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士超輸光了本錢,又跑進我屋子裏翻箱倒櫃起來。
“賤蹄子,那金銀細軟如何不能給我用,若是我撈回本兒來了,還能短了你的好處?”
他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打碎了我妝台上的銅鏡,又拔下我頭上的合歡步搖,搖頭晃腦的收進了懷裏。
“姑爺,您即便喝多了,也不能打夫人啊!”
小丫鬟喜鵲怕他再打我,跪在地上伸手攔住了他的腰。
“好丫頭,長得越發水靈了,今日爺就把你收進房裏,讓你知道爺的厲害!”
上一世我看見如此荒唐透頂的夫君氣了個半死,但也隻能在喜鵲的慘叫聲中將他咒罵。
可如今不同了。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反倒自覺拿出兩張銀票放入他手中,捏著嗓子好聲好氣的勸他。
“官人,喜鵲年紀小,怕是伺候得不好,爺若是想得趣兒,何不去西街外的紫雲樓中快活?”
阮士超紅著脖子眼冒邪光。
“說的是說的是,還是娘子想得周到。”
以至後來,他日日問我要錢,我也日日給。
可他不知道的是,從那以後的銀票都是紙錢變的。
倘或來日欠得多了,他可不要以命來抵?
我是重來一世的人。
上輩子也曾受過夫君的欺辱。
但我為人心癡意軟,總不敢和他做對頭。
到後來他賭癮愈發大了,不僅賠光了我的嫁妝,甚至還把一幹房契地樁拿去做本錢。
我略略說一兩句,就會換來好一頓毒打。
“你這個小賤蹄子,自從嫁入我們家,享了多少好處?如今我漸漸窮了,你不來墊補卻讓誰來?”
他不僅輕我賤我,甚至還在灌了黃湯後,奸汙了我的婢女。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月並中天的春末,他拖著我的丫鬟喜鵲進了廂房。
喜鵲直著脖子叫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死了。
第二日阮士超醒來後,卻又會做出個追悔莫及的模樣來,直直跪在我麵前。
“好娘子,我昨日喝多了沒想到竟做出這等事來,還請娘子原諒則個。”
他倒有臉討饒,我的喜鵲卻已經變成了冰冷冷一具屍體。
可恨我卻無法替她報仇。
就在我命入窮途之時,他先前淘回來的古董鏡子突然顯出了人影。
是一位雙十年華的美嬌娘。
隻有朦朦朧朧的虛影,但卻並不教人害怕。
“陳娘子,何苦守著這麼個敗家破業的冤家?若你舍得他的命,我便能救你出樊籠。”
可我怎麼忍心呢?
我到底沒能聽這銅鏡中人的勸告,最終禍及己身。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為了賭錢,竟然把我賣了!
我本是良家子,怎能就此淪落風塵?
我拚著一死以頭撞柱。
卻不曾想重生回到了喜鵲慘死之前。
“夫人,您怎麼了?怎的心神不寧的?”
我看著眼前活生生站著的喜鵲,不由得落下兩行清淚來。
“喜鵲,喜鵲,你放心,小姐我一定護得住你。”
喜鵲不懂,但我也不多做解釋。
屋外頭有動靜傳來。
我知道,是阮士超回來了。
他不知道去到哪裏喝多了酒,一進屋就開始挑事。
“你們可真個會享清福,老子在外奔波了一天,黃湯辣水沒見著,留著你這正頭娘子做什麼使的?”
喜鵲忠心護我,如今聽到這等話,可不是要出頭?
我連忙攔住了她。
“不是這話,我以為夫君在外有應酬,必然是吃過了。若是沒吃,我命他們擺一桌晚膳來?”
其實我如何不知道,他何曾在外奔走,左不過是在賭坊廝混了一天。
他或是輸光了本錢,本來憋著一肚子氣要撒在我頭上。
如今見我不入賬,自然也就不好發作。
“不必了,你把那嫁妝中的金銀細軟拿來我一用。”
喜鵲聽了這話終於憋不住了,“姑爺好糊塗。那嫁妝原是那邊老爺太太給夫人傍身用的,如何輕易動得?”
我一聽這話,隻怕不好。
果然,阮士超一腳踹在了喜鵲心窩上,又反手打了我一個耳刮子。
“賤蹄子,那金銀細軟如何不能給我用,若是我撈回本兒來了,還能短了你的好處?”
他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打碎了我妝台上的銅鏡,又拔下我頭上的合歡步搖,搖頭晃腦的收進了懷裏。
“姑爺,您即便喝多了,也不能打夫人啊!”
小丫鬟喜鵲也發現他灌夠了黃湯,如今正在發瘋。
“好丫頭,長得越發水靈了,今日爺就把你收進房裏,讓你知道爺的厲害!”
上一世我看見如此荒唐透頂的夫君氣了個半死,但也隻能在喜鵲的慘叫聲中將他咒罵。
可如今不同了。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反倒自覺拿出兩張銀票放入他手中,捏著嗓子好聲好氣的勸他。
“官人,喜鵲年紀小,怕是伺候得不好,爺若是想得趣兒,何不去西街外的紫雲樓中快活?”
阮士超紅著脖子眼冒邪光。
“說的是說的是,還是娘子想得周到。”
說完阮士超便一陣風兒似的去了。
隻留下喜鵲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小姐,小姐,這姑爺不是良人,可怎麼好?”
我伸手把她扶起來,又連夜請了大夫給她看傷。
“不妨事的喜鵲,小姐我自有打算。”
我打算要了他的命。
他連自己的妻子都肯發賣,可見是個狼心狗肺的人。
既然如此,我決不會心慈手軟。
我也曾想過和離。
可即便和離,也無法弄他一死。
因此我打算答應上輩子那銅鏡中女子的要求,想個周全之策害他性命。
但按照上輩子的記憶,這枚銅鏡須得要過整整三個月才會到我手上。
如今我一刻也等不得了,隻想快點結果。
我仍然記得上輩子他帶回那枚銅鏡來時,是如何哄我的。
“娘子,這枚銅鏡是我在蚤市上淘的,做工精細,正好拿來給你梳妝。”
但我卻知道,這枚銅鏡乃是紫雲樓頭牌海棠春的物件兒。
我那眠花宿柳的夫君貪戀風塵,竟花高價買了一塊兒西洋鏡送給她。
這銅鏡老舊,可不就被替換了出來。
他沒處發賣,倒當做個古董禮物送給我。
真是可恨又可恥!
但紫雲樓是煙花之地,我一個女子不好擅入。
故而昨晚我拿銀票哄了他去。
不過是想要尋個由頭見見那海棠春姑娘,好審時度勢的提前拿到那枚銅鏡罷了。
因此第二天一早,我便讓喜鵲將我扮成了男子,一氣兒往西街上去了。
那紫雲樓的媽媽見到我,自然知道是男扮女裝的。
可是她什麼場麵沒見過,隻要給錢,她也樂得裝作沒瞧見。
因此我給足了銀票,“我想見見海棠春姑娘。”
那媽媽卻犯了難,“喲,海棠姑娘正在屋裏待客呢,這......”
我又偷偷給她塞了張銀票,“不妨事,我隨處轉轉便罷。”
打發了媽媽,我讓提前哨探好的小廝帶著我去到海棠春的屋前。
我那該死的夫君果然在裏頭。
我戳破薄如紙的紗窗向裏頭看時,卻發現我那夫君不著寸縷,整抱著海棠春的三寸金蓮親個不住。
“好人兒,昨晚可美死我了。”
海棠春不愧是紫雲樓的頭牌,那聲音如同黃鶯兒似的,煞是甜美喜人。
“哪裏有你這麼魯莽的主子爺,竟一個晚上沒消停過,害得奴家連床都起不了。”
喜鵲聽到此處,已經紅了眼眶,想都不想就要衝將進去。
我立馬拉住了她。
隻要確定了阮士超昨夜果然歇在此處,那就好辦了。
“我們到大堂內等著去。”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我複又登樓,果然已經不見阮士超。
想來也知道,他春風一度後自然是直接往賭坊去了。
彼時海棠春正在屋內洗漱。
我伸手叩門,做出個心斷神傷的模樣來。
那海棠春見狀果然下了一跳,“姑娘這是......”
“海棠姑娘有所不知,方才那出去的便是我夫君!我說他怎麼整夜不歸家,居然是來了姑娘處嗚嗚嗚嗚......”
我抽抽噎噎三分真七分假,說了些家裏的難處。
但早就偷偷把海棠春屋內的陳設看了一遍。
那枚銅鏡果然在妝台處放著!
於是我又哭得更傷心了。
上一世我便被夫君賣進了這煙花之地,因此我對海棠春這樣的女子並不鄙薄,都是苦命人罷了。
海棠春似是也感受到了我的善意。
她替我倒了杯茶,自己竟也滾下淚來。
“常言道‘入門莫問榮辱事,觀得容顏便得知’。娘子又說了這麼一番話,我也算是猜著了娘子的來意。”
海棠春歎了口氣。
“娘子和我都是苦命人,可娘子也請為我想一想,若是沒有恩客,我可也怎麼活下去呢?因此我既同情娘子,可也難做勸客,讓阮郎不要登門了......”
我連忙捉住了海棠春的手。
“不用姑娘如此為我,我隻想求姑娘賜我一個房中的物件或陳設,我徑自擺在家裏。夫君看了,定會明了我已知曉他在此間的事。”
說罷我又伸出衣袖擦了擦眼淚。
“若是他仍舊惦念夫妻情誼,便會暗自改了。若不然......我也隻能隨他去了。”
海棠春又歎了口氣,“這卻不難。我屋內的陳設物件,請娘子自選一個帶走吧。”
聽了這話,我差點壓不住嘴角笑出聲來。
我努力扮成傷心的模樣,將整間屋子環視了一遍,隨即伸手拿起了那枚銅鏡。
“姑娘有所不知,昨晚夫君問我要金銀細軟時,失手打碎了我妝台上的銅鏡。常言道‘破鏡難重圓’,令我好不傷心!若是姑娘舍得,可否把這枚銅鏡賜我?”
那海棠春焉能不同意?
“不過是枚銅鏡罷了,娘子拿去便是。”
出門時我又給海棠春塞了張銀票。
“我來此間的事,還望姑娘不要向一個人提起。”
海棠春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便是娘子夫君那處,我也是不提的。”
銅鏡既得,我自然不願在外多逗留,直接回府去了。
雖然我與海棠春那般說道,但我知阮士超一心都在嫖賭上,怎麼能注意到我屋內陳設的變化?
不過是我的一番搪塞之語罷了。
進了臥房後,我拿出那枚小巧的銅鏡,當即遣散了屋裏的仆從。
“陳娘子,你果然後悔了。”
是那個美嬌娘的聲音!
我回頭看去時,她正含笑朝我點頭。
我此時愈發顧不得了,連聲道,“姑娘既有法子能救我於水火,還望不吝賜教。”
“這個卻不難。”
那美嬌娘看了眼外頭,“你隻消去買些香蠟錢紙,入夜子時燒將給我,我再將其中的一半兒變成銀票塞還到你手上。”
我聽著有些疑惑,“這是何故?”
她笑了笑,“陳娘子有所不知,那紙錢乃陰間流通之物,即便傳遞到陽間來,也需要在閻王爺麵前掛賬。你那便宜夫君用得越多,欠得就越多,到時交不了帳,可不要用性命來抵?”
我立刻明白了這美嬌娘的意思。
“但不知姑娘為何要幫我?”
那美嬌娘低頭沉默了半晌。
“陳娘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搖了搖頭。
“我夫君也酷愛嫖賭,終日在外浪蕩流連。我也同姑娘一樣,是被丈夫賣到紫雲樓的苦命之人。隻因我萬般不從,最終觸鏡而亡。”
我聽到這裏,隻覺得一陣心酸。
可知這普天之下的賭徒嫖客,都是黑了心肝的。
“可沒曾想,因著媽媽沒從我身上撈到好處,便去家裏大鬧。夫君惱怒之下,不準家裏人給我燒紙,如今我在那處缺了銀錢打理,隻能棲身於鏡中,無法投胎轉世......”
原來如此。
難怪這美嬌娘方才說,所燒紙錢,她隻能將其中的一半兒變成銀票塞給我。
“敢問娘子如何稱呼?”
鏡中女子止住了抽噎。
“喚我瑛娘便是。”
我暗自點頭。
“這有何難,我給瑛娘燒紙便是。”
即便隔著幾十年的光陰,即便有陰陽之分,我也絲毫不懼怕。
我已經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又豈不知有時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因此我立刻收拾了些細碎金銀,遣小廝去那做白喜事生意的掌櫃那裏買了數十摞紙錢。
隻待到夜裏子時,在庭院中燒盡了。
可誰曾想子時沒能等到,卻等來輸紅了眼的阮士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