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的第三年,老公終於求婚成功,準備和我的妹妹踏入婚姻殿堂。
我的父母、哥哥紛紛給我打電話,讓我在婚禮上做證婚人。
唯一知道真相的奶奶,把我的死訊告訴了他們。
“三年了,她還是這麼自私。”
“不就是給薇薇捐了點肝嗎,怎麼可能要人命?”
1
“悠然怎麼不接電話?”
“她是不是知道薇薇和呈銘要結婚的事,故意躲起來了?”
爸媽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以後。
又給我發了幾條信息。
“呈銘愛的不是你,你賴著不離婚也沒用,他們今晚就要舉行婚宴。”
“薇薇念在和你的姐妹情,才讓你當證婚人,你不要不識抬舉!”
他們的電話和短信,無一例外的石沉大海。
因為我已經死了。
死在三年前,他們逼我給江薇薇捐肝的手術台上。
我的靈魂在家裏飄蕩了三年,從未聽他們提起關於我的一字一句。
原來,他們不知道我已經死了。
正在我爸媽氣急敗壞的時候,家裏的門被打開了。
江薇薇挽著陸呈銘走了進來。
“爸,媽,還是沒聯係上悠然姐嗎?”
得到爸媽肯定的回答以後,江薇薇情緒低落,泫然欲泣:
“悠然姐還是不肯原諒我......”
“呈銘哥,要不我們的婚禮還是取消吧,我真的很需要姐姐的祝福。”
從小到大,我最害怕見到她這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
隻要她露出這副表情,我爸媽和哥哥就心疼的要命。
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全都捧在她麵前。
一開始,是我的花裙子。
後來,是我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工資。
再後來,他們盯上了我的肝臟。
現在,我已經死了,他們又開始覬覦我的老公。
我永遠也忘不了江薇薇被確診肝癌那晚。
全家的天都塌了下來。
連陸呈銘的眼底都染上水汽,哽咽著歎息紅顏薄命。
我也跟著難受了一會,卻不知道一場巨大的陰謀已經向我逼近。
我的親哥哥江皓文,人稱省立醫院“肝膽聖手”。
他得知江薇薇的病情以後,連夜製定出五套治療方案。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近親肝移植”。
看到這套方案以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向我投來。
“悠然,你不能見死不救。”
“一點肝而已。皓文說了,隻要術後注意營養,很快就能恢複正常。”
“如果手術成功,皓文在肝膽科的名聲就更響了!”
2
大家興致勃勃的暢想未來,卻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不管江薇薇需要什麼,隻要我有,就必須給她。
否則就是自私,就是白眼狼。
“我不捐。”
這是我鼓起勇氣,第一次對家人說“不”。
我在網上查了肝移植的案例。
雖然有很多成功的典範,但術後並發症卻奪走了不少鮮活的生命。
更何況。
我的凝血功能一直處於臨界值,我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當然,最重要的是。
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所以我立刻把這些情況坦誠說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
“為了不捐肝,你連懷孕這種事也敢造謠嗎?”
“你和薇薇是親姐妹,怎麼有臉見死不救!”
“如果我和你爸也能配型成功,我們絕對不會讓你捐肝。”
“你是薇薇唯一的希望啊......”
麵對爸媽的輪番指責,我咬著唇低下了頭。
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哪怕我說的事情很容易驗證,也沒有人理睬。
半晌,我抬頭問道:
“哥哥也配型失敗了嗎?”
我爸媽立刻愣住了。
隨後,便是對我變本加厲的斥責。
“你哥是要拿手術刀治病救人的,捐了肝還怎麼工作?”
“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沒想到竟然養出一隻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我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掉了下來。
從小到大,哥哥是寶,妹妹也是寶。
我永遠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隻有認識陸呈銘以後,我才能從他那裏得到罕見的溫暖。
所以我格外依賴他。
我失魂落魄的推開家門,卻和父母同時看到陸呈銘和江薇薇在客廳裏赤條條的擁吻交纏。
我的臉上血色盡褪。
看到我來,陸呈銘慌忙扯出一條毛毯蓋在江薇薇身上。
我仿佛被抽幹了力氣,甚至不想去問他為什麼。
江薇薇胡亂把衣服穿好,直接“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
“姐姐,你別怪爸媽,也別怪呈銘哥,都是我不好。”
“你不願意捐肝,我也理解的。”
“反正我從小到大都不被你喜歡,早早離開這個世界也沒什麼......”
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可把其他人都心疼壞了。
陸呈銘的聲音都顫了顫:
“薇薇,我不許你說這種傻話!”
爸媽也苦口婆心的勸我:
“薇薇和呈銘是真心相愛的,你也不忍心看到你妹妹愛而不得吧?”
陸呈銘低吼著斥責我:
“結婚五年也沒見你的肚子有動靜,沒想到你現在為了害死妹妹,竟然拿孩子做文章。”
“悠然,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在這個生活了五年的家裏,再次感受到最深的惡意。
我連夜收拾行李,準備永遠離開這個家。
可第二天早上。
江皓文卻趕在我出門之前衝了進來。
他和我爸媽還有陸呈銘。
四個人連拖帶拽,強行把我推進手術室。
江皓文穿上白大褂,直接把麻醉麵罩扣在我的臉上。
我瞬間沒了意識,絕望的閉上眼睛。
再醒來時,我的肝臟已經被取走一大半。
江薇薇躺在我旁邊的病床上,笑著的和我打招呼。
我的爸爸,媽媽,哥哥,老公,一窩蜂的圍在她旁邊噓寒問暖。
連我的吊水掛完了也沒人理睬。
我剛被割走一半肝臟,又蹭蹭回流了小半瓶血,直接昏厥在病床上。
3
朦朧中,我聽到了奶奶的聲音。
奶奶拄著拐杖,在病房裏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江國昌,你這個沒種的孬熊!”
“當我這個老婆子死了嗎,竟然敢這麼對我的悠然!”
“誰再敢動她一根手指,我就跟你們拚了這條老命!”
奶奶鬧得實在難看,讓哥哥在同事麵前丟了麵子。
沒辦法,他隻好把江薇薇安排到其他病房。
房間隻剩下我和奶奶以後,奶奶的那股狠辣勁兒立刻消失不見。
她看到我蒼白的小臉,急得直抹眼淚。
“你這個傻姑娘,心眼忒實!”
“那倆口子也是活膩味了,對你做出這種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小悠然乖,快點好起來,奶奶帶你回老家住。”
我虛弱的點了點頭,衝奶奶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
天不遂人願。
那天過後,我的身體每況日下。
醫生說,是機體免疫力低下導致的術後感染。
奶奶急得團團轉,給爸媽打了無數個電話。
好不容易接通一次,我媽卻不耐煩的說:
“她能有什麼事?成天隻知道跟薇薇爭風吃醋!”
“我們在慶祝薇薇重獲新生,別再打過來討人嫌了。”
後來。
我的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奶奶的眼眶也越來越紅。
她趴在病床上絮絮叨叨的和我說了很多話,我卻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很快,我的靈魂便脫離肉體的桎梏。
我飄在空中,看到體征檢測儀上象征死亡的橫線。
這才意識到,原來我已經死了。
奶奶冷靜的叫來醫生,確認我死亡的事實。
再次撥打爸媽電話未果後,她獨自為我辦完所有喪儀。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奶奶卻忽然一病不起。
她被路過的好心人送到醫院。
又通過警察,才聯係到我爸媽。
那時,我爸媽正興高采烈的給江薇薇挑選出院禮物。
突然被喊來到醫院,他們很不高興。
並且根本不相信奶奶說的我已經死了。
他們隻覺得奶奶瘋了,於是聯手把她送去一家自稱配備醫療係統的養老院。
這一送,就是三年。
想到奶奶,我久無波瀾的內心再次泛起苦澀。
......
“薇薇就是心地太善良,悠然都這麼不講情麵了,你還惦記著她。”
我爸歎了口氣。
我媽也跟著勸道:
“今晚就是你和呈銘的婚宴,再任性也不能耽誤了大事。”
“至於悠然,我再想想辦法,保證讓她在你們婚宴開始之前趕到。”
“化妝師就要到了,準新娘還不快去準備一下?”
江薇薇聽我媽這麼說,又恢複了笑容。
可是我已經死了三年了。
我媽是哪來的自信,覺得她一定能找到我?
我的好奇心沒有維持太久。
很快。
我的靈魂便跟隨我媽的腳步,來到一家養老院。
她猛地推開一扇門,奶奶形同枯槁的麵容立刻出現在我眼前。
我的視線頓時模糊起來,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掉。
曾經中氣十足要為我拚了老命的奶奶,在我死後的第三年,竟然變成這副日薄西山的樣子。
我媽的眼睛裏卻沒有一絲動容,反而厭煩的大喝一聲:
“江悠然呢?快讓她給我滾過來!”
奶奶聽到她的聲音,緩緩抬起頭,混濁的眼睛裏不見半分神采。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的悠然已經死了。”
聞言。
我媽冷笑一聲,語氣裏滿是譏諷。
“三年了,她還是這麼自私。”
“不就是給薇薇捐了點肝嗎,怎麼可能會死?”
“她是不是知道薇薇要嫁給呈銘,所以不肯出來見我?”
4
說完,她便徑直衝到奶奶的房間裏,把所有角落都翻了個遍。
奶奶坐在椅子上,神色漠然。
“悠然已經死了,她的骨灰放在南區陵園,你去那裏找她吧。”
我媽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咬牙道:
“媽,薇薇也是你的孫女,她結婚想要姐姐的祝福有錯嗎?你不能和悠然一樣自私!”
奶奶慈祥的臉上染了一絲慍怒。
但她什麼也沒說,深陷的眼窩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媽怒不可揭:
“裝死是吧?別忘了你現在住養老院花的是誰的錢!”
“我今天把你的費用斷了,明天你就要露宿街頭!”
她又罵罵咧咧的吼了一會。
見奶奶實在無動於衷,才摔門而去。
我媽走了以後。
我看到奶奶本就滄桑的臉上,更添憂愁。
她呆坐片刻,緩緩站起身,來到衛生間的牆角。
那裏的牆磚鬆動。
奶奶用手搗鼓了幾下,便取下瓷磚,從裏麵掏出一個深棕色的小匣子。
難道奶奶還藏了什麼寶貝?
我好奇的湊上前去。
隻見奶奶不緊不慢的打開匣子,從裏麵取出一張嶄新的存折。
我的眼眶瞬間濕潤。
這是我臨死前,托朋友務必交付到奶奶手上的。
我爸媽對我不仁,也可能對奶奶不義。
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
我怕他們像以前一樣,吞走我的存款。
所以托人把這筆錢送到奶奶手中,作為她餘生的倚仗。
可我的奶奶,竟然像寶貝似的把它藏了起來......
我的眼淚潸然而下,恨不能上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下一秒。
奶奶竟不知從哪摸出一盒火柴。
她擦出一團火苗,毫不猶豫的點燃存折一角。
火光貪婪的汲取空氣,肆意蔓延。
一張存折很快化為灰飛,湮滅在這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你們不就是想榨幹悠然嗎?做夢!”
“小悠然,奶奶很快就來找你了......”
提起我的名字,奶奶幹涸的眼底總算翻湧出一絲神采。
我站在她的身後,早已泣不成聲。
奶奶不緊不慢,把存折的灰燼也處理完畢。
又從門後拿了一根拐杖,便踉蹌著走出養老院的大門。
我緊緊跟著她穿越了數十條大街,才終於停下腳步。
我認出這裏是南區陵園,奶奶為我挑選的安息之地。
我的奶奶想我啦。
我咧嘴笑了,卻嘗到鹹澀的淚水。
奶奶不緊不慢的踱到一座墓碑前。
我抬眼,看到墓碑上用方正小楷工工整整的寫著:
囡孫悠然之墓。
“小悠然,奶奶來看你啦。”
“你那沒良心的爸媽竟然現在才想起你。”
“放心,我已經把你的東西處理好了。”
“可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奶奶絮絮叨叨的和我說了很多話。
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仿佛我從未離開過。
5
突然,我媽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從身後傳來。
“老不死的東西,戲還挺足?”
“你以為弄個假墓碑來,我就會相信你的鬼話?”
“江悠然在哪呢,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奶奶無聲的歎了口氣,懶得理她,自顧自的散開紙錢燒了起來。
我媽氣急敗壞,一腳踢翻火盆。
“你他媽演戲有癮啊?!”
“別以為裝聾作啞就萬事大吉。”
“我倒要看看,這底下埋了什麼寶貝!”
說完,她便從旁邊找來一塊巨石,搬起來準備砸開石碑。
奶奶大驚失色,上前想要阻攔。
可她哪裏是我媽的對手。
我媽一個抬手,直接把她推倒在地。
“撲通”一聲。
奶奶的五官都痛苦得扭曲起來。
我媽卻如同瘋魔,拚了命的砸向石碑。
很快,石碑下的儲物格就暴露在陽光下。
一個精致的骨灰盒靜靜躺在裏麵。
奶奶忍住痛楚,老淚縱橫。
“這下你該信了吧?悠然早就死在三年前的醫院裏,她的葬禮都是我一手操辦的......”
“不可能!”
我媽嘴上說著不信,一雙手卻劇烈顫抖起來。
她徹底陷入癲狂,直接舉起我的骨灰盒,重重摔在地上。
“啪嗒”一聲。
骨灰盒瞬間四分五裂,牌位前一時塵土飛揚。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忽然響了。
看到手機上閃爍的“薇薇”兩個字,我媽的情緒略微平複了一下。
她按下接聽鍵,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初。
“薇薇,怎麼了嗎?”
“媽,找不到悠然就算了,你快回來吧,我和呈銘哥的婚禮就要開始了!”
“是啊,媽。”
陸呈銘的聲音也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薇薇已經想明白了,就算沒有悠然的祝福,我們也會一直幸福下去!”
“司儀快要叫我進場了,父母敬茶的環節在第二階段,媽,你快點回來還來得及。”
我媽還沒應聲,一雙眼睛卻忽然發現地上的死亡證明。
是奶奶放在骨灰盒裏的。
她緩緩蹲下,顫抖著把死亡證明撿了起來。
“茲證明我院病人江悠然,於2021年9月10日,因肝臟移植手術術後感染,引起全身器官衰竭,後經搶救無效死亡。特此證明。”
落款處,明晃晃的公章刺痛了我媽的眼睛。
“媽,你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