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結婚六年，我和沈聿川一直是所有人眼裏的恩愛夫妻。

然而那天，我站在門邊，目睹著沈聿川把一位年輕的實習生推到窗邊。

女孩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

“沈總，請您慢點兒，我......我懷孕了。”

沈聿川愣了一下，隨即生氣地放開了她：

“你藥沒吃？”

女孩愣住了，眼神裏滿是驚慌：

“上次......我忘記了。”

“你別生氣，我馬上去處理掉，一定不會讓霜意姐知道的。”

沈聿川的眼神變得冰冷：

“別以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想頂替霜意，你還沒那個資格。”

我僵硬地轉過身子，撥通了裴阿姨的電話：

“裴阿姨，您之前說讓我去港城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隻是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幫我離開沈聿川。”

......

我看著臥室裏那女孩伸出手來攀上了沈聿川的肩。

他眼底是要被燃燒殆盡的情欲，我自虐一般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和那個女孩交頸纏綿。

直到傳來一聲壓抑又甜膩的喘息聲，我才抬起手來替他們關上了臥室的門。

在我和沈聿川結婚的第六年，他也和這個圈子裏的大部分男人一樣，管不住他的下半身了。

我坐在車裏，即便我開滿了暖氣依舊覺得渾身刺骨地冷。

不知道坐了多久，剛才和沈聿川在臥室裏抵死纏綿的女孩穿著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走出我和沈聿川的別墅。

我依舊沒動，車載音響裏正好唱到「我早就忘了你許我的美夢與天堂」，沈聿川提著一個黑色的垃圾袋走出別墅，然後我眼睜睜看著他把那袋東西扔進綠色的垃圾箱裏。

我不去看也知道那裏麵裝了什麼。

我的視線落到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奢侈品袋子上，那裏麵裝著我給沈聿川獨家定製的袖扣，可是現在，我不想給它了。

我隨意扔在一旁的手機亮了又亮，我拿起來看，是沈聿川問我到哪裏了。

我沒有心思去回他，原本想退出卻看到有一條好友請求。

是剛才那個女孩，夏梔。

我點開來，她的好友驗證裏隻有一句話。

「姐姐，我知道剛剛你就在門外，你不想知道我和沈總有多纏綿嗎？」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同意，然後她迫不及待地發來了無數張她和沈聿川之間的擁吻照，還有沈聿川陪著他去遊樂園玩的合照。

還有很多十幾二十秒的視頻，無一例外，全都是她和沈聿川的。

我點開其中一個，不堪入耳的聲音在空蕩又逼仄的空間裏響起，讓人作嘔的喘息聲，夾雜著沈聿川的汙言穢語。

我聽見夏梔問他：“沈總，你愛我嗎？”

沈聿川帶著情欲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鑽進我的耳膜，撞擊聲依舊沒有停下，我聽見沈聿川回答：“寶貝兒，我愛死你了，我真想死在你身上。”

然後又是清脆的巴掌聲，夏梔低聲輕呼，然後沈聿川開口：“放鬆點。”

視頻戛然而止，我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腦袋發懵，緊接著又跳出一句夏梔發來的消息。

「姐姐，你知道沈聿川有多迷戀我嗎？他說，你在床上就像條死魚。」

我沒回話，她又發了張截圖過來。

是她和沈聿川的聊天記錄，充滿了調情又露骨的內容。

我沒回她，隻是顫抖著手退了出去。

我的手機再度響起，是裴阿姨。

我深吸一口氣撥了電話過去。

“裴阿姨，我考慮清楚了，我同意去港城和您一起生活。”

電話那頭的裴阿姨顯得很高興。

“霜意，你能想通，阿姨很高興。你媽媽去世之後我一直很想代替她照顧你，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你終於要過來了，阿姨終於可以代替你媽媽照顧你了。”

裴阿姨說著說著語氣哽咽，我隻能出聲安慰她：

“裴阿姨，您別難過。隻是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幫我離開沈聿川。”

“好，明天我就讓司白去江城接你過來。”

把車熄了火，我假裝剛下班。

客廳裏漆黑一片。

我剛要伸手開燈，突然被人緊緊抱在懷裏。

“老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一股淡淡的甜香飄入我的鼻端。

這不是沈聿川常用的香水，也不是我喜歡的香水，而是夏梔留在他身上的氣息。

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惡心，想吐。

沈聿川察覺到我的異樣，連忙打開燈，仔細查看我的臉色：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我帶你去醫院。”

他輕輕地把額頭貼在我的額上：

“還好，沒發燒。”

我扭過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沒事，就是今天工作不太順利，心裏有點煩。”

沈聿川聞言鬆了口氣，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都說了別那麼辛苦，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來，看看我為你準備的驚喜。”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項鏈，小心翼翼地為我戴上。

我認出，這正是上次在展會上我多看了幾眼的那款。

這時，門鈴響了。

是鄰居和她家的小孩，她說在我家路邊撿到了這個奢侈品的禮品盒。

是我故意扔在路邊的那對袖扣。

沈聿川看著那對袖扣俯下身去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然後轉身去茶幾上抓了一把奶糖後又折返，塞回小女孩的手裏。

他說：“這是對你拾金不昧的獎勵。”

小女孩甜甜地說了謝謝，我看見沈聿川眼底都是溫柔。

我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來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念頭，也突然明白為什麼夏梔懷了孕隻用了三言兩語他就放過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他是期待的。

和沈聿川結婚六年，我一直說要打拚自己的事業，所以遲遲不願意讓孩子打亂我的腳步。

盡管他嘴上說著尊重我，但依然阻擋不了他想要一個孩子的事實。

我不願意生，總有女孩願意。

夏梔就是那個女孩。

我看著沈聿川輕輕拍了拍小女孩的頭。

鄰居笑了，說我和沈聿川這麼多年感情還是這麼好，她眼神裏的落寞展示了她作為富家太太但婚姻不幸的事實。

我清楚地捕捉到，沈聿川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沈聿川站在門口和小女孩揮手再見。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進臥室。

臥室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梳妝台上的化妝品擺放整齊，飄窗上幹幹淨淨，空氣中也沒有異味。

唯一的小瑕疵是牆上那張微微傾斜的婚紗照。

那是沈聿川和夏梔親密接觸時不小心碰到的。

沈聿川走近，從背後輕輕環抱住我。

盡管他的動作很輕，我還是覺得有些窒息。

頭感到暈乎乎的，白天所見的場景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當他和夏梔在一起時，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眼中閃爍著興奮和強勢的光芒。

我突然用力推開了他，額頭上滲出冷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沈聿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關切地問：

“老婆，你今天怎麼了？”

“你這樣子，我明天出差怎麼放心得下？”

他眼中的擔憂看起來是真實的。

但回想起下午，這雙眼睛還曾充滿欲望地盯著另一個女人。

我腦海中浮現出夏梔柔弱地依偎在他懷裏的畫麵，她嬌滴滴地問：

“沈總，那你明天還會不會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我的閨蜜們都等著見我的男朋友呢。”

沈聿川點燃了一支煙，嘴角上揚：

“當然會去，為什麼不呢？你不是還要穿學士服給我看嗎？”

夏梔的眼中頓時充滿了喜悅，臉頰泛起紅暈，緊緊依偎在沈聿川的胸口。

“霜意，霜意？”

沈聿川的呼喚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看著他焦急的樣子，輕聲提議：

“要不，你明天在家陪我吧？”

他似乎有些意外，因為我一直以來都很懂事，從未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道：

“明天要見的客戶很重要，後天吧？我後天提前回來，到時候一定好好陪你。”

我低下頭，隱藏起眼中的諷刺。

“好。”

到了後天，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沈聿川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我剛通過傅司白的好友申請。

傅司白說他明天就會從港城趕過來，會讓我徹底「消失」在江城。

我沒來得及回傅司白的消息，沈聿川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起來，是秦野。

我剛拿起來，沈聿川就一把搶過我的手機，見我皺眉，他軟了語氣。

“你不是累了嗎？先休息吧，我去書房接電話，就不吵到你了。”

我看著沈聿川略顯心慌的背影，下了床跟在他身後，聽見他在書房打電話，隻一句話，我就知道電話那頭是夏梔。

我轉身就走，握在手裏的手機震了又震，我緩緩解鎖手機，映入眼簾的是夏梔充滿挑釁的信息：

「談小姐，信不信由你，隻要我一句話，沈聿川就會回到我身邊。沈太太的位置，你坐不久的，不如識相點，主動讓位吧。」

我沒有說話，隻是按掉了手機。

幾分鐘後，沈聿川推開了臥室門，和我四目相對，我見到他眼神裏的心虛和尷尬。

“霜意，公司臨時有事，我去處理一下。”

我沒說話，看著他轉身進了衣帽間，十分鐘後又走了出來。

他走到我身前，然後俯下身子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寶寶，你乖乖睡覺，我會晚點回來。”

他走之前，我突然叫住了他。

“沈聿川，你還記得我結婚那天跟你說過的嗎？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不再像從前那般愛我，就直接告訴我，我不會糾纏不休的。”

“但如果你欺騙了我，那我們就到此為止。”

我看見他的瞳孔驟然收緊，垂在身側的手也握成了拳頭，半晌後他才扯出一個尷尬的笑來，重新回到我身邊，將我摟在懷裏。

“霜意，別胡思亂想好嗎？我不愛你還能愛誰？”

他的手機依舊響個不停，我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身子。

“你公司要有事，你就去吧。”

他如釋重負，再次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霜意，早點休息。”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夏梔依舊鍥而不舍地發消息給我。

我冷笑一聲，摸索了兩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然後摘了下來。

還沒傷心，夏梔就發來視頻。

我點開來，沈聿川壓在夏梔的身上，他身下的夏梔，伸出胳膊來勾著他的脖子。

他們沒有說話，我隻能聽見一陣又一陣的撞擊聲還有夏梔那甜膩的聲音。

我的心就像是被人剜了個洞，正往裏灌風，疼得我四肢發麻。

夏梔接著發來消息。

她拍了一張照片，是掉在沈聿川車底的好幾個用過的套。

她的語氣帶著得意。

「我說了，我有的是辦法讓他來找我，談小姐，如果你識趣，就該把裴太太的位置讓給我。」

「我跟聿川說，下次等你睡著的時候試試看，你猜猜看，他有沒有答應？」

我深吸一口氣，想要拉黑她，但手抖得厲害。

最後，我坐在飄窗上，麻木地看著視頻重複播放。

很久後，沈聿川回來了。

他手裏端著一碗麵，我的腳邊散落著幾個空了的紅酒瓶，手中緊握的高腳杯裏還殘留著小半杯紅酒。

我就這樣靜靜地望著窗外，思緒萬千。

他隨意地將外套丟在門邊的沙發上，快步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子。

他先是搓了搓手，然後輕輕握住我那已經冰涼的手。

“霜意，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還喝了那麼多酒？”

他的聲音裏滿是關切。

沈聿川那溫暖的手讓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我機械地轉過頭看向他，眼前的他讓我感到一絲陌生。

盡管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地跟我說話，眼神裏滿是心疼，依舊小心翼翼地嗬護著我。

但我卻覺得，眼前的沈聿川早已不是我曾經深愛的那個他了。

沈聿川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叫我，聲音中帶著一絲慌亂：

“霜意，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好不好？我們該睡覺了。”

他向我伸出手，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手，好一會兒，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搖搖晃晃地從飄窗上下來，一不小心就倒在了床上。

沈聿川伸出的手就這樣尷尬地懸在半空。

盡管床頭櫃上放著麵條，但我聞到的卻是那股甜膩的香水味，那是夏梔的味道。

此刻，酒精才開始在我的胃裏翻騰，我猛地掀開被子，一把推開沈聿川，衝向馬桶吐得翻天覆地。

沈聿川緊跟著衝進衛生間，蹲在我身邊，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

吐到最後，隻剩下胃裏的酸水。

我直起身子來，就看到他一臉的擔憂：“霜意，你到底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太喜歡你送的禮物了，所以喝多了。”

“作為回報，我也要給你驚喜，過幾天你就能收到。”

沈聿川鬆了口氣。

“別說傻話，隻要你開心，我什麼都願意做。”

沈聿川滿眼都是未來，卻沒看到我正冷眼看著傅司白的消息。

「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新的身份，明天過後你就可以用新的身份去港城開始新的生活。」

不止三年，以後的十年、二十年，我都會從沈聿川的世界裏消失。

直到我死，都不會回來。

沈聿川可以選擇我或夏梔。

我也可以選擇離開他，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門外就有了動靜，隨後沈聿川推門走進來。

他沒想到我會在這裏，愣了一下，本能地抬起手，扣上了襯衫最上麵的那顆扣子，遮住了胸口新留下的抓痕。

我裝作沒看見。

他給我帶來了一份網紅餐廳的早餐，帶著幾分歉意地說：

“今天行程有點趕，馬上就要去申城，來不及給你做早飯了。”

他走後，我把那份包裝精美的早餐原封不動地扔進了垃圾桶。

走到別墅頂樓的窗邊，我看到夏梔果然站在沈聿川的車旁邊等他。

他們雖然隻分開了幾分鐘，但一見麵就黏在一起，在車門旁親熱了好久。

突然，沈聿川像是想起了什麼，放開夏梔，拿出手機按了幾下。

我的手機響了，是沈聿川發來的消息：

「寶寶，湯包很燙，吃的時候小心點。」

手機從我手裏滑落，摔在地上。

淚水奪眶而出，我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夏梔的小號發來的消息。

我打開一看，是她偷拍的一段視頻。

在秦野家二樓的房間裏，沈聿川摘下頸間的領帶，熟練地綁在夏梔的手腕上。

夏梔嬌笑著抬起手腕：

“咦，這不是霜意姐姐送你的領帶嗎，要是弄臟了——”

她的話被沈聿川的吻打斷了。

視頻播完了。

沈聿川整理好衣服，輕輕戳了一下夏梔的臉頰：

“下次別用這種小手段了，很無聊。”

夏梔摟住他的腰，撒嬌地說：

“無聊又怎樣，你還不是吃醋了？”

沈聿川沒有否認。

看沈聿川心情好，夏梔膽子更大了：

“沈總，你就讓我把孩子留下吧，我真的舍不得打掉......”

“我不奢望當沈太太，隻要你心裏偶爾有我就夠了。”

沈聿川沉默了一會兒，撫摸著她的長發，終於開口：

“想留就留下吧，但要記住，談霜意是我的底線，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夏梔連連點頭。

在沈聿川看不見的地方，她悄悄把手背在身後，對著鏡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姐姐，我贏了。」

此時此刻，我終於再也感受不到心底的疼痛。

我拿起手機敲敲打打：「是嗎？那恭喜你了，未來的沈太太。」

我拉黑了夏梔，將手機放在禮物盒旁。

門口傳來敲門聲，我打開門，是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的傅司白。

他笑著將一個YSL的手袋遞給我，我打開來看，是我的新身份。

我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問我：“紀知許，你準備好迎接你的新生活了嗎？”

是的，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跟我媽媽姓。

傅司白看了看我的周圍，沒見到行李箱的影子，他好奇地問我不需要帶東西走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既然要過新的人生，就該把過去全都拋棄。”

傅司白笑著朝我伸出手：“那就走吧，紀小姐。”

我關上了門，將一切全都關在了這幢充滿了我和沈聿川回憶的別墅裏。

傅司白把我的車停在夏梔的大學門口時，我狐疑地看著他：“不是要回港城嗎？”

他超車窗外努了努下巴，我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發現沈聿川正站在花樹下，摟著夏梔一起自拍。

他今天沒穿平常的西裝，而是換上了休閑裝，看起來幹淨清爽，和我記憶中少年時代的他一模一樣。

此刻，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低頭看著懷裏的夏梔，就像是一對沉浸在熱戀中的情侶。

突然，沈聿川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朝我這邊看過來。

就在我們的目光交彙的那一刻，我看到沈聿川的眼裏充滿了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