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難受的事,大概是你不喜歡你的父母,但是不可避免的,你卻越來像他們。
我開始變得市儈,開始學會了討價還價,省吃儉用。
我跟她越來越像。
但我跟她不同的地方,在於,我知道這並不是我女兒的錯,就算我自己再難,我還是會盡力給她最好的。
我想,如果有選擇的話。
我希望她不要降生,至少不要降生在這樣的家庭裏。
孩子開始上學了,這邊的街坊鄰居的貸款也要繼續還,我往家裏打的錢,就從之前的3000變成了2000。
爸媽開始不爽了。
幾乎每天都要打電話斥責我,甚至是鬧到了我丈夫這邊。
一邊說結婚了就是夫家的人,要幫著夫家還貸款;一邊說我就算嫁到天涯海角,也有贍養父母的義務。
雙方各執一詞,各不相讓。
他們甚至在家裏大打出手。
我在夫家裏的位置,顯得更加尷尬。
媽媽拿著我的彩禮錢和我平時打回去的,讓沈魏洲上了私立大專。
我恨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掙的錢,還有甚至是近乎是賣.身的錢,卻全部給他用了?
我越來越討厭他。
但是,弟弟每個月都會瞞著爸媽給我打錢。
雖然不多,但一個月也有1000塊。這對於大學生來說,實在不算是個小數目。
我起初是拒絕的,我不喜歡他,更加不喜歡他的錢。
但是生活的重擔和女兒的學費,還是讓我放下了尊嚴。
我想這也是我的錢,為什麼我不能用。
隻要我沒給爸媽他們錢,他們就回來我夫家這邊鬧,我跟丈夫的關係越來越不好。
所以,後來一聽說我生病了,還是尿毒症。
如果要治療的話,至少要花幾十萬。
他就迫不及待直接跟我提出離婚。
媽媽說:“現在離婚還能分點財產,女兒至少能活的好些。”
我同意了。
女兒還太小,做不了配型,我也不願意她受這樣的苦。
媽媽和弟弟都給我做了配型,都配上了。
但我內心深處知道,他們不會救我的。
因為我,在這個本就不屬於我的家裏,本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是。
當媽媽在我麵前,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的心還是莫名抽疼了很久。
“魏蕊,你知道的,媽媽怕疼,我。。。”
我認命地點點頭。
我想放棄治療,我甚至能感受到,我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我想,我的生命真的該結束了吧,我這悲慘又多餘的一生。
淚水從我的眼眶劃過,正好落在了沈魏洲拉著我的手上。
他悄悄拉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說:“姐姐,我成功配型了,我救你。”
我沒想到,原來,最後願意救我的人,居然是我平時最討厭的人。
但是,我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因為,我想活下去。
我的女兒,她需要我。
弟弟瞞著媽媽給我移植了腎臟,但是可能就是天要亡我。
最後,我還是死了,死於排異反應。
臨死之前,彌留之際。
我還聽見我媽在耳邊大叫:“魏蕊,果然是個賠錢貨,討債鬼,你要死自己死了便好,何苦來害我的孩子。”
她或許不知道,人死後,最後消散的是聽覺,又或許,是故意說與我聽的。
但是這都不重要了。
她始終覺得,隻有弟弟才是他的孩子。
我從前覺得,媽媽更愛弟弟。
但現在,我才發現,媽媽隻愛弟弟。
弟弟他明明不適合讀書,媽媽還是用我打工寄給她的錢和我近乎是賣身的錢,讓弟弟讀了大專。
我從前不喜歡弟弟,更勝過我不喜歡媽媽。
我想是嫉妒吧。
嫉妒弟弟。
因為弟弟總是那樣。
他隻要笑一笑,就什麼都有了;而我拚命努力,臨了了,我卻什麼都沒有。
弟弟帶著移植的傷口,拉著我冰冷的手,哽咽著,在我耳邊說:“姐,我知道,是爸媽對不住你。我一直想為你做點什麼,但是你總是拒絕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點什麼,才能讓你高興一點,快樂一點。”
我們不愧是親姐弟。
他跟我一樣傻。
我們都在奢求,奢求一個絕對不可能原諒你的人的原諒。
但是,既然我已經死了。
自然就看開了一些事情。
我一生所求,得不到的。
這一次,我希望,弟弟能夠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