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杜老和他的妻子楊青柳也都回家了。
杜老位高事忙,匆匆吃過飯後就鑽進了書房。
他一走,楊青柳就垮了臉,瞥了周霜降一眼,對杜審言說:“兒子,這回咱們不著急,好好挑挑,可不能再跟三年前一樣,稀裏糊塗就跟個鄉下來的野丫頭結了婚。一身泥味也就算了,三年了肚子沒有一點動靜,真不知道這個兒媳婦娶回家是幹什麼的!”
杜審言點了下頭。
周霜降明知道他不會維護自己,此時此刻卻還是忍不住心裏刺痛了一下。
她輕聲說:“我吃完了。”
端著飯碗去了廚房。
等著所有人吃完飯後,她動作利落地洗了碗,回到房間。
杜審言已經坐在寫字台邊低頭寫著什麼。
她隻能像以往一樣去床頭坐著工作。
周霜降想了想,還是開口:“你已經睡了三年沙發,以後換你睡床,我睡沙發吧。”
反正她很快就要走了。
而且即將離婚,她應該搬出杜家才對,已經沒有理由讓杜審言照顧她。
杜審言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周霜降並不意外,隻是覺得心中更加苦澀。
這就是她的肚子沒有動靜的原因。
結婚三年,她和杜審言根本沒有過夫妻生活,她怎麼可能懷孕?
但剛結婚時杜審言堅持把床讓給她,他一個七尺男兒去睡窄小的沙發。
那時候他說,替嫁已經委屈了她,怕她以後有了心儀的對象會後悔,所以不能這樣占她的便宜。
周霜降感動的同時,也更加為杜審言的溫柔體貼心動。
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不肯同房,也是擔心他有了心儀的對象,無法擺脫她吧?
比如現在。
好在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周霜降自嘲地笑了笑,利落地換好床單被罩,去了沙發上合衣躺下。
快要睡著時,她聽到杜審言說:“明天早上想吃包子,你明天拿家裏糧票肉票去供銷社給她多做一些。”
周霜降應了一聲。
迷迷糊糊的睡夢中,
她又覺得有灼熱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
以往她也會有這種感覺,她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但她心裏一直覺得,是杜審言在看她。
因為這種被深深注視的感覺,隻在他們的臥室裏出現。
從小到大,他那麼愛護她。
結婚後她又拚盡全力對他好,他是會對她動心的吧?
可現在,周霜降早已經沒有了這種奢望。
一夜過去,周霜降天不亮就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地下樓去供銷社買了麵和肉回來做包子。
馬大姐穩穩坐在灶台前燒火,像往常一樣占了冬天廚房裏最舒服的活計。
周霜降早就習慣了,手腳麻利地開始剁肉餡蒸包子。
馬大姐陰陽怪氣:“霜降你廚房裏的活幹得這麼好,要不要大姐給你介紹一家保姆做?你跟審言離了婚,要不要大姐再給你介紹個對象?”
周霜降猛然回過頭。
馬大姐卻一點也不心虛:“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夫人早就告訴我這件大喜事了。”
周霜降這才明白,馬大姐為什麼最近態度又回到了三年前她剛嫁進杜家的時候。
原來是因為知道了她和杜審言準備離婚的事。
杜審言讓她離婚時曾跟她說過,他們離婚的事情保密,離婚後隻要她想,隨時可以回杜家。
原來,他是騙她的嗎?
為了讓她同意離婚,以前被打得皮開肉綻都不肯說一句謊話的人,也開始撒謊了。
他是有多想擺脫她啊。
周霜降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又苦又澀。
馬大姐見她不說話,又說:“你歲數不小了,再拖下去成了老姑娘就嫁不出去了。這樣,我娘家一個侄子,在國營大飯店裏當幫廚,今年差不多剛剛四十,我看跟你挺合適,要不大姐介紹你們相看相看?雖然他是個跛的,但是他前頭那個給留下倆娃才走的,我們家不嫌棄你生不出娃——”
杜審言走進廚房。
馬大姐看了他一眼,笑嗬嗬地說:“審言你說呢?我這也是一片好心。”
杜審言沒有反駁,點頭道:“多相看挺好。”
盡管周霜降早已知道他對自己無意,聽見這句話還是覺得骨頭縫裏透出一股寒意。
在他眼裏,她竟然這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