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之後，我終於不再糾纏當朝太傅李雲安。

他嫌我總是嘰嘰喳喳，沒有公主的樣子，我便在他麵前閉口不言，安靜得仿佛一尊木偶。

他說我總是癡纏於他，壞了他一世清名，讓他這般風光霽月的人陷於流言蜚語中，我便請父皇給我換了一個老師教我功課。

他還說我的這些行為，讓他真正喜歡的人誤解，與他離心，我便處處避嫌，並當眾聲明我早已不喜歡他。

最後，他說我作為公主驕縱自私，心中從未有過大義，不知天下百姓苦楚。

於是我自請去敵國和親，換來兩國幾十年和平。

這一世我所有的選擇，都與前世相反。

因為上輩子，我糾纏不休，終於成功讓父皇為我和李雲安賜婚。

結果我們成親數日後，李雲安的心上人五公主自盡身亡。

李雲安聽聞後毫無波瀾，反倒對我親近起來，然後在我生產那日，買通穩婆，眼睜睜看著我因難產掙紮了一天一夜，最後痛苦地死去，一屍兩命。

重來一次，我別無他想，隻為活著。

後來我前往鄰國和親，與鄰國的新帝攜手歸來探親，夫妻恩愛，羨煞旁人。

李雲安卻攔住我們的車駕，啞著聲音道。

“公主，臣後悔了。”

……

“三公主殿下，太傅大人說了，不能放您進來。”

門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恍惚了一下，隨即欣喜若狂。

今日是當朝太傅李雲安在家中舉辦的賞花會，不少達官貴人都來參加，唯獨我被拒之門外。

但此刻我卻絲毫沒有感到恥辱，反而興高采烈，隻因我是重生回來的。

不管是誰，都覺得我配不上李雲安，因為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做了太傅，相貌出眾不說，才華也令人傾佩。

而我卻隻是一個常在生下的公主，生母早已經過世，在宮裏的地位不上不下，甚至還比不上寵妃身邊的掌事嬤嬤。

因為父皇醉酒後的一個許諾，把五公主說成了三公主，李雲安便成了我的老師，教習我的日常功課。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李雲安對此頗有意見，但卻不敢違逆父皇的意思。

因此他隻能把氣撒到我的身上。

對此，父皇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不可能改口說自己錯了，反正我隻是個不受寵的公主，委屈些也沒什麼。

比如今日，這場賞花會邀請了所有的皇子與公主，獨獨不讓我進門。

上輩子，我在門外等了很久，直到月上柳梢頭，才失魂落魄地回宮。

結果回去就大病一場，差點沒命。

有政敵拿這件事情做文章，參了李雲安一本，害得他被父皇好一通訓斥，並以此事為由為我和他賜婚，用來敲打他。

結果沒想到，我與李雲安成親數日後，五公主喝下毒酒自盡。

李雲安聽到消息後，隻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便繼續與我洞房花燭。

婚後他待我極好，讓我頗有些受寵若驚，以為自己終於感動了他。

結果沒想到，我生產那日，李雲安卻買通了穩婆，讓我難產，在痛苦中掙紮了一天一夜才斷氣。

他就站在窗前，看著我扭曲的五官，目光陰冷。

“如果不是你，阿月怎麼傷心欲絕到自殺？你下去給她賠罪吧！”

可是，當我死後，五公主秦月卻又回來了。

她根本沒死，而是服下假死藥躲出了宮，躲避與鄰國的和親。

一向自稱大公無私的李雲安卻全力幫她遮掩，並將她假死逃避的事情說成是我想要害死她，她僥幸保全性命。

到頭來，死的隻有我一個。

好在蒼天有眼，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離李雲安遠遠的。

在眾人充滿惡意與嘲諷的目光中，我轉身就走，坐上馬車回宮。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我給自己倒了杯茶，長出一口氣。

這三年來，我對李雲安的心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就算不受寵，到底也是公主，卻甘願為李雲安洗手作羹湯，親手做他喜好的糕點。

李雲安曾說過喜歡書法名家黃岐的書畫，我便花大力氣四處搜羅，更是三顧茅廬去求書畫持有者，才終於為他找來真跡做生辰賀禮。

有一次他在政事上與父皇意見相左，被父皇一怒之下罰了二十鞭，我跪在一旁苦苦哀求，硬是幫他受了刑，被打得血肉模糊。

李雲安說過喜歡城南的桃花林，我在桃花盛開的季節滿心歡喜地邀他同遊，他答應了，卻在出發那天帶上了五公主秦月。

兩人攜手相伴，好不暢快。

我卻因為被李雲安要求去折一枝桃花，被毒蟲咬傷，險些喪命。

回想過去樁樁件件，我隻感覺自己仿佛昏了頭一般，罔顧性命也要糾纏李雲安。

如今我隻想活著，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遠離李雲安。

第二日，我沒有去找李雲安，他卻自己上門，將我堵在了禦花園裏。

“秦笙，你向陛下請求，讓我不再做你的老師？”

他第一次沒有按照規矩喊我公主，可見是氣急了。

我卻有些不明所以，直接道：“怎麼了，李太傅不是一直都不想教我嗎？一切都是源於父皇醉酒後口誤，現在隻不過是修正這個錯誤而已。”

李雲安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死死盯著我，半晌後突然冷笑道：“公主莫不是想用這種方式來拿捏我，想要玩欲擒故縱的手段？”

“作為我朝的公主，心中沒有半分家國百姓，卻整日學些後宅的肮臟手段，果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我的心臟早已麻木，聞言也沒有半分難過，而是平靜地反問：“要你做我的老師，你覺得我是在糾纏你。”

“現在我不要你做我的老師了，你又說我是欲擒故縱。”

“李雲安，李太傅，請問要怎麼樣你才能滿意？”

就在這時，秦月卻走了過來，嬌聲道：“三姐姐，這也不能怪雲安啊。”

“以前你為了糾纏他，實在是做過太多荒唐事了，他會有疑慮也是正常的。”

原本李雲安在我的質問下已經有些動搖，聞言看向我的目光頓時又冰冷了幾分。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苦澀。

自從三年前，秦月這個流落在外的公主被父皇從民間找回來後，李雲安就逐漸被她吸引去了全部視線。

我為了奪回他的注意，哭著說再也不理他了，然後冷落了他半個月。

結果在之後的皇家狩獵中，我的馬不知怎的突然受驚，直直衝向秦月，導致她受到驚嚇大病一場。

不管我怎麼解釋，都沒人相信我。

從那之後，李雲安對我從冷待轉變成了厭惡，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煩。

京城裏其他與秦月交好的貴女，和那些皇兄皇弟們，也全都一起排擠我，孤立我。

我輕歎一聲，看著李雲安道：“過去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纏著你，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了。”

“我沒有欲擒故縱，我是真的想要撥亂反正，把你還給五妹。”

李雲安的眼神裏卻滿是嘲弄和不信任，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會真的不再纏著他。

秦月走上前來，狀似親昵地抓住我的手，溫聲道：“雲安，你就相信姐姐吧，我看她是真的知道錯了。”

“姐姐，幾天後是我生辰宴，你也來湊個熱鬧吧？畢竟這京城裏都沒有幾個人願意與你說話呢。”

我麵無表情地拒絕：“我還是不去掃你們的興了。”

秦月卻不依不饒，抓著我的手不放：“姐姐，你就來給我慶生嘛，我可是很期待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人突然往旁邊踉蹌幾步，猛然倒向池塘裏！

那樣子，就像是被人狠狠推出去一般。

李雲安眼疾手快拉住她，才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秦月柔弱地靠在李雲安懷裏，滿目驚訝地看向我：“姐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明明是好心邀請你！”

沒等我開口，李雲安便怒聲道：“秦笙！你怎麼能如此惡毒，阿月可是你的親妹妹！”

說完，他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臉上，我的半邊臉頓時高高腫起。

“枉阿月還經常在我麵前說你的好話，可如今看來，你根本就是個無藥可救的毒婦！”

“再把你那套後宅裏見不得人的手段用在阿月身上，即便你是公主，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我被這一巴掌打得跌坐在地，聽著耳邊的咆哮聲，一陣恍惚。

半晌後，我喃喃道：“我以後會躲著你們走的，放心，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麵前了。”

李雲安冷冷道：“如此最好！”

說完，他扶著秦月，兩人相攜而去，仿佛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我觸碰了一下紅腫的臉頰，苦笑了一下，原本已經被塵封的記憶在此刻突然又浮上心頭。

以前......李雲安其實也待我很好的。

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因為母妃早逝，被宮裏的婢女欺負。

是李雲安路過，厲聲喝止了那幾個宮女，並將我的事情告知了父皇，我才進入父皇的視線裏，從此能夠吃飽穿暖。

從那之後，我將他視為恩人，總是追著他跑。

而他也對我十分溫柔，總是給我帶一些宮外的吃食與小玩意，來哄我開心。

我頂著紅腫的臉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卻沒有人敢詢問。

那些宮女太監也慣會看人下菜碟，不敢得罪李雲安與秦月，都當做沒有看見一般。

之後的時間，我在自己的住處躲了好幾天。

算算日子，已經到了前世鄰國使節前來求親的日子，才動身前去父皇的禦書房。

見到父皇後，我行過禮，第一句話便是：“兒臣願前去和親。”

聞言，父皇愣了一下：“可那鄰國和親之人，是曾在我朝做過質子的新帝，對我朝之人必定心存怨懟，你去了之後，日子恐怕並不會好過。”

我平靜道：“父皇，兒臣身為本朝的公主，本就應該為了家國天下付出，若是兒臣一條命能換來兩國和平，兒臣心甘情願。”

父皇的目光有些複雜，隨即笑了：“不愧是朕的女兒，好，朕就封你為永安公主，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從禦書房出來，我迎麵撞上了李雲安。

他見到我，第一句話便是：“三公主殿下，這些天你都去哪了？”

我淡淡道：“之前不是說了，我會躲著你們走，不再出現在你們麵前了麼？”

李雲安冷笑：“你說的話什麼時候實現過？別忘了，以前你是怎麼對我糾纏不休的！”

“若你真的痛改前非，就應該走得遠遠的，遠到天邊去！”

我盯著他，片刻後緩緩道：“好，我答應你。”

第二天，父皇當著滿朝文武宣布，封我為永安公主，嫁與鄰國新帝和親。

車隊當天便出發，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往遙遠的鄰國城都行駛而去。

我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剛走出去一段路，便聽見後麵似乎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

一旁的侍衛在馬車外道：“公主，似乎是李太傅追上來了，要停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