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繈褓之中被閹人所害,我撿到他時,他僅剩下一口氣。
後宮魚龍混雜,我將他看作我的親弟弟一般撫養長大。
然而,他認祖歸宗後的第一件事,是下令殺死與我兩情相悅的書生。
我悲痛欲絕之際,他強迫我給他做妾,卻在新婚當天任由他的正妻給我灌下紅花。
“一個小小宮女,也敢和本宮搶男人!!”
太子作壁上觀,冷眼看著我作何反應。
我卻將一個牌位緊緊抱在懷裏,傻傻笑著。
傻書生,你等等我。
阿妍將他們的命,一一給你討來,可好?
1
新婚夜,我跪在雪地裏,一個接一個的巴掌落在我臉上。
太子妃宋清指著我,吩咐她的丫鬟:“給本宮打!打到她認錯認罰為止!”
而那與我扶持著長大的太子殿下李亭雲,卻站在他的太子妃身邊,冷眼旁觀。
直到我於潔白新雪上,嘔出零星血花,那奉旨掌嘴的丫鬟才堪堪收住了手。
“你這賤婢,被太子看上是你的福氣,這才入東宮不到一天,竟敢忤逆夫君!口出狂言!”
“忤逆夫君······?”
我不過是在他李亭雲拉我進羅帷情意正濃時,輕輕在他耳邊道了一句:
“雲兒,你知道嗎?我與阿仁早已有了夫妻之實。“
“你能困住我的人不假,但你能困住我的心嗎?”
李亭雲俯身的動作驟停,望向我的眼神瞬時充斥了憤怒和不甘。
“你便這麼放不下一個死人!”
我冷笑,當著他的麵脫去了我一身喜色紅衣,紅衣之下,竟藏著一身雪白喪服。
我跪地叩首:“今日我與太子殿下大婚,便祝太子殿下,此生所願皆不可得,此生所愛皆不可求,此生所念皆不可及!”
“祝殿下萬箭穿心而終,孤獨終老而亡!”
宋清姍姍來遲,當著李亭雲的麵給我灌下紅花湯,又將我丟入雪地裏掌摑不止。
“既然你對太子不忠,那以後想來也不配有與太子的子嗣!”
我這才抬眼看向那個我曾經最疼愛的少年,如今的他,眉眼冰冷,叫人光看著便生了一身寒意。
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亦是阿仁的頭七。
明明一月後,我們就能逃出宮去,去觀天地廣闊,去闖這山湖四海。
如今卻陰陽相隔。
我至死也忘不掉阿仁在我懷中慢慢沒了氣息的模樣,他那用盡全力想要觸摸我的手。
他說:“阿妍,不要哭,不要恨······”
他說:“阿妍,我要是走了,以後誰來替你拭淚······”
我攥著牌位的手用力到泛白,視線漸漸模糊。
有人將牌位從我手中奪去。
我就要倒下時,李亭雲將我一把抱起。
他咬牙切齒:“容妍!你既入了孤的東宮,便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
2
我本是這偌大皇宮裏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宮女。
我自幼在此長大,主子渴了我遞水,主子睡了我守夜,宮裏無論誰都能使喚我兩句。
她們都說,我是個呆子。
我不會攀炎附勢,在宮裏常常被指派去做最臟最累的活,宮裏的其他小宮女都笑我是個天生適合做下人的呆子。
對這些,我從不放在心上,每晚我都會將這些年攢下的積蓄一遍又一遍地數著。
想著還有多少天才能把自己贖出宮去,好跟那個看見我就會臉紅的傻阿仁長廂廝守、白頭到老。
每每想到這,我都會甜蜜地笑起來,呆子配傻子,豈不正好?
阿仁卻從來不讓我說自己是個呆子,他總是說:“阿妍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也是我最最喜歡的女子。”
阿仁越是這麼說,我越是覺得阿仁是天底下最最傻的書生。
我十歲那年,一日雷雨夜,後宮一處寂靜宮殿裏傳出一聲嬰孩的啼哭。
我趴在草叢裏,親眼看見帶我的掌事嬤嬤悄悄從門裏出來,將一個布包埋在了樹下。
待她走後,我將那布包刨了出來。
那布包裏,竟是個小小的嬰孩。
我手足無措地將那嬰孩護在懷裏,把他和阿財剛生的幼崽放在一處,阿財用狗舌溫柔舔舐著他的臉蛋。
那嬰孩也爭氣,靠著幾口勻下來的狗奶活了下來,也沒被旁人發覺。
那日後,我那掌事嬤嬤就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
我拉阿仁來看,明明他隻大我三歲,卻比我想得更多,他對我說:“阿妍,你我在後宮裏本就舉步維艱,你要想好,這孩子日後可能會是個大麻煩。”
可那孩子溫熱的手心卻讓我心生不忍。
我趴在阿仁肩上:“你、我、他都是一樣的人,生來無父無母,在這世上沒個依靠,死生或許全由貴人說了算。”
“阿仁,我想救他,我要救他。”
我們給那孩子取名叫狗蛋,賤名嘛,總是會好養活一些的。
狗蛋從小就住在狗窩裏,幸而阿財是個有靈性的狗兒,平日裏便會護著他,有人來了就將他拱進自己的窩裏。
但日子久了總會露出端倪,那日事情敗露,新來的掌事嬤嬤心善,雖掌了我三十個耳摑,卻也由得狗蛋跟在我身邊,囑咐我對外人提起,便說狗蛋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狗蛋用小小的手給我上藥,大眼睛眨巴眨巴:“阿妍,他們打你,你痛不痛?”
我把他摟在懷裏,又哭又笑:“不痛,不痛的······”
那天後,我有了個名正言順的親弟弟。
如今我醒來後,對著銅鏡審視自己的這幅麵龐,鏡中人清秀、普通,就是尋常女子的長相。
我至今也不知,我那懂事可愛的狗蛋,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心狠手辣的太子李亭雲。
太子歸宗,本是好事,我曾真心替他開心,慶幸他從此有了依靠。
不必隨我和阿仁過著看不到頭的苦日子。
可我沒想到,狗蛋又是何時對我生起了那般心思。
我被鎖在這偏殿已有七日。
李亭雲每日都會來我殿中坐上一坐。
我不言,他也不語。
偶爾,他會拿起梳子替我梳發,就像過去的十七年裏那樣。
仿佛我們還是相依為命的姐弟,仿佛我和他之間從來都沒有血恨,下一刻我會聊起這宮中的八卦趣事,他也會枕著我的膝沉沉睡去。
今日他執梳,銅鏡中卻寒光一現,一支簪子赫然刺進了他的身體。
不等他反應,我又將那支簪子又往他身體裏送了一送,李亭雲悶哼一聲,手中的動作一滯。
他將那簪子拔出,用衣袖抹盡了簪子上的血跡,將我的身體掰回,讓我的臉重新麵向銅鏡。
他輕柔地將那簪子簪入我發中,有條不紊地替我梳了一個好看的發髻。
“阿妍既累了,我明日再來陪你,好不好?”
我透過銅鏡看向他的臉。
他彎彎的眉眼就像一竇明月,繾綣虔誠地透過銅鏡看向我。
我低頭失笑,隨即開口:
“李亭雲,你以為你打扮成他的模樣,我就會愛上你嗎?”
“你穿著這身衣裳,真讓我感到······”
“惡心。”
李亭雲僵住了,隨即,
落荒而逃。
3
自那日後,他再沒踏足過我的寢殿。
我這禁足,也算是莫名其妙地就這樣解了。
那太子妃宋清顯然沒把我這一介小小宮女放在心上,整日悠哉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想來在她的心中,我已服了紅花,斷了生育的可能,便對她這太子妃之位構不成什麼威脅。
在我身邊伺候的丫鬟勸我:“你莫要去觸娘娘的黴頭,以後在府裏還是能活得滋潤的,太子他總是疼你的。”
疼我?
我笑了,書生也疼他,還不是被他殺了。
那是一百零三刀,淩遲之刑啊!
我每每閉眼都會想起那日的情形,愛人泣血,傷可見骨。
我奔向阿仁的那刻,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要將我永遠刻在他的記憶中。
可我,怎麼就晚了那麼一步。
我收斂住思緒,吩咐丫鬟去後廚熬上一碗蓮藕湯,說一會我要親自給殿下送去。
丫鬟大喜過望,一邊答應著一邊往廚房跑去。
我轉身,自枕下,掏出一枚繡囊,將它捏在手心。
無人處,我將那繡囊中的藥粉盡數倒進了這碗蓮藕湯。
我端著湯來到李亭雲殿中,聲淚俱下地反思著從前種種。
“夫君,妾來同你賠罪,你不要與妾一般見識可好?”
李亭雲見我落淚,神情中流露的心疼不似有假。
他將我拉入懷中,吻向我的額間。
“阿妍能想明白,我心裏自然歡喜,這藕湯,我記得阿妍許久沒給我做過了······”
我一勺一勺地給他喂著藕湯,動作親密。
我嬌笑著:“日後阿妍就是殿下一人的阿妍,這藕湯,殿下何時想喝,就和阿妍說聲就是。”
我看著藕湯慢慢見底,嘴角微勾。
欲讓其亡,先讓其狂。
總有人會先坐不住的。
我活著的唯一目標,便是複仇,哪怕身死,也定要讓害死阿仁的他們,
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