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那年,村邊的大樹下站著一個人,天色很暗,看不清她的樣子,卻一直在向我招手。
我朝她慢慢靠近,越靠近,我越害怕。等我走得足夠近,我也看清了她的臉時,我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就跑。
那是一張慘白到幾乎透明的臉,眼睛紅得像滴血,嘴裏露出尖銳的牙齒,似笑非笑。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手卻僵硬地擺動著,像被無形的線牽動。
跑回家後,我靠在院門上不停安慰自己:「一定是天黑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都怪奶奶小時候總講故事嚇唬我。讓我一瞬間看到了奶奶經常提到老貓猴。」
小時候每當我晚上想要出去玩時,奶奶就會說「你就去吧,老貓猴在外麵等你呢。」
傳說它是一種介於貓和猴之間的怪物,專門在晚上捕獵人類,尤其是小孩子。它有尖銳的牙齒和鮮紅的眼睛,能像貓一樣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移動,也能像猴子一樣模仿人的聲音和動作。小時候聽奶奶講這些時,我就被嚇得哇哇大哭,晚上不敢再出門了。
寒假到了,父母工作忙,把我送到了鄉下的爺爺家。爺爺住在一個偏遠的半山腰村子,離城鎮很遠,隻有十幾戶人家。村子四周被茂密的樹林環繞,天一黑幾乎就看不到任何光亮。
「東子,我和你奶奶去鎮裏給你叔嬸送點過冬的白菜,明天再回來。你一個人在家,晚上不要出去,有事就去隔壁找你王伯伯。」爺爺臨走時囑咐我。
此時我心裏卻暗暗叫苦:「真該聽爺爺的話,不出去亂跑。現在好了,看到那種東西,爺爺奶奶又不在,自己都嚇得夠嗆。」
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
我關好門窗,鎖緊院門,坐在熱炕上刷著手機,試圖用娛樂來轉移注意力。
然而,那張臉,那雙血紅的眼睛,像烙印一樣刻在我的腦海裏。
我忍不住給爺爺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很嘈雜,似乎是爺爺在和叔叔嬸嬸聊天。爺爺接通後問:「咋了,東子?」
我原本想問問爺爺,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老貓猴,可是怕被周圍人看笑話,隻是簡單問候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手機被我隨手扔到一旁,我閉上眼,想著一定是自己太害怕了,出現了幻覺,爺爺奶奶明天就回來了。可我怎麼也睡不著,耳邊似乎總能聽到院子外有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屋外徘徊。
「不會真是老貓猴吧......」我心裏冒出這個念頭時,身體不自然的打個冷顫。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外麵突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聲音很輕,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東子,開門啊,我是爺爺。」敲門聲停下,接著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聽到爺爺的聲音,我內心先是一喜。
我剛要回應爺爺,突然心裏咯噔一下,爺爺剛才還在叔叔家,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門口?
不對勁,我趴在被窩裏沒有動。
見許久沒有回應,那聲音又響起來「東子,開門呀,爺爺給你帶了好吃的。」。
這次我確定了,絕對不是爺爺,聲音中帶著一起尖銳。
像是特意模仿出來,給別人聽的。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在繞著房子走。
我害怕的不敢出聲,我雖然不知道外麵的是不是老貓猴。
但是我知道絕對不是好玩意。
「咚咚」的敲門聲,又開始了,這次的聲音比之前的要大的多。
我把頭蒙進被窩裏,不敢聽外麵的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我把頭探出來,外麵終於安靜了下來,沒有任何動靜。
可是我已經被嚇怕了,我害怕那個聲音再響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冒險去隔壁找王伯伯。至少那兒相對安全,王伯常年一個人住,我過去也算給他做個伴,相互照應一下。
看了看四下漆黑的夜色,肯定不能從外麵走了,太過於危險,還好我和王伯家之間院牆隻有一人多高,很容易就能翻過去。
正當我準備攀牆時,忽然聽到從隔壁院子裏傳來一陣輕微的「哢嚓哢嚓」聲,像是牙齒咬東西發出的摩擦聲。
我伸手搭在圍牆上,腦袋躍過圍牆,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王伯躺在院子裏,一動不動,胸前被割開了一道口子,內臟散落一地。一道人影正蹲在他旁邊,抓著一節腸子「哢嚓哢嚓」吃的正香。
我的心猛地一緊,幾乎不敢呼吸。那道身影我太熟悉了,就是剛才我在村外見到的那個女人。」。
我慢慢後退,想躲回屋子裏,一轉身沒注意腳下「哐啷」一聲,我碰倒了旁邊的水桶。
那聲音立刻打破了寂靜,咀嚼聲停了,空氣瞬間凝固。我心裏想著:「完了,那東西一定聽見了」。
我迅速衝進屋裏,鎖上門,拿吃飯的桌椅抵住門。
院子裏熟悉的「沙沙」聲響起,一直到門口才停下。
「東子,開門呀,奶奶回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隔著木門響起。
我被嚇壞了,原來之前外麵的就是它,真如奶奶所說的一樣,老貓猴會模仿人說話。
見我不開門,它開始用身體撞擊木門,它的力氣很大,木門被撞的開始出現絲絲裂痕。
我猜到木門擋不住它,倒也沒想這麼快就要壞了。
我四處尋覓藏身的地方。
有星星火光的灶台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動物怕火,不知道老貓猴怕不怕。
沒有時間多想,我毫不猶豫地鑽進了灶台,盡管裏麵熱得令人窒息,但這也許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剛爬進去不到一分鐘,「砰」一聲,門被撞開了。
我死死盯著灶口,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外麵靜得像死寂一般,隻有那道「沙沙」聲在四周回蕩。
時間仿佛停滯了,我幾乎能聽到自己顫抖的呼吸聲,心跳快得像要從胸口跳出來。
終於,聲音停止了,我鬆了口氣,微微睜開眼。
然而,就在這時,一張白得嚇人的臉從灶台上方伸了下來,赤紅的眼睛和青色的獠牙直勾勾地盯著我。
一股惡心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我被突如其來的恐怖場景,嚇得連氣都不敢出。
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可能是裏麵太黑看不清我,也可能是害怕灶台裏有火,她慢慢的收回頭,四周再次變得安靜。
我趴在灶台裏,也不敢出去,我害怕她在哪個陰暗角落裏等著我,時間久了我在裏麵竟然睡著了。
直到奶奶的聲音把我吵醒:「東子,東子!」
我從灶台裏爬出來,天已經亮了。
奶奶正坐在炕上哭,看到我出來,被嚇了一跳。
「奶!」我喊了一聲,她跑過來緊緊抱住我。
「東子,你可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也被野獸吃掉了」奶奶聲音哽咽的說道。
我抱著奶奶放聲大哭。
隔壁院子裏已經聚集了很多村民,王伯伯的屍體還躺在昨天的地方,內臟被掏空了,隻剩下一具空殼。
村民們正在議論這件事,「是熊瞎子幹的」一個名叫李虎的老頭篤定的說道。
「不對,我看像豹子。」另一個村民反駁。
說什麼的都有。
「都別吵了!」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喧囂。村長從人群裏走出來,步伐沉穩,眼神犀利。
村子攏共就這麼些人,村長向來有威望,平日裏說話辦事,大夥都信服,他這一開口,亂糟糟的現場瞬間沒了聲響。
「東子,回來了,你爺爺還以為你被狼崽子叼走了。」村長大步走到我身旁,臉上擠出一絲笑,可那笑意沒什麼感情,看著怪瘮人的。經他這麼一說,大家才把目光投到我身上,剛瞅見王伯伯家這淒慘模樣,不少人都以為我也早沒了命。
爺爺看見我,趕緊跑過來,雙手在我身上來回摸,確認我沒事後,這才長舒一口氣,緊接著問道:「昨晚是什麼野獸襲擊了你?」
我張了張嘴,聲音顫抖說道:「是老貓猴,昨天我在村外看見一隻老貓猴,就是它,吃了王伯伯,還想吃我。」這話一落地,四周一片死寂,大家像是被定住了,沒一個人出聲。
也就幾秒鐘的功夫,李虎先「哈哈」地一聲大笑起來,咧著嘴,滿臉的不屑:「老貓猴?東子啊,你莫不是嚇傻了,編出這麼個玩意兒來。」其他村民聽他這麼一挑頭,也跟著哄笑起來。
我又急又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噗通」一下就哭了出來,邊哭邊扯著嗓子喊:「是真的,我看到了,跟奶奶故事裏說的一模一樣!」我用袖子抹了把臉,眼巴巴的看著眾人,指望能有人信我。
村長聽了,微微歪頭,神色別提多古怪了,打量我一番,這才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慢悠悠地說:「老張,你帶孩子回去吧,東子受了刺激,讓他好好歇著。」說完,也不等爺爺回話,就張羅起後麵的事。
隨後,村長開始指揮大夥分工,一組跟著他去周邊搜搜野獸的蹤跡,這事兒可不能不管,萬一真是啥猛獸,還得防著它再傷人;另一組就留在這兒,料理王伯伯的後事。安排妥當,村民們各自忙活起來,等大夥都走沒影了,爺爺才帶著我和奶奶回了家。
剛進門,爺爺認真的問我:「東子,你真的看到老貓猴了。」我狠狠地點了點頭,隨後爺爺又問「那她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我努力回憶,突然想起了那隻老貓猴扒在灶台上的爪子,左手隻有三根手指。
爺爺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轉向奶奶低聲道:「村子裏要不太平了。」
奶奶有些困惑:「村長不是說是野獸嗎?東子別胡思亂想,沒必要這麼慌張。」
爺爺猛地低吼:「你懂什麼!你真以為老貓猴是拿出來嚇唬人的嗎?我小時候和父親去江南時,就見過一隻,雖然殺了她,但她屠殺了半個村子!」
奶奶愣住了,頓時沒了話語。我心裏既害怕又不解,忍不住問:「爺爺,老貓猴到底是什麼?」
爺爺的眼神變得格外嚴肅,聲音低沉:「老貓猴,是一種妖怪。她生前受盡折磨,死後被野貓和猴子接近,吸取了它們的戾氣,它身體裏的不是血液而是硫酸,時間久了就變成了陰屍厲鬼。隻有複仇心願實現,她才能消失。」
我聽著心頭一陣寒意。
「那她為什麼會找我們村子?」奶奶的臉色愈發蒼白,聲音顫抖。
爺爺盯著奶奶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忘了二十年前,死在村裏的那個女人嗎?她的左手隻有三根手指。」
奶奶的臉色猛地變得慘白。
爺爺低頭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當年,村裏來了一個大老板,說是帶著情婦來鄉下「體驗」生活,住在村長家的老房子裏。第二天,情婦死在了炕上。老板怕事情敗露,威脅村裏人,如果說出去,村裏的孩子就進不了城。」
「這麼多年,她的怨氣並沒有消散,反而愈加深重。現在,她回來了。」
「爺爺,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問。
爺爺緊咬牙關:「離開這裏,這是惡鬼我們鬥不過她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奶奶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恐:「那你剛才在外麵怎麼不說?」
爺爺沉默良久才說道「你認為大家在沒看它之前,有多少人會相信你的猜測。」
天色漸暗,村長帶著一群人匆匆趕回了村莊。李虎氣急敗壞地罵道:「真是見了鬼!半個山頭都搜了,別說野獸,連老鼠都沒見一隻!」
有個村民調侃道:「沒準真是東子說的老貓猴來了。」
四周傳來一陣笑聲。
為了安全起見,村長安排年輕力壯的後生在王老伯家守靈,並叮囑村裏人半夜不要出門。
我家離得近,王老伯一直待我像親孫子一樣,爺爺便安排我留下和村裏的後生們一起守靈。
爺爺和李虎以前都是老獵戶,爺爺本想著拉著李虎夫妻二人,一起待在靈棚,人多安全些。
但是卻遭到李虎的笑話「老張啊,你真是越活越回去呀,打了那麼多年的野獸,如今連野獸的麵都沒見到呢,就被嚇破了膽啊。」
爺爺和他爭論了幾句後,見他如此不聽勸,隻得作罷了。
以前農村的守夜還是老規矩,小一輩的不能睡覺,需要在靈棚裏待著,一方麵是防止貓跳上屍體,另一方麵也算是送老人最後一程。
守夜的過程異常漫長,村裏的後生們無聊,就在靈棚內打牌消磨時間。
我對賭博沒興趣,便獨自坐在靈棚前,一邊給王老伯燒著紙錢,一邊回想著爺爺白天說的事情。
突然,「嘭」的一聲脆響,猛地撕開了黑夜的寂靜。這聲響又尖又利,好似一道炸雷在耳邊爆開,眾人瞬間驚得寒毛倒豎,心臟差點蹦出嗓子眼。爺爺反應最快,「嗖」地一下從屋裏躥了出來,朝著聲音來處定睛一看,大聲喊道:「是李虎的獵槍聲!」
話音還在空中飄著,爺爺就帶著一幫後生,撒腿往李虎家奔去。等大夥火急火燎衝到李虎家院子,眼前的場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院子裏一片混亂,雜物七零八落,李虎癱在院門前,他手裏的獵槍還冒著絲絲青煙,肚子卻被豁開老大一道口子,花花綠綠的內臟流了一地,血腥氣直往人鼻子裏鑽。
一個青麵獠牙的女人正蹲在旁邊,嘴裏嘎吱嘎吱啃著李虎的腸子。李虎躺在那兒,眼睛瞪得滾圓,嘴裏「噗噗」往外吐血,眼睜睜看著老貓猴撕扯自己的內臟,那眼神裏滿是驚恐與絕望。
「竟然真的有老貓猴!」一個後生扯著嗓子驚恐地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