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顧長風成親兩年,我砸鍋賣鐵供他考上了秀才。
誰知事後他卻一腳將我踹開。
“枝枝,你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
“我是秀才而你卻是一介村婦,以後我結交的都是權貴,你幫不了我。”
他說的理所當然滿不在乎。
轉頭巴結上了縣城之女給了我一紙休書。
但他不知道的是。
他那秀才之位是我向我爹求來的。
而三日後他低伏做小好不容易擠進的詩會,是我原本為他舉辦的。
1.
顧長風考上秀才那日,是和縣城之女付瑤一起回來的。
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份休書。
“枝枝,你自己看吧。”
他語氣淡淡的,似乎已經預想過這個場景好多次了。
而我的手卻微微發著抖。
“顧郎,這......是什麼意思?還有這位姑娘......”
我當然看見那力透紙背的休書二字,卻還是強撐著以為顧長風是在開玩笑。
見我詢問,他眼底劃過一絲不耐。
“忘了,你不識字。”
是了,這兩年來,我一直裝作大字不識,一心隻為他考取功名,連我自己都快忘了,我原本也是會識文斷字的。
顧長風展開信件,指著那熟悉的字跡一字一頓。
“休書。”
“夫:顧長風,妻:慕枝,緣起媒妁之言結為夫妻,然,慕枝觸犯七出之條有二:一無子,二妨礙夫家功業,痛定思痛下決定......休妻。”
他有一瞬的停頓,但也隻是片刻,稍縱即逝。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那雙曾經對我滿含深情的眼眸如今隻剩冷漠。
兩年的夫妻情分,竟終究是比不過他的功名利祿。
“無子?妨礙夫家功業?”
我拿起那張休書,竟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眼前漸漸模糊。
“顧郎,明明這兩年你最是知道,我——”
我們沒孩子是因為與你同房不過數次,妨礙夫家功業更是無稽之談。
為了供你考取功名我將爹娘留給我的唯一一塊玉佩都當了。
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他嗬斥打斷。
“好了!像你這種粗鄙婦人我見多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我已經考中了秀才,而你卻是一介村婦,大字不識一個,以後那些權貴夫人你該如何交談?如何當好我的賢內助?”
“不要再糾纏於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大聲,明顯是故意說給門口等他的付瑤聽的。
而我卻如墜冰窖。
原來話本中所說的負心薄情郎是真的,而曾經我以為我找到了一生的依靠是假的。
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濺起片片塵土。
門外,似是嫌棄此地的臟亂,付瑤的表情一直不太好,衝顧長風發了好大一頓火轉身就走了。
顧長風有些猶豫,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以為他是後悔了。
顫抖著想開口——如果你願意回來,我會等你,如果你有苦衷,我可以原諒你。
隻要你還愛我,心裏還有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然而下一秒,他轉身追了出去。
我瞬間跌坐在地。
從懷中掏出另一封信件。
上麵隻有寥寥數語。
“女兒,爹已經幫你安排長風上榜,三日後的詩會你帶他一起回來吧。”
可惜,他沒機會去了。
2.
兩年前,我在海邊救下了差點溺亡的顧長風。
他那時是個窮書生,本打算進城謀份差事,路過此處想著在海邊的空地上將就一晚。
誰知卻被漲潮的海浪卷了進去。
醒來時看著嶄新的衣物,以為是我替他換的,臉紅的能滴血。
文弱的書生忽的從床上跳下,手腳不知往哪擺得衝我作揖。
“多,多謝,姑娘的救,救命之恩。”
我當時心想,讀書人都這麼不禁逗的嗎?
後來與他慢慢熟識,才知他雙親亡故,一心苦讀隻為趕考求取功名完成雙親遺願。
我不禁對他有了一絲同病相憐之感。
收養我的那對夫婦也剛在不久前出海再也沒能回來。
“姑娘不必傷懷,他們會成為星星在天上看著你的。”
我記得那晚的天氣很好,若是第二日出海定然會有不小有收獲。
而顧長風的眼睛,也和天上的星星一樣亮。
我見過他寫的文章詞句,不可否認他是有想法有文采的,但可惜似乎是差了點運氣。
再一次落榜後他來找我,我照例鼓勵他。
“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成功的。”
他似乎喝了點酒,望著我神色呆呆的。
“枝枝,你真好,我想娶你為妻。”
我愣在當場。
他似乎也察覺自己過於冒犯了。
急急忙忙的道歉後逃也似的離開。
但我的思緒卻被他攪得一團亂。
我思索良久。
喜歡他嗎?
喜歡。
願意嫁嗎?
願意!
於是我找到了他,表明了心意。
那日天氣很好,他激動地抱著我直轉圈。
陽光下的投影溫暖而耀眼。
隻可惜,我從不質疑真心,但真心總是瞬息萬變。
3.
我將兩封書信收好,打理起了我和他的小家。
家中物品並不多,這些年為了幫助顧長風讀書,能賣的都賣了。
望著已經破敗不堪的房子,還記得養父母在世時,家中雖不算大富大貴,但也算溫馨。
現如今,什麼都沒了。
爹爹托人送來了些銀票,說三日後會有人來接我。
他是當朝前太傅,辭官後在我走失之地安頓下來,尋我多年。
若不是幾個月前將那枚玉佩當了,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
說來,還要謝謝顧長風呢。
我想著去鎮上買幾身新衣服,馬上要回家了,總不能太落魄。
剛要落鎖,誰知顧長風趕了回來。
“枝枝,你這是要去哪?”
他語氣焦急。
“你......這是要走?你一介村婦,能去哪?別鬧,待在這裏我會每月給你一兩銀子,足夠你過完後半生了。”
他以為我現在就要走?
不過反正就在這幾日,也沒區別了。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將眼淚逼了回去。
“顧長風,你我已不是夫妻了,我去哪與你有何幹係?難不成你還想禁錮我一輩子?讓我當你見不得光的外室?!”
似是被我說中,他神色僵硬了一瞬,“不是的,枝枝,我這是為了你好。我與那付瑤隻是虛情假意,說多了你也不懂,總之你要相信我。”
他拉起我的手,像往常一樣貼近心口。
強有力的心跳聲竟然讓我升起一股想把它剖開看看的衝動。
我立馬抽回。
“我什麼都不懂,那你去找懂你的那個人吧。”
我上了早已等在一旁的牛車。
“你可是覺得一兩銀子少了?我可以再加一兩!”
看著他割肉般的模樣,我嘲諷的笑了笑。
爹爹送來的銀票已超過千兩,我又怎會稀罕他那幾兩碎銀。
隻是還沒等我開口,顧長風又出聲,“枝枝,沒想到你現在竟變得如此驕奢,連出門都需要牛車代步。”
是啊,從前我從不舍得,隻為了攢下幾個銅板讓他能多吃頓好飯。
我望向他腰間,應是付瑤送的金織香囊。
“論驕奢我當然比不上你,顧大秀才。”
隻是恨我自己瞎了眼,以前竟不曾發現他顧長風是這種吝嗇涼薄之人。
不過好在,三日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4.
“姑娘生的當真是漂亮,瞧瞧這腰身,多合適。”
銅鏡裏我一身水藍衣裙,不施粉黛竟也有幾分豔麗。
我點了點頭,“是很不錯。”
摸著順滑的麵料,我愣怔的想,這樣明亮的顏色,自打嫁給顧長風後我就再也沒穿過了。
養父母雖是漁民,但卻也待我極好,吃穿用度都是盡力提供最好的。
可顧長風......
見我訥訥不言,老板娘開口。
“姑娘可是覺得貴?我這料子可是從京城來的,剪裁師父也是一等一的好,買了絕對不吃虧。”
我回過神,“不是的,衣服很好,幫我和那幾件一起包起來吧。”
然而下一秒卻被突然進店的付瑤嗬止,“她哪配穿這麼好的料子,店主,這衣服我要了。”
顧長風跟在他身後,眼神有些躲閃。
“可這衣服是這位姑娘先看上的。”
“她一個鄉巴佬付得起嗎?顧哥哥,我就要她身上那件。”
顧長風被提及,遲疑了片刻看向我。
“顧哥哥,你不是想去過幾天的那個詩會嗎?隻要你幫我買下來,我就帶你去。”
詩會?
我敏銳的捕捉到這個詞。
原來顧長風是想去的。
我摸著揣在胸口的信件,有一瞬間衝動的想告訴他自己也能帶他去。
那樣他是不是就能回到自己的身邊?
但轉念間還是被壓了下來。
顧長風已經不是曾經的顧長風了。
“慕枝,那衣服不適合你,快脫下來。你平日裏還要出海打魚,會把衣服刮破的。”
我抬眸,神情微動。
“你應該是借錢來的吧,想在瑤兒麵前找回麵子?”
他見我有反應,一臉被我說中了的表情。
“逞一時意氣買下這麼貴的衣物,你就沒想過以後的生活怎麼辦?”
他神色得意,似乎正因兩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而沾沾自喜。
我可笑的看著他。
這就是我掏心掏肺愛了兩年的男人。
連店主都未曾因為我的鄉下穿著而瞧不起我,他卻覺得我連一件最普通的衣服都不配穿。
“慕枝,我知道你還放不下我,但是不要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了,好嗎?”
沒意義......是了,和顧長風在此爭吵不就是沒有意義的事嗎?
既然看清了他的真麵目,又何必再將他放在心上。
我定定的看著他。
“是,顧長風,這的確很沒有意義。”
但不知為何,我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顧長風愣了一瞬。
“什麼?”
我沒理他,而是對著付瑤開口。
“付小姐,他今日能這般對我,難保明日不會這樣對你,這樣的人,真的值得托付嗎?”
付瑤沉默了下來。
顧長風皺眉責怪地看了我一眼,又開始慌忙哄她,連我何時離開都未曾注意。
我想,既然顧長風這麼想參加這個原本就是為他舉辦的詩會。
那兩日後,我等著他的到來。
5.
這兩年來村子中的人幫了我許多,我挨家挨戶的送了謝禮。
所有人都以為是顧長風考中秀才的緣故,我也未曾解釋。
我請了遷墳師,另尋了一處寶地,將養父母的衣冠塚重新修繕。
曾經因為缺少銀子而草草結束的喪事,這次終於有了些模樣。
可惜,臨近結束時卻被顧長風打擾了。
“枝枝,你哪來的銀子?又是給村民送禮又是遷墳的,你......你莫不是背著我和別的男人有染了?”
他緊緊的抓著我的手腕,活像是發現了妻子偷人的郎君。
“沒有銀子你完全可以來找我,為何要這麼自甘墮落?”
“這兩年我溫書時用的銀子是不是也——”
“顧長風你夠了!”
我本以為我已經接受他對我的拋棄,接受了他的自私和唯利是圖。
但是當他質問的話語與齷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還是止不住的難過與心痛。
原來在他的心裏,我是這樣一個放蕩的人。
我逐一掰開他的手指。
“聽說不久後你就要與付瑤成親了,我提前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我顫抖的說出這句話,強忍著淚不讓它滑落。
明日,等到明日,一切就都結束了。
6.
當晚我便坐著馬車回了慕府。
路過縣城府衙之時,看見裏麵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忽然想起當時我與顧長風成親之時因為手頭拮據,隻是簡陋的操辦了一下。
甚至連像樣的吉服都沒有。
我放下簾子,隱約還能聽見裏麵的對話聲。
“阿瑤,這個發簪比較襯你。”
“等明天詩會結束,我們就成親。”
女子嬌笑的聲音傳來,“好。”
7.
爹爹得知顧長風的所作所為後,怒氣衝衝的就書信一封送了出去。
我知道那裏的內容是撤掉顧長風秀才名頭的。
我沒有阻攔。
這是他應得的。
當時爹爹剛剛尋到我,問我是否想回家。
我思索良久,還是搖了搖頭。
我知道顧長風那時隻有我了,所以我沒走。
隻是求爹爹幫他一下。
後來顧長風不出所料的考中了秀才,誰知換來的竟是一紙休書。
也許我一直都錯了,命運是公平的。
他並非是缺了些許運氣。
8.
詩會在傍晚才開始,我早早的就被拉起來洗漱。
爹爹說這詩會隻要是城中有點才情的青年才俊都會參加,也不乏一些達官子弟。
本打算是想在會上向眾人介紹我與顧長風的。
如今顧長風不配,便正好再幫我擇一位良配。
經此一次,我已經有些傷神,也不願再牽涉情感,因此拒絕了。
兒時習得的那些文墨早已因為疏漏而落下,這些年雖偶爾會看一看顧長風的文章,但總歸涉獵不多。
我本意隻在爹爹介紹我時出現一下。
讓顧長風後悔,看見他露出不舍與傷心,便足夠了。
但卻因逛夜市耽誤了腳程,回府時詩會已經開始。
還碰上了姍姍來遲的付瑤與顧長風。
“慕枝?你怎麼會在這?”
顧長風看見我很是意外,急忙上前拉著我就要離開。
“這哪是你能來的地方,還不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