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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抬轎蛤蟆抬轎
巡無魚

第一章

我陪未婚妻回到了她的山村故鄉。

一個衣著古怪的女人在村頭唱著歌:

蛇血開道,蛤蟆抬轎;

男不上轎,女忌下轎。

我從她麵前走過,她拉住了我。

指著不遠處在買東西的未婚妻說:

「她是來給蛤蟆產卵的,就在今夜。」

1

「哪來的瘋子胡言亂語!」 我嗬斥道。

瘋女仍不停重複唱著。

來時的火車上、街道上總能聽到有人哼唱這歌。

安安正巧回來,笑稱:「秦萬,她唱的是我們這的民謠。」

盡管安安母女都不在這蟾宮村長大,卻都遵循村中習俗。

女子 24 歲時,回村受「祈福」禮。

她的祈福儀式就在今夜。

村如其名,在前往民宿的路上,我們看到了不少蟾蜍,俗稱蛤蟆。

「安安啊,你和你阿娘長得真太像了。」

這是民宿老板自見麵以來,第三次發出感慨了。

他叫李老頭,說是年輕時和安安的阿娘見過幾次。

安安笑稱:「李叔見笑,我阿娘也常提起您,勞您照顧了。」

她又轉頭提醒我:「今晚你可別出門哦,我儀式結束就回來。」

李老頭也點頭附和:

「夜裏這儀式,外人與男性不得參與,委屈姑爺了。」

我連忙擺手,表示客氣。

如果我那時知道「祈福」的真相,定是不會出門的。

2

夜晚,安安在飯後便化妝更衣,為儀式做準備。

隨後交代了我幾句,就匆匆出門了。

我無事可做,便早早睡去。

直到深夜,我被異響吵醒。

是安安回來了?

我從床上起身,發現安安站在床邊。

她穿著出門前換的那套紅衣,正掩麵低頭哭泣。

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放下雙手,原以為會看到她滿是淚水的臉。

卻是兩隻骨碌碌的巨眼,如黑夜中高懸的路燈。

寬大的嘴緊閉,嘴角微翹,似在微笑。

那是一張蛤蟆的臉。

她緩緩靠近,用有著四指的雙手把我的嘴巴掰開。

嘀嗒、嘀嗒,濕冷的黏液沿下巴滴落。

她順著我的喉嚨,鑽進了我的身體。

3

我終於從夢中驚醒,渾身濕透。

所幸身上濕漉漉的不是黏液而是冷汗。

窗外蟾鳴此起彼伏,我坐在床上心如鼓擂。

剛才的噩夢實在太過真實,讓我心有餘悸。

看著自己的手,還能感覺到夢中的濕冷、黏稠。

也不知此時幾點,我正想從枕頭下掏出手表。

卻摸到一坨觸感潤滑的怪東西。

我如觸電般從床上彈起。

這下把我嚇得夠嗆,跑到門邊把全部燈都打開。

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把枕頭扒拉開。

露出了一卷帶有鱗跡的薄膜。

像是......曬幹的蛇皮。

這玩意兒令我發毛,隨後感到氣憤——這什麼破地方!

如果不是為了安安的祈福儀式,我絕不會來這偏僻山村。

其實在日間我們也參加了麵向遊客的簡化儀式。

無非就是女子坐轎子到廟中,而男子不能上轎。

據說這兒的蟾蜍神可保佑好孕多子,因此也偶有外人來祈福參拜。

屋外嘈雜的蟾鳴,讓我更加煩躁。

穿起衣服便氣衝衝地下樓,想找老板討說法。

一樓昏暗,前台空空如也,隻有我的腳步聲在回蕩。

我走到廳中四處張望,瞥見一個身影從門外閃過。

怎麼看著有點像安安?我趕緊追了出去。

一出門,便闖入了霧氣中,視野迷蒙。

隻有遠處幹道火光點點,方才的人影也在那邊消失。

我這才反應過來,前方或許是安安的祈福儀式。

這些人舉著火把,統一穿著麻衫,戴著紋飾古樸的蛤蟆麵具。

想起安安的囑托,我擔心壞了人家風俗,正想回去。

卻看到了一台古轎,我想起了那首民謠。

蛇血開道,蛤蟆抬轎。

安安在轎子裏嗎?

好奇心讓我打算再偷看會兒。

隻見一個白發蒼蒼頭戴麵具的老者走在轎前。

手中捧碗,口中念念有詞,在轎子前手舞足蹈。

一些液體便像潑墨一樣四處揮灑。

可稀奇的是,古轎像是蹦跳著前進,一起一落。

此刻蟾鳴聲大如雷,震得我耳朵發鳴。

在聲音最為吵鬧的時候,我卻看到了脊背發涼的一幕。

抬轎的並非是人。

是四個足有人高的肥大蛤蟆。

4

這四隻醜蛤蟆上身肥胖,下肢纖細。

卻是像人一般兩腳站立,轎杆扛於肩上,用前足扶著。

頭頂凸出的大黃眼,如碗口般大,瞳孔呈黑色橫條狀。

滿是疙瘩的後背,從側麵看像崎嶇的山嶺。

我渾身發毛,頓覺不妙,於是慢慢地後退。

「噓——」

黑暗中幽幽地響起一個聲音。

我嚇得一激靈。

隻見白天那個瘋女從陰影處走出,示意我噤聲。

在看清她的古怪衣著後,我拔腿就往回奔,不敢轉頭。

她身上不是破爛的布條,而是無數條曬幹的蛇皮。

和我枕頭下的那卷無異。

是她把蛇皮塞到我枕下的嗎?

我一時半會不知如何是好,便跑回民宿,想著回房再說。

卻在樓梯處與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那人叫了一聲,是個男性。

我驚魂未定,連連後退。

「小姑爺你跑哪去了,我看你房門沒關。」

原來是李老頭,他正眼神犀利地盯著我。

「外麵有,有蛤蟆。」我急得語無倫次。

李老頭聞言大驚,抓著我手臂問道:

「它們沒見著你?」

「沒有......但這不重要!那可是蛤蟆呀,蛤蟆在抬轎!」

我用手比劃,希望他能意識到事情的古怪。

李老頭眉頭微蹙:「那是神蟾,這就是咱村的祈福禮。」

他的語氣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不過的事。

非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我突然想起安安,連忙問道:「安安,她在轎裏嗎?」

李老頭安慰道:「是在裏麵,但是祈福完了,她就會回來的。」

蛤蟆為我的未婚妻抬轎,這實在讓我心慌。

我雙膝發軟,李老頭扶著我的手臂讓我冷靜。

他的目光順勢落到我口袋露出的半截蛇皮,問道:

「這是什麼?」

我一怔,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蛇皮。

李老頭似是見鬼了一般,往後退了半步,嗬斥道:

「蛇蛻!你,你哪來這玩意兒!」

「這是在我枕頭下麵的。」

「你搞這東西作甚?」

我把遇到瘋女的事告知,李老頭臉色痛苦地歎道:

「那瘋女人,成日搞鬼,一定是她溜進來放在你們枕下的。」

他突然又重重地拍了下大腿:「完啦,安安帶著蛇味,萬萬不能進廟!」

我慌張了起來:「進了會怎樣。」

李老頭麵無血色:「這可是犯了大忌諱呀,蟾蜍神要發怒的!」

5

他神色慌張又說得含糊,我也不明所以。

見李老頭沒了主意,我提議道:「那我去攔她!」

李老頭冷靜片刻,道:「那不成,男不上轎是老祖宗說的。」

我不解:「我不上轎,隻是攔她也不行嗎?」

李老頭顯然心裏也沒底:

「那也不妥吧,早年有醉漢攔轎,第二天被發現死在田溝裏了。」

我著急:「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不找個女的去幫我攔?」

看著李老頭猶猶豫豫的樣子,我火氣上來就說要走。

他趕忙攔我:「你不懂規矩,要不隨我去找個阿嫲問問。」

便示意我跟他外出,我隻催促趕緊。

臨出門前,李老頭才說還要取個東西,讓我在外麵等著。

才剛踏出門,一道身影從旁竄出,拉著我便跑。

是白天那個瘋女!

她語氣果決,神色嚴肅,一點兒也不像白天瘋癲的樣子:

「快跟上,他們要把你丟池塘裏去喂肉蛤蟆!」

6

這瘋女的力氣超乎尋常。

我竟被她拉著跑了好一段路,直至河邊的樹林中才停下。

我彎腰扶著膝蓋,累得氣喘籲籲,罵道:

「又是你!你為什麼要害我們!」

瘋女一愣:「那老頭這次是怎麼說的?」

我質問:「你在我們枕下放蛇蛻,不是故意讓安安犯忌諱嗎?」

瘋女歎道:「蛤蟆精最厭惡蛇味,我以為這樣她就上不了轎。」

蟾蜍神在她這兒竟變成了蛤蟆精。

白天沒細瞧,才發現這瘋女看著也才二十多歲出頭。

她接著解釋:「這根本不是什麼祈福儀式,她就不該回來。」

我瞬間慌了,其實我剛到這裏,便有不祥的預感。

我想起了那個噩夢。

她緊接著說:「今夜上轎進廟,是被蛤蟆精相中了,怕是回不來的。」

我趕緊問:「你見到安安在轎裏?」

她答:「看得真切。」

我這才反應過來,不能全然相信她的話:

「可別胡說,你怎麼就知道安安會被相中。」

「今日是七月十五,隻有被相中女子的祈福,會安排在今日。」

正想問相中是何意,她已主動解釋:

「那頭大蛤蟆在這山裏隻剩一頭雄的了,每三年都要借腹產卵。」

我愈發感覺不妙。

瘋女在樹皮上摳出幾道指痕,厭惡地說:

「天明前到了蛤蟆廟,她若是下轎,便是要給蛤蟆精產卵了。」

這話雖然聽得我脊背發涼,但我仍是不信。

「那你又為什麼要幫我們。」

非親非故,她不僅放蛇蛻還冒險救人,著實令人生疑。

瘋女說:「我是山民,信奉的蛇神是那蛤蟆精的天敵,見不得它作怪。」

7

先是蟾蜍神,這會兒又來個蛇神。

我腦中混亂,一臉狐疑地盯著她。

她示意我跟她走,見我不動,又不耐煩地說:

「那李老頭把蛤蟆精的規矩看得比天大,你要信他去找他便是。」

李老頭剛剛猶豫半天,也沒敢做什麼。

兩人都說不能進廟,這瘋女看著好歹是真想做點實事。

「那我隨你去攔轎?」

她說:「我去不得,他們前頭撒著蛇血,我沒法靠近。」

原來「蛇血開道」是這個意思。

「你去了也白搭,這蛤蟆對付你倒是容易得很。」

我急:「你怎麼和李老頭一樣,光說不做!」

她趕忙說:「李老頭估計會去找老阿嫲,她那些破規矩我都知道。

「她會讓遣人給那四隻蛤蟆報信,抬轎子往後山繞一圈。」

我大為不解:

「繞一圈就可以進廟?」

她解釋:「廟後山有雄黃礦,能去除蛇味。」

我突發奇想:「那它建廟在這裏,是為了防備蛇神?」

她憤恨地點了點頭,又接著說:

「你不能攔轎,但你可以上去。」

「不攔轎,我怎麼上去啊?」

瘋女:「後山隻有一條大道,你進山後,站在路中間不動。」

我驚詫:「這不就是攔轎嗎,而且那麼多村民看著,我能上去呀?」

她解釋道:「蛤蟆精從不讓村民進後山。

「隻會讓那四頭醜蛤蟆把人抬進去。」

「這又是為什麼?」我感覺很沒道理。

瘋女瞥了我一眼淡淡道:「雄黃能賣錢。」

我恍然大悟,這蛤蟆精是真賊。

怕村民把雄黃挖空,讓它失了庇護。

她又說:「蛤蟆這種畜生,隻看得見動得快的飛蟲玩意兒。

「你杵路中,等轎到了,順勢坐進去。

「它們抬轎進廟後便不作動靜,你把妻子帶出去便是。」

換作以前,我哪會信這些奇怪的說法。

隻是親眼見了精怪,我不自覺地遵守這個神怪世界的規矩。

大不了我跑就是。

我問她:「廟裏還有什麼嗎?」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蛇神,竟露出了一絲恐懼。

她也不回答,隻讓我找到安安立刻走便是。

8

越靠近後山,瘋女神態則越不自然。

直到遠遠能瞧見入山小道,她就不再走了。

瘋女吩咐:「切記,站著不動,它們見不著你便不算攔轎。」

我點點頭,便隻身入山,回頭看時,她已不見蹤影。

我在後山小徑走了一段,再也聽不到蟾鳴聲。

感覺位置夠深入了,於是站在路中焦急等待。

不久,遠處便傳來了木頭摩擦的吱呀聲。

以及,響亮的蛤蟆叫聲——咕咕呱呱。

霧中,遠處兩個矮胖的黑影在前,隨後轎影浮現,朝我蹦來。

隱約可見的蛤蟆身形,比我想象中要寬大。

「咕咕!呱呱!」

蛤蟆的臭土腥味撲麵而來,我雙腿發軟。

此時才有點後悔,不知道瘋女的話是否當真。

我甚至不知安安是否真在轎裏。

在它們離我或許隻有五步之遙的時候。

我被人橫拽到了一旁的樹叢中。

那人把我按在地上,低聲說道:

「別說話。」

這人的聲音,我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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