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抻了抻腰,從床上下來,趿著拖鞋在房間踱了一圈。
房間的布局簡單幹淨,除了老式木製衣櫃和床,還有靠牆的一方長桌,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衛以染下了床,走到書桌邊上靠著。桌子上幾乎光禿禿的,唯有靠牆根的地方放了個火柴盒大小的鐵質盒子,盒子上丟著一塊小小的刀片,刀尖鋥亮,吹毛立斷的程度。
她拿起來細看,並不知道這刀片做何用處,但在刀尖上看到殘留著的短硬的黑色不明物,耐不住好奇心幹脆伸出手,將上麵的東西刮下來,放在指尖撚了撚,紮得手疼。
這是男人的胡茬,衛以染摸出來了,兀自笑起來,心想:這東西也能刮胡子嗎?
出於探究目的,她盯著被指腹刮幹淨的刀片又細查看了一番,在赤黃的燈光下,刀尖若有如無的折射出些許光線在她眼眸裏。
她心下突然一跳,猜測到這間臥室的主人。
顧家隻有三間房,顧孟林和衛以洲住一間,客廳旁邊是顧家父母的住處,這一間,不言而喻。
想到這兒,衛以染俏皮地吐了下舌頭,趕緊將手裏的刀片放回原處,去別處探查。
顧媽媽這時候從窗外路過,見房間裏的人走來走去,得知人醒了,敲門進來,關心道:“染染,你感覺好點了嗎?”
衛以染聽到顧媽媽的聲音,停止探查,回頭同樣笑答:“好多了,顧媽媽,謝謝您關心。”
顧媽媽走進來,掃見桌上被動過的東西,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跟她解釋:“這是生子房間,床單被套是我新換的,你先住著,他一個大男人,平時不常住,房間裏亂,你將就一點~”
衛以染壓下頭,臉蛋暈了點紅,說:“沒關係,挺幹淨的。”
顧媽媽又問:“今天一整天沒吃東西,餓不餓?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衛以染忙推脫:“不用了,顧媽媽,我不餓,您不用管我。”
顧媽媽有些擔憂,說:“你一整天都沒吃,又喝了藥,我還是去給你熬點粥吧。”說罷笑盈盈往房間外麵走。
衛以染忙追上去,拉著顧媽媽的胳膊,找了個托詞:“我真的不餓,顧媽媽,我想洗個澡,今天在車上出了汗,有點不舒服,可以洗澡嗎?”
顧媽媽帶衛以染到了洗澡的地方,夾在他們住的那間房和客廳之間,從布局來看像是臨時隔離出來的一塊地方,說是衛生間,其實裏麵隻有個花灑,簡陋得很。
衛以染抬了下眉,沒多說什麼,伸著頭往裏看,思考著自己稍後洗澡的站位。
顧媽媽解釋:“這是臨時搭的一間洗澡堂,前些日子下暴雨,把原本洗澡堂給砸了——”指給她看,緊鄰她住的房間後麵,如今已經是一攤廢墟了。
衛以染點頭,返回臥室去拿洗漱用品。
女孩子洗澡麻煩,從頭到腳用的不少,她在箱子裏一陣翻騰,結果沒等東西拿完,小腹一熱,一股暖意滲進床單。
顧媽媽這個時候叫來顧孟林,交代他:“林子,你帶染染去招待所,那兒條件好些,有熱水器,還有暖風——”
顧媽媽這邊還沒交代完,房間傳來一聲:“哥,你來一下。”
衛以洲聞聲過去,倚在門框上,沒個正形,“怎麼啦?一會不見就想你哥啦?”
衛以染瞪了個白眼,拿被子披著腿。
衛以洲見她嘴唇發白,急了,走進去問:“怎麼了?是不是還難受?”
顧爸爸和顧媽媽這會子也進來了,一樣焦急:“染染,要不我讓林子帶你去醫院看看?”
眼見屋裏進來一圈人,衛以染忙拉起被子蓋住床沿邊上的東西,左藏右蓋的反而漏出來一些。
幾人都看見了,顧爸爸和衛以洲避嫌走出去,到門口的時候把妻子叫出來,低聲說:“你到老方那兒給孩子買些用的。”
“老方不在,小賣部關著門呢,你忘了,前天說他女兒要結婚了,到城裏去送親,估計還得兩天呢。”
窗外沒有聲音了。
隔了會兒,顧媽媽拿著電話進來,到床沿邊坐著,把電話遞給她,說:“染染,你缺什麼給生子說,他回來給你捎上。”
她以為是要她給顧孟生打電話的,可等她拿到才發現是撥通的,上麵備注是:孟生。
“我,我,我——”她這下才難以啟齒,磕磕絆絆了半天,蹦出一句:“我發信息給你。”
私自按了電話。
顧媽媽見床上的小人滿臉漲的通紅,方才發覺自己沒考慮周全,要一個女孩子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說帶一些私密物品,確實難以啟齒。
於是翻出通訊錄,把電話給她看,說:“你要什麼給他發過去,我和你叔叔也不懂用這個,平時光會打打電話。”
她指的是手機。
“沒,沒事。”
等人走出去,她方才將電話存起來,改了備注名。
可等要給他發信息,又猶豫起來,左思右想,不知該怎麼說。
叮鈴。手機響了一下,是短信提醒。
她打開一看,是顧孟生發來的,內容是:要什麼,發給我。
打字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可到了這會兒,明明是簡單的三個字,卻怎麼也打不出來,好像是要她站在他麵前親口說一樣,叫人犯難。
叮鈴,又來了一條短信,還是他發的:除了衛生巾,還要什麼。
看著他發來的消息,她的臉熱的活像被燙傷了,心也熱的在胸腔裏呆不住,不知怎樣安撫。
過了很久,等心終於平靜了一些,她方才回複:其他什麼都不要。
很快,手機又響了,是一條新的短信,內容是:有沒有什麼要求?
她回:材質要純棉,尺寸要最大的。
沒多久,手機又來了一條短信,這次隻是簡簡單單一個語氣詞:嗯。
她的心一下子又躁動起來,在這秋涼如水的鄉下,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房間裏,在一張並不寬敞的陌生的床上。
比起鄉下,城裏的夜生活要豐富得多,八點正是夜市人潮洶湧的時候。
顧孟生要了兩大碗羊肉麵,幾十個羊肉串,夠兩個男人的食量。
對於他們這樣的男人,吃飯無外乎量,對於味道的追求並不太大,所以他們沒去人多的燒烤店,挑了幾乎沒什麼人的地方,顯然味道是不行的。
等麵來了,顧孟生才放下手機,挑了一大筷子吃起來。
一旁的劉子成也一樣,挑了一大筷子麵塞進嘴裏,見他剛剛拿手機搗鼓了半天,就問:“靜姨催你回去啊?”
“不是。”顧孟生繼續吃麵。
劉子成又說:“你好容易回來一趟,以為今天怎麼著也能聚齊,沒想到這幫狗東西——”他指的是哥們聚會的事。
“各有各的事。”顧孟生說,很平淡,似乎是早就料到了。
“什麼他媽的屁事!”劉子成罵起來,“找你借錢的時候一個個殷勤樣兒,這會兒要他們還錢了,一個個跟孫子似的縮著。”
“都不容易。”顧孟生淡淡笑了。
劉子成歎了口氣,抓著羊肉串吃起來,又問:“還差多少,你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顧孟生自顧自的吃麵,趁間歇說:“這次要的多,你幫不了。”
“我這兒有十萬——”劉子成把銀行卡拍到桌子上。
“別。”顧孟生挑著嘴笑了,玩笑:“萬一賠了我可沒錢還你。”
劉子成哈哈大笑,爽快的說:“我孤家寡人一個,賠了賺了有什麼關係,阿生,哥看好你,你是個做生意的好苗子。”
顧孟生把卡拿起來塞進劉子成手裏,“成哥,你沒少幫我,這次我自己有招兒,這錢你留著,你爸媽年紀也大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
劉子成捏著卡,準備往兜裏裝,又停下了,問:“真不用?”
“真不用。”他說,又告訴劉子成:“我把房子賣了,又貸了幾百萬。”
劉子成一拳攮過去,大叫:“你小子膽子是真大,萬一賠了你拿什麼還?”
“富貴險中求嘛。”顧孟生淡淡一笑,繼續吃麵。
吃完飯顧孟生去超市買了要的東西。
因喝了酒,回程劉子成當司機,顧孟生才得空看了眼手機,是衛以染發來的,連著好幾條,催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因馬上到家了,便沒回短信。
等顧孟生到家的時候,房間裏的燈已經滅了。
他事先知道自己房間有人,沒進去,把東西放在門口,敲了幾聲知應裏麵人後便走了。
澡堂沒開燈,他直接進去,脫了上衣扔到一邊,準備脫褲子,隱隱約約聽見旁邊有動靜,“嘶嘶嘶”的聲音,斷斷續續。
他打開燈,一轉身,這才發現牆根水桶上坐著個人,光著兩條腿,纖細白嫩的垂在水桶兩側,小腿肚上掛著塊白色軟布,這姿勢像是坐在馬桶上。
她穿的白色睡裙鬆鬆套在身上,到腰部正好疊起來,將某個地方遮擋起來,反而紮眼。
他正要轉身避開,桶上打瞌睡的人猛的一頭紮下來,這才醒來,迷迷糊糊眯著眼睛看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衛以染一下子精神了,從桶上跳下來,拉起內褲往房間裏跑,與門口的男人擦身而過,鑽進被子裏,渾身燙的通紅。
顧孟生往桶裏瞧了眼兒,鮮紅的東西一下子刺進他眼睛裏,仿佛眼珠子裏也落了紅。
衛以染跑回房,正好看見門口地上放的的東西,裹在一個黑色塑料袋裏,她拿起東西進了房,鎖上門,打算趕緊換上一個,可拿出包裝袋看了眼,嫌棄地扔在一邊。
這壓根沒法用,尺寸差遠了不說,也不是純棉。
原本已經等了一晚上,發了短信催問也沒人回,可又怕弄臟床單,隻好在澡堂那個水桶上坐著等,又冷又難受,心下難免窩著火,結果買來的還不是自己要的,心裏更氣了。
這時候院子有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