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夕夜,趙府熱鬧極了。
下人們難得空下來,又談論起今日剛死的樂伎。
“嘖嘖嘖,老爺養的那群惡犬,已經餓了小半月了。”
“那小倌被丟進去的時候,滿身是血。”
“一刻不到,那群惡犬便將那小倌吃得幹幹淨淨。”
“還是那看狗的有些良心,好歹搶了兩塊骨頭回來。”
“不然等到那個白眼狼良心發現,連哭墳的地方都沒有。”
“別說了,小姐回來了。”
很快,一道黑影閃進小姐的院中,低沉的聲音響起。
“這孩子是那小倌的?”
小姐佯裝生氣。
“若不是我靈機一動,今日死的,就是我與腹中孩兒了。”
那人笑聲爽朗。
“哈哈,那本王倒是得去謝謝他。”
小姐也跟著笑。
“那你趕緊去吧,別在這兒纏著我。你再慢點,估計連骨頭都不剩了。”
那人不再答話。
很快,房間中隻剩下兩人呼吸交纏的聲音。
見此情狀,我迅速離開。
不多時,小姐的丫鬟果然尋來。
我再次來到小姐院中,拿出今日新製的骨笛,吹奏起來。
清冷的笛聲傳出,正好蓋過房間中曖昧的聲音。
這是我與小姐的默契。
不多時,小姐輕攏衣裳,將我喚進裏屋。
“今日用的是何樂器?”
榻上之人問到。
“是骨笛。”
我低頭回答。
“挺別致的,賞。”
那人說完,小姐立即將銀兩遞給我。
“賞你的。你就好好拿著。”
我不再推脫,隻接過銀兩便退出房間。
背對兩人,我的眼神很快變得冰冷。
這一千兩,不是什麼賞錢。
而是用來買阿哥的命的。
“你放心,死一個樂伎而已,沒人會在乎。”
“他就這一個妹妹,如今也是樂伎,還能如何?”
“若她不識趣,本王有的是手段,讓她生不如死。”
兩人的話,如鈍刀在我心頭來回切割。
不過很快,看向那王府獨有的荷包,我卻嘴角噙笑。
阿哥,妹妹沒用,今日不能為你手刃仇人。
你且等等。
有朝一日,我定要讓他們自食惡果,悔不當初。
2
第二日清晨,小姐的院中傳來吵鬧聲。
原來,是老爺要她盡快打掉孩子,準備嫁給齊王。
小姐不願,說什麼也不肯喝下湯藥。
老爺正準備動手,我奮力衝到小姐麵前。
巴掌落在我的臉上,藥碗碎了一地。
奈何老爺的力氣實在太大,我倒在地上。
碎片刺進我的眼中,登時血流如注。
老爺還想衝上前去,教訓小姐。
門外卻傳來通傳的聲音。
“老爺不好了,齊王薨逝了。”
這下好了,老爺再也顧不上我們,匆匆進了宮。
接下來的幾日,老爺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不見任何人。
直到管家呈上我與秦王私通的證據,他才打開門縫。
幽幽說了句,“把她捆了,給那人送去吧。”
至此,我成了秦王府上的侍妾。
我被抬進秦王府的這日,小姐也被偷偷接來。
而我,也等同於是換了個地方伺候他們。
“她那臉,還有那眼睛,怕是毀了。”
“不過,她也是個蠢的,如此拚命救下你。”
“看來,是真把你肚子裏的這個,當作是她哥哥的種了。”
“她怎麼敢想的!”
“罷了,罷了。正好,利用她,我好找個機會將你接進府中。”
很快,兩人的交談聲越來越小。
最後,完全被笛聲掩蓋。
紗布下的傷口還在不斷滲著血。
我吹奏著骨笛,絲毫感受不到痛意。
比起阿哥的死,我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3
聽著這骨笛聲,恍惚間,我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
那時爹娘和阿哥,都還活著。
當初,父親發覺我聽覺異於常人,又擅音律。
便將我送到友人門下,潛心鑽研音律。
誰能想到,再次見麵,便是父親被人誣陷,獲罪問斬。
滿府八十餘口,隻剩下我和阿哥。
原本我與阿哥也活不了的。
是父親的友人,冒著被殺頭的風險,才將我和阿哥換下,偷偷送到教坊。
機緣巧合之下,我們又憑借樂伎的身份入了趙府。
此後,父親的友人再沒了消息。
原本以為,我們兄妹二人,能夠憑借一身技藝,安穩度日。
可我們,終究是賤籍。
這一點才華,又算得了什麼呢?
鬥不過權勢,更鬥不過命運。
五年後,小姐就那麼隨手一指。
我的阿哥就沒了性命。
老爺哪裏知道,小姐將一切栽贓給阿哥,隻是為了掩蓋自己早就被秦王沾染的事實。
小姐知曉,老爺耗費半生心血,追隨的,是齊王。
所以,秦王作為齊王唯一的競爭對手,自然也就成為老爺的宿敵。
如今,小姐還不敢將一切公之於眾。
多可笑。
幾個人的明爭暗鬥,死的,卻是我的阿哥。
想到這裏,阿哥死時的嗚咽,惡犬咀嚼血肉的聲音,又出現在我的耳畔。
我何嘗不想衝上前去。
但事實是,隻要我露出一絲不甘。
我也隻會落得個淒慘下場。
我怕的,不是死。
我怕的,是沒人為阿哥報仇。
如今我做的一切,不過是刀尖飲血。
不過,我死都不怕,還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呢。
更何況,我知道,他們終將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4
很快,秦王就有所行動了。
這日,他將我送回府,簡單叮囑幾句,便又匆匆離開。
我剛到門口,就聽到小姐淒厲的聲音。
原來,老爺終於從齊王的薨逝中,回過神來。
他決定,要將小姐嫁給他的得意門生,一個窮秀才。
如今齊王一黨衰敗,老爺在朝中的地位也逐漸下滑。
沒人願意再與趙家聯姻。
更何況,小姐的腹中還有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許是老爺又從這個窮秀才身上,看到了東山再起的希望。
這才逼著小姐將腹中胎兒打掉,準備出嫁。
幾人爭執之際,我又站在了老爺麵前。
看著我臉上可怖的傷口,他是有些猶豫的。
更何況,我畢竟成了秦王的寵妾。
打狗也得看主人,他多少也會給秦王留些顏麵。
“你來這裏幹什麼?”
老爺滿臉嫌棄的說道。
我態度謙卑。
“阿笙早就沒了親人,所以就自作主張,將府上當作娘家了。”
“今日得空,得了王爺應允,這才回來看看。”
“還望老爺不要見怪。”
老爺輕哼,隻叮囑侍女要看著小姐將藥喝完,便回了書房。
我朝小姐輕輕點頭,而後跟在了老爺的身後。
片刻後,我告訴老爺,我能讓小姐嫁進秦王府中。
並且秦王不會覺察到小姐的身孕。
老爺不願相信。
我賠笑道。
“老爺您不知道,教坊司多的是不可見人的手段,總有能瞞過秦王的法子。”
老爺似乎來了興趣,我見狀,俯在他耳邊輕聲說出了我的計策。
聽完後,老爺果然有所鬆動。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留住你阿哥的種。”
“秦王與我素來交惡,你以為,嫁進去有那麼容易。”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三日時間,秦王不來將素敏接走,你就別想再進我們府上的大門。”
說完,便將書房的門重重關上。
見此,我忍不住自嘲。
有本事的,是秦王和小姐。
我不過是借著這一切,實行我的複仇計劃罷了。
5
小姐是以妾室的身份被抬進秦王府的。
誰都知道,秦王的權勢,在朝中無人能及。
他要想將小姐娶進府,算不得難事。
可隻要他開口,此前的事情免不了敗露。
如今正是秦王的關鍵時刻,他可不願冒這個險。
所以,才以我做局,全兩人情意。
對外,人人都知道,這是我的功勞。
可事情的真相,又有幾個人在乎呢。
王府人多眼雜,總有心懷不軌之人,盯著小姐。
為保證小姐腹中孩子順利生產,我心甘情願,做起小姐在王府的奴婢。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一湯一飯,都是先進我的嘴裏。
每日每夜,我都守在小姐的偏殿。
終於,等到小姐生產這日。
所幸,除了小姐遭了些罪外,一切都很順利。
因著王爺沒有進產房,產婆第一時間,將孩子抱給了我。
看著哇哇大哭的孩子,我的眼淚也跟著流出。
當然,這一切落在小姐與秦王眼中,自是蠢而不自知。
他們以為,我是為阿哥的孩子順利降生落淚。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喜極而泣。
為的,是他們即將迎來的慘烈結局。
這日之後,小姐被升為側妃。
小姐的孩子,也被封為世子。
而我,也從伺候小姐,變成了伺候小世子。
小世子滿月,是我抱著他,宴請賓客。
小世子周歲,是我為他精心籌備。
這日抓周,他毫不猶豫,抓住我別在腰間的骨笛。
至於小姐和王爺,一個忙著和後宅那些女子們爭奇鬥豔,一個忙著與皇帝鬥智鬥勇。
誰還顧得上小世子呢?
也幸虧他們對小世子不上心。
我趁此機會,將小世子教養成了我想要的樣子。
自然而然,小世子也與我最親。
不過,這些,還遠遠不夠。
趁著小姐來探望小世子時,我故意向她提起另一位側妃。
“穎姐姐叫我們得空,去她院中坐坐。”
“她說她特別喜歡小世子,邀請我們去她院中,嘗嘗她新製的桂花糕。”
“要我說呀,她定是想沾沾咱們小世子的喜氣,將來也生個這麼乖巧的娃娃。”
說完,我便留下望著小世子發愣的小姐,走出了房間。
穎側妃的父親,是秦王的得力助手。
論家世,她是最有可能坐上正妃之位的人。
小姐怎麼可能讓她如願。
我就這麼輕輕挑撥幾句,小姐竟果真將主意打到了小世子身上。
不過,經此一遭。
小姐獨得恩寵,穩坐側妃之位。
但她,再也收不回小世子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