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駙馬給我灌下毒藥。
他恨我求父皇賜婚困住他一世,
害他成為一枚棄子。
既然他不想平淡一生,
那這一世便是天威降臨,粉身碎骨。
1
京城人人口耳相傳,大皇子和二皇子今日又在朝堂上吵起來了。
我用銅火著撥了撥手爐裏的炭,聽丫鬟玉竹學著那些人的口氣,給我說兩位皇兄今天在朝堂上的爭執。
「聽說大皇子主張好好安置災民,放糧,建屋。但是二皇子卻......」
「那陶憬呢?」
玉竹的話被我打斷,捂嘴笑了笑,
「我就知道公主掛記著陶大人。陶大人似乎沒說什麼,也沒有讚同二位皇子。」
人人都知道永嘉公主對新科狀元陶大人一見傾心,正求著皇上賜婚呢。
「你要慎言,以後這樣的話別說了。先出去吧。」
打發走了玉竹,我坐在軟榻上仔細盤算了這段時間的所有事情。
上一世,我在大皇兄顧孟之的宴會上,被陶憬清逸的身姿吸引,整個席間我都偷偷注視著他。
也是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一向不參與黨爭的陶憬,其實暗地裏正是顧逸之的羽翼。
他與顧逸之身邊的近侍互通消息,被我撞個正著。
父皇年邁,膝下隻有兩子,卻沒有立太子,二位皇子自然都想爭奪皇位。
可顧逸之為人殘暴不仁,而大皇兄寬和仁慈,父皇已決意將皇位傳於大皇兄。
顧逸之若奪位失敗,陶憬必然要受牽連。
我一心想救他,隻能苦求父皇賜婚,想以此讓他遠離紛爭。
大燕朝律例,駙馬不得在朝中供職。
陶憬狀元登科,準備幫顧逸之登基後大展宏圖。
可他娶了我,算是斷送了一世的前程。
我原以為如此便能保他一世安穩,沒想到卻讓他恨我入骨。
大婚那天,他隻顧一杯接一杯地飲酒,不挑蓋頭,不行合巹。我嬌怯怯地開口,
「夫君,多飲傷身,睡下吧。」
他的手頓了頓,輕輕把杯子放到桌上,冷若冰霜。
「臣不敢,公主直呼臣賤名即可。」
新婚之夜,不論夫妻論君臣,我心裏苦笑。
隻能勸慰自己,日後耳鬢廝磨,他總會有紓解心結的那天,我等便是了。
可惜癡心錯付,顧逸之得知父皇將傳位給大皇兄後,竟造反逼宮,奪得了皇位。
顧逸之登基,四海謀士盡歸他所用,早把陶憬忘到九霄雲外了。
陶憬多次上奏請求與我和離,好繼續為朝廷效力。
可婚事是先皇賜下的,顧逸之不願與朝中老臣爭辯禮儀孝道,自然不會允準。
陶憬已然成了顧逸之的棄子,顧逸之不可能再為他花費心血。
顧逸之眼裏哪有什麼兄妹之情,陶憬試探了幾次,見他不管,就變本加厲折磨我。
他是平安一世,我等來的卻是他的侍妾害我落胎,他一付毒藥,送我一命歸天。
那藥的苦味現在還在我舌尖,藥苦,心更苦。
「玉竹。」
我喚來了丫鬟。老天給了我這次機會,我自然不能辜負。
「給我更衣,去大皇兄的府上。」
京城的冬日漫長,路邊攤販都賣些熱氣騰騰的熱食,孩童們在雪地裏玩鬧,人人衣食富足。
這麼好的黎民社稷,交給二皇兄顧逸之那個毒辣小人如何使得。
陶憬既然不願做這個安穩駙馬,那便跟我那個短命的二皇兄一起粉身碎骨吧。
2
聽父皇身邊的宮人說,今日父皇在朝上把賜婚的事一提,大皇兄第一個便站出來反對。
「大皇子說......說......」
「說陶憬是經天緯地之才,做了駙馬便不能為朝廷效力,我大燕便會失去一位棟梁之材?」
我見那宮人吞吞吐吐,怕說出了實情得罪我,索性幫他把話說個明白。
宮人低下頭,聽不出我話中的情緒,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微微笑了笑,沒再說話。帶著玉竹往興慶宮外走,迎麵和顧逸之撞上,我低下身盈盈一拜。
「二皇兄。」
「清妍,可是又來求父皇賜婚的?今日大皇兄和我在朝堂上說的話你不必在意,我們都是為了朝政著想。」
這便是顧逸之,慣會做出一副虛與委蛇的樣子,實則口蜜腹劍,心肝腸肺,沒有一處不是黑透了的。
上一世他登基後,不顧百姓冷暖,重賦稅,興土木,一向安定富庶的大燕朝,一時間竟民生凋敝。
「二皇兄莫要拿清妍打趣。妹妹進宮隻是例常請安。」
我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的樣子。
「我與陶大人隻有一麵之緣,外頭的謠傳實在惱人。陶大人是我大燕的肱股之臣。妹妹欣賞他為我大燕披肝瀝膽,並不作他想。妹妹尚未婚配,二皇兄如此說,要置我與陶大人於何地?」
顧逸之臉上浮現了一絲尷尬,旋即嘴角又噙上一絲笑。
「清妍莫要氣惱,是皇兄失言了。天色不早了,玉竹,好生伺候公主回去。」
「大皇兄一諾千金,答允我的事果然沒有食言。」
「可是,公主不是對陶大人......怎麼又去求大皇子出言反對賜婚呢?」
不錯,是我去求大皇兄開口阻攔這樁婚事。重來一世,我自然不願再次落入虎口。
可我重生時,已是初見陶憬半年之後,父皇已經快允準了我和陶憬的婚事。
若我此時又開口反悔,父皇必定要追問個清楚,反而自找麻煩。
可讓大皇兄替我開口,便是為了江山社稷,順理成章。
何況,我還帶去了大皇兄最感興趣的消息。
這一世,我與他站在了同一邊,助他奪位,不僅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大燕朝的黎民百姓。
陶憬是顧逸之的人,我一告訴大皇兄這個消息,他便知曉了我的來意。
「清妍,你一介女流,從不過問朝中之事,此番告訴我這個消息,是什麼意思?」
「大皇兄既然心裏明白,便不要試探妹妹了。」
大皇兄盯著我看了看,臉色還是遲疑,
「你既早知陶憬是逸之的人,為何又要多次求父皇賜婚呢?」
「北方雪災,二皇兄進言要嚴管災民,不能使他們流走四方,如此暴戾恣睢的人坐了皇位,豈不是生靈塗炭。陶憬既為他所用,自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大皇兄粲然一笑,我知道,他信我了。
「真是巧,陶憬今日也來過,說願為朝廷竭智盡忠。請我為他進言反對這樁婚事。」
我頓時心生疑慮,
「什麼?陶憬也來過?」
3
「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奉宗廟,托於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泗、清二州,壞祖宗廟,朕甚懼焉......」
我伏在地上,聽宮中的內侍傳完了父皇寫下的罪己詔。
數日前,京城周邊的泗州、清州發生地動,摧毀民房上萬間,百姓流離失所。
父皇一邊派京中官員前往賑災,一邊下令周邊幾個州縣接納安置流民。
我來到大皇兄府上時,他正在書房踱步。
「皇兄失儀了。」
看著他焦急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平時的沉穩持重。
「清妍,今日在朝上,逸之進言......」
「我已知曉了。」
顧逸之月前就開始在京城周邊買下了大片空地,建了民居上千間。
今日在朝上,顧逸之向父皇進言,願意捐出這片空地和民居,接納泗、清二州的災民。
如此一來,立刻解決了大批災民的安置問題。又因在京郊,調動錢糧都方便,災民有任何異動也可直接上達天聽,一舉多得。
顧逸之此舉一出,可謂是滿朝讚譽,父皇也極為讚賞,當即封顧逸之為提點刑獄司,大皇兄為安撫司,與工部、戶部同管賑災事宜。
「大皇兄既領了安撫司的職位,做好分內之事,父皇一樣會讚賞。」
「我倒不是在意這個,隻是逸之突然收購土地,我派人尋訪了許久,也沒有結果。此番派上用場,倒像是故意為之。」
大皇兄不明白,可我卻了然於心。
因為陶憬跟我一樣,是活過一世的人。
上次大皇兄提起陶憬也去找他勸阻婚事,我便開始懷疑懷疑。
上一世陶憬不願娶我,可隻是顧逸之出言反對,陶憬並沒有找上大皇兄。
重活一次,他自然不願再耽誤了前途,所以不僅顧逸之出言反對,連大皇兄也是。
陶憬憑著上一世的記憶,讓顧逸之提前準備賑災的民房,好借天災立下一件大功。
可我怎麼會讓他如願呢?
「大皇兄不必為此煩心,眼下最重要的,是做好你的安撫司。顧逸之掌管刑獄,必定要嚴厲管製災民,做的是得罪人的事。大皇兄慰勞災民,分發錢糧,災民更會感念大皇兄恩德。其餘的事,可緩緩再探。」
大皇兄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我早已派人去了。」
「臣參見殿下,見過公主。」
再次聽到陶憬冰冷的聲音,我不由得身軀一顫,恨意藏不住,一股腦湧上心頭。
隔著圍帽,我隻能看到他屈身向我和大皇兄行禮,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我想,那張臉跟我厭惡的樣子,應該並無差別。
「這麼巧,陶大人也同二皇兄前來賑災。」
「公主誤會了,聖上囑咐我同理賑災之事。」
聽著陶憬有些慌亂的口氣,我心裏冷笑。
蠢貨,我不過輕輕一點,他就如此著急撇清。
顧逸之確實置辦了大片土地,背山靠水,上千件房屋整齊排列。
領取飯食、尋醫問藥、登記造冊井井有條,轉運糧草的車馬來往不停。
還專門撥了一批驛卒,每日往來各州縣,記錄與家人失散的流民,互通消息。
「二位皇兄將災民安置得如此妥帖,想必都會記上大功一件。」
陶憬一直盯著我,似乎想探尋什麼。
也是,之前的我每次見到他,總會主動說上許多話。可這次我隻緊緊跟在大皇兄身邊,並未與他過多交談。
這就奇了,我嫁與他時,他冷若冰霜,甚至下毒害我。
如今我疏遠他,他倒盯著我不放了。
「傳聖上口諭。」
我怔怔地想著上輩子的事,被一陣馬蹄聲打斷,一名宮披甲的侍衛翻身下馬。
「聖上口諭,請兩位殿下速速進宮。」
我與大皇兄對視一眼,嘴角上揚,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