大的壓力,讓我一直活在陰鬱之中,黑暗的過往像是枷鎖一樣牢牢地困住了我的心。
現在沒有束縛了,我想完成我自己的心願。
這幾天,我都在為這件事情奔走。
兒子林語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他來阻止我。
“是不是不敗完所有的財產,你不消停,你學什麼不好,藝術是要天賦的,你就算再嫉妒陸叔叔,也不必用這些來證明自己吧?”
“說夠了嗎?”我冷聲道,林語以為我是不甘心,是想跟陸琛比。
我還不至於那麼失敗,要跟他搞顏色的三流攝影師比。
那太過於自降身價了!
我最近也在創作,不用帶孫子了,也不用做家庭煮夫,我有更多的時間去構思,去創作。
以前我總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怕陳若雪吃得不好,喝得不好,她喜歡吃軟和一點的米飯、愛喝青瓜汁、喜歡吃海鮮,外麵的東西油都太大了,我總要親力親為。
因為陳若雪一句早餐喜歡吃我的做的糯米飯團,隻要她想吃,再麻煩我都會做。
可這些,在這幾十年的婚姻裏麵,不值一提。
我到最後還是成了一個吃軟飯的廢物!
“就憑你畫的那些畫是吧?不是我打擊你,別到時候一個人來看展都沒有。”
“是,就憑我的畫。”我不想跟林語繼續掰扯了,這些都是我願意做的事情,也是我很想完成的心願。
林語氣呼呼地走了,從那之後,我都沒有再見他。
過了一段時間,我在林語的朋友圈看到了一張照片,原來陸琛為了陳若雪也離婚了,他們這對初戀,在經曆了那麼多年之後,最後還是結婚了。
林語配文:這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才是真正的銀色浪漫。
照片上,陳若雪滿頭白發、陸琛亦如是,他們沒有染發,他們笑得特別幸福。
就好像這些年,我跟陸琛的妻子成了阻礙他們幸福最大的反派一樣。
我還是不理解,當初既然那麼愛,為什麼不在一起。
要彼此都有了家庭,又偷偷地赴約,自以為是的愛情嗎?
我的日子過得很平淡,早上起來的時候,買一份樓下的餛飩,吃個茶葉蛋,我才知道小車上賣的小甜糕有多好吃,以前陳若雪總嫌棄這些。
5
再見陳若雪已經是三個月後了,我的畫展籌辦的差不多。
那天他們提了很多的東西來看我。
“雙雙,去給爺爺送禮物。”兒子說總歸是一家人,哪怕離婚了也不該老死不相往來。
陳若雪依舊高傲,在我麵前低不下頭來,她的妝容精致了不少,跟陸琛結婚之後,穿衣風格特大膽許多。
“爺爺,這是陸爺爺給你挑的,你看陸爺爺還惦記著你呢。”雙雙把東西抱到我的麵前。
幾個人話裏話外都在說陸琛的好,好像我是個極其小氣的人。
陳若雪歎了口氣:“一把年紀了,分了那麼多錢,別拿去打水漂,你辦那種畫展沒人會來的。”
陳若雪說我以前很聽話的,怎麼現在年紀越大,越軸。
我笑笑:“到時候看看唄。”
“你到底能不能聽懂人話啊,你的錢沒了,到時候小語他們小夫妻養老的壓力也大。”
陳若雪說我不能那麼自私,多考慮考慮林語,可我從來沒想過從林語身上要錢。
林語現在開公司的那些鋪子,還都是我名下的,什麼叫我給的壓力?
我剛要說什麼,兒媳婦已經開始哭了:“雙雙還小,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個孩子,你也知道的,我做試管,算是老來得子。”
“別跟我說,我不需要你們養老,也不用你們操心,老三買的東西我也不要。”
我一口回絕,我就算死在這個屋子裏,以後住養老院,也不需要這群人操心。
“林遲!”陳若雪一拍桌子,狠狠的瞪著我。
以往到這一步,不管這件事情是誰的錯,我都必須低頭,我總覺得自己虧欠了陳若雪。
可現在看起來,在這段感情之中,有所虧欠的另有其人。
“行了,我就不起來送客了。”
“真是固執的老頭。”
他們罵罵咧咧地走了,林語說我不要真成了“孤家寡人”又開始後悔。
我坐在沙發上,在網上看我最近發布的作品,我現在的人氣也不低,不過我沒有用自己的名字,注冊了一個馬甲,期間也參與了一些繪畫比賽,拿了幾個金獎。
我從來不操心有沒有人來看,因為這隻是我的心願,不是為了迎合誰,也不是為了麵子。
......
畫展開的那天,我早早地拿了鑰匙,可沒有想到,就那麼巧。
陸琛的“銀色浪漫”展,就在我的對麵,他那兒已經擠了不少的人,甚至還有媒體在現場拍。
我看到陳若雪極其配合他。
“這段感情還真是轟轟烈烈,可歌可泣啊,這些照片全都是你們愛情的見證。”
“是啊,陳老師,為了所愛之人的夢想,付出那麼多,可真是太好磕了,這種戀愛什麼時候輪到我啊。”
陸琛當即走出來,陳若雪挽著他,一個穿著西裝一個穿著旗袍。
他們的皮相本來就好,老了也不醜,媒體們紛紛在拍,宣傳這個追求真愛的噱頭。
陸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拿著話筒。
“謝謝大家今天來赴我們的銀色之約,這是我替若雪舉辦的,也是想告訴所有人,任何時候說愛都不遲,不要被年紀所束縛。”
陸琛說不要因為年齡成為枷鎖。
話是不錯,可是追求真愛,不是犧牲別人的感情。
“大家給我們捧場,我很感謝,但今天,我還要提一個人。”
“?”
“他就是若雪的前夫,也是對麵那個畫展的畫家,他是個殘疾人,你們也知道的,殘疾人畫畫很不容易。”
陸琛一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我這邊。
我還沒有開門呢,這一下,那些人的同情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還希望大家都他捧捧場,別一個人也沒有,看著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