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提起媽生病住院的事兒,他就激動地摔碎了碗。
“錢錢,張口閉口都是錢!”
“你不知道公司出了問題,孩子學費都要借?你一點忙幫不上就算了,讓我喘口氣都不行嗎?”
我瞪著他咆哮:“那就眼睜睜看著我媽死?”
“沒用的人,不死等什麼?”
李明遠揚起拳頭,咬牙切齒。
他忘了自己能有今天,全靠我爸媽資助了第一桶金。
我徹底失控,和他吵了12年來最狠的一次架,再次提到了離婚。
“財產一人一半,這下你總能答應了吧?”
李明遠紅著眼,像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隻為了擺脫我。
我猛然意識到,他不是拿不出我媽的醫藥費,而是計劃好了要借此跟我離婚。
兒子也跑出來勸:
“媽媽,你賺不到錢就算了,還總是發脾氣跟爸吵架,求求你放過他好嗎?”
看著我最在乎的兩個男人,同仇敵愾想遠離我的樣子。
心裏那根崩了十二年的弦,突然斷了。
這次我沒有哭著逃避,而是主動拿出離婚協議書。
簽過字,將房子規劃成兩份,從此就是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
1.
分完家的第二天,李明遠就讓王悅搬了進來。
兒子殷勤地幫忙收拾行李,三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讓這個曾經充滿了爭吵和壓抑的地方,一下子有了活力。
“你別誤會,我沒有婚內出軌,孩子喜歡王悅,讓她住進來,也是為了能更好地輔導孩子功課。”
我正在南臥化妝,李明遠沒有推門就進來了。
說完也不走,低著頭像是還有事情要講。
“這是我的私人區域,你越界了。”
我揚了揚手機,下了逐客令:“有什麼事,微信跟我說。”
“你還是這麼不可理喻!畢竟住在一起,彼此有打擾不是很正常嗎?”
他的耐心一下耗盡,擺出受不了的姿態。
我習慣了,過去任何一句讓他不順心的話,都有可能成為吵架的導火索。
但我已經沒什麼情緒,冷冷地說:“那你就快些按照市價,給我半套房子的錢,我馬上就搬出去。”
他沉默著不說話。
但凡有錢,他也不會讓我繼續住著礙他眼。
“再等等,我會盡快湊給你——”
他主動軟下語氣:“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王悅她體寒,北臥一整天都曬不到陽光,你能不能把南臥——”
“給我滾!”
我抓起保濕水,狠狠朝他扔過去。
難道我就不體寒?
生孩子難產大出血,我落下病根,一到陰雨天就腹痛。
李明遠沒有關心過一次,我又為什麼在乎他小助理的身子?
“再說最後一遍,給我錢,這個家你想怎麼分就怎麼分!”
他厭惡地瞪了我一眼,轉身就走,重重將門摔上。
“瘋婆子!”
“簡直就是個瘋婆子!”
最後他將主臥讓給了王悅,自己帶著孩子住進了北臥。
才知道他不是不會關心人。
而是對我不在乎。
2.
晚上做好飯,下班回家的李明遠習慣性地坐在餐桌上,不滿地喊起來。
“你不知道我和小暢口味輕,吃不了太辣的?”
我正端著紅彤彤的辣子雞丁走出廚房,聞言立馬加快腳步,將所有菜都擺到自己這半邊。
“我說給你吃了嗎?”
李明遠突然怔住,這才想起我們已經離婚了。
見他還訥訥地坐在那兒,我有些倒胃口:“不走等什麼?”
他負氣般道:“我坐會兒不行嗎?廚房和客廳都是公共區域。”
“隨便你吧。”
我不再看他,端起碗,大快朵頤。
我自小愛吃辣,卻為了李明遠做了12年的清淡菜,越想越覺得委屈,報複性地將所有菜都吃了個精光。
撐得肚子疼,我還夾起盤中的辣椒,就著米飯往嘴裏扒。
李明遠過來奪碗:“你瘋了,不怕撐死?”
我死死抓著碗,卻還是搶不過他,發了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直到口腔被腥甜的血刺激到,才鬆開口,趴到垃圾桶旁邊幹嘔。
李明遠捂著流血的牙印,氣得顫抖:
“勝夏,我們已經離過婚了,你還這麼作踐自己給誰看?”
我身子一顫,張著嘴愣住。
猛然意識到李明遠說得對,我就是習慣性地在作踐自己。
好多次李明遠宿醉不回家,或者被我發現又跟王悅單獨出差,我就用不吃飯、不睡覺折磨自己的方式,逼他妥協。
我知道這樣很賤。
都離過婚了,該向前看了。
可我從大學畢業就嫁給了李明遠,12來我的生命中全是他跟孩子,我怎麼能像他一樣絕情地說不在乎,就不在乎了?
我趴在地上,哭得站不起來。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習慣太可怕,我找不到自己了,找不到那個肆意又明媚的小姑娘了。
“好了好了,都離婚了,我們不吵了,看開點行嗎?”
李明遠過來扶我,觸碰到的瞬間,就被我應激地推開。
“簡直不可救藥......”
他悶悶嘟囔一句,便不再管我,換衣服出門。
一邊打電話約王悅去餐廳,說要好好慶祝一下。
兩人都喝了很多酒,王悅在衛生間吐了半個小時,出來時難受地抹著淚。
“怪我怪我,怎麼能讓你喝這麼多呢?”
李明遠擔心地手足無措,叫救護車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什麼喝醉了吃點藥就好了?你知不知道,病人胃酸都吐出來了,留下胃病怎麼辦?”
“別逼我投訴你們,趕緊派車來接人啊!”
掛了電話,他連忙過去攙扶王悅。
兩人幾乎抱在一起,夏天穿的薄,王悅胸前被擠得變了形。
我想起他們站立的地方,就是我和李明遠吵得激烈、決定離婚那晚,我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四肢抽搐倒下來的地方。
李明遠發現我時,我已經躺了幾個小時,意識模糊。
他經過我身邊,隨意踢了一腳,便不顧我的死活,坐在沙發上悶悶地抽煙。
過去好幾天了。
可回想起來,還是絕望得喘不過氣。
“媽,我知道了,明天會去看看相親對象。”
“嗯,我會好好談的,您安心養病哈.......”
樓下,救護車特有的警笛聲響起。
我也要下定決心,往前看了。
3.
相親對象比我大兩歲,是一個家裝店的老板,看上去幹淨正派,不苟言笑,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
點餐的時候,他要了一瓶4位數的紅酒。
我下意識製止他:“喝這麼貴的酒幹嘛?幾十的行了,竟浪費錢——”
他詫異的表情,還有服務生異樣的目光。
讓我一下子愣住,自卑地低下了頭。
以前偶爾也會和李明遠出來吃,最開始時,我總會挑些貴的菜來點。
李明遠就劈頭蓋臉地指責我:“你不知道小暢體弱?藥費就是一大筆開支,還有貴族學校的學費,我出去應酬的開支.......”
“你賺不了多少錢就算了,還非要給我上壓力嗎?”
那一次,我跟他吵得下不台來。
但之後還是妥協了。
化妝品,換新的衣服,我都買最便宜的。
為了節約開支,我放棄交際,跟要好的閨蜜漸漸疏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生活的全部逐漸被工作和家務填滿。
結婚前被壓在衣櫃下麵的靚麗衣服,陌生得像是來自另一個人。
“沒事的沒事的,就這瓶吧,偶爾嘗嘗鮮.......”
相親對象的聲音讓我從恍惚中回神。
他非但沒有嫌棄我,反而有些拘謹地笑了。
搓著手,笨拙地解釋說:“我平時也不是那種大手大腳的人,就是今天.......今天開心嘛,慶祝一下。”
我被他極具反差性的表情逗笑,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勝夏。”
他連忙起身握住:“胡根生,我叫胡根生。”
我很久沒有醉過了。
胡根生送我回家時,我走路有些不穩。
走不到臥室,就倒在了沙發上,聽見主臥傳來兒子和王悅歡笑的聲音。
“我最喜歡的,還是那個長頭發的班長,悅悅姐你快教我,怎麼討女孩子歡心?”
“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嗎?”
“她?她就是更年期提前的瘋婆子,就知道找事,吵架,我才懶得跟她聊天呢!”
兒子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厭惡:“有一次我找人狠狠收拾了情敵一頓,這明明是男人該做的事情吧?我媽卻要我跟情敵道歉,真的是迂腐死了!”
王悅“咯咯”地笑:“暢暢真是個小男子漢呢.......”
我心中發苦,終於明白兒子為何對我苦大仇深。
我教育他友善,開朗,自律,當然比不得隻會說好聽話的王悅。
可將他生出養大的人,是我啊!
他自幼體弱,又愛哭鬧,我隻能整晚不睡抱著他哄,累出了腰病。
長大些我三天兩頭就要帶著他往醫院跑,有一次流感大爆發,我也發了燒,難受得想死。
卻還是一手打點滴,另一隻手將他抱在懷裏,咬著牙用意誌哄。
那次李明遠也在,坐在旁邊玩手機。
我求他照顧會兒孩子,他頭也不抬地說:“那我要你幹什麼?”
我揉了揉眼。
吃下胡根生為我買的解酒藥,突然間什麼都釋懷了。
他們不愛我。
我又要他們幹什麼?
“媽,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呀——”
剛吃完藥,去衛生間上廁所的兒子,急匆匆跑來扶我:“都離婚了,你還要故意弄成這樣子讓爸擔心麼?”
我才不是故意的,但又懶得爭。
隻下意識推開他:
“鬆手,別煩我!”
4.
我疏離的態度,讓他很不適應。
暢暢愣在那兒,眼中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憤怒,聲音激動起來:“媽,你推我?這才剛離婚你就不要我了?”
到底是孩子,忘性就是大。
剛才還說我是更年期提前的瘋婆子,現在又怪我冷漠。
可分明是他先不要我的。
離婚時我問暢暢跟誰,他緊關著房間的門,見我一麵也不肯。
第二天,我最後一次接他放學,路過菜市場習慣性地進去買菜。
因為幾塊錢的零頭,我擠在一群大媽中間,講價講得麵紅耳赤。
暢暢不耐煩地抓著我:
“媽,你能不能跟悅悅姐學學,別到處丟人?她給我買300多的球鞋,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可這10年來,不算時間,我幾乎把所有工資都用在了他身上。
這筆賬怎麼算?
“我要不要你沒關係,過不久,你爸就會讓王悅給你當媽的。”
我不想再浪費情緒,說完就轉身回臥室。
李明遠卻突然從衛生間鑽出來,身上濕漉漉的,有些狼狽地攔在我前麵。
“你有什麼衝我來,跟孩子置什麼氣?”
“那些話,是你這個當媽的該說的?”
擱以往,我肯定要哭鬧一番,講自己為了暢暢付出多少,有多委屈。
但現在,我隻想盡快擺脫他們,從過去的泥潭中走出來。
“讓開,都離婚了,我不想再吵。”
“那你還作個什麼勁?”
他指著主臥的方向:“你不就是妒忌暢暢和王悅走得近,才整這死出嗎?勝夏你有沒有想過,但凡你正常一點,有王悅一半溫柔懂事,孩子會不喜歡你嗎?”
啪!
他話音剛落,我就控製不住,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愣了愣,眼睛發紅:“你敢打我?”
隨即惱怒地揚起了拳頭,一副還擊的架勢。
暢暢連忙過來攔他:
“算了算了,爸,咱們沒必要跟這個瘋婆子置氣。”
兩人又用那種嫌惡的目光看著我,讓我自卑,痛苦,又絕望地不知道怎麼反駁。
這一刻,我忍不了,也不想再忍了。
“李明遠,我的確瘋,我的確三天兩頭跟你吵架,可是我能怎麼辦?”
借著酒勁,我把心裏的委屈都吼了出來:“我不像你,有小助理和那麼多狐朋狗友,可以通宵宿醉或者別的惡心方式發泄情緒。”
“我隻有你們啊!我下了班還要洗衣服做飯,還要輔導暢暢學習,我累死累活受不了的時候也渴望你們的安慰啊!”
“可是你們呢?你們總是對我那麼不耐煩,我是因為那些瑣事,才一點就炸成為瘋婆子的嗎?”
“不是啊李明遠!我是被這樣的日子壓得受不了,我喘不過氣了啊.......”
吼完,我幾乎缺氧,踉蹌幾步,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迷迷糊糊中,看見李明遠過來扶我。
他已經平靜下來,聲音中帶著安撫:“我承認,有時候我的確沒什麼耐心,但畢竟都過去了,就別再爭誰對誰錯了,好嗎?”
我惱怒地推開他。
“不,李明遠,我偏要爭!”
“是我錯了,我錯在太在乎你們,把你們當成生命的唯一,但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說完,我心中一下子變得澄淨。
解脫般閉上了眼,任由醉意襲來,衝擊我的意識。
再醒來,已經是淩晨了。
我躺在自己床上,還沒來及的想,是誰將我送回臥室,客廳就傳來了李明遠的斥責聲。
“悅悅,不是跟你說過,暢暢自小就體弱,不能總是吃外賣?”
“現在胃炎犯了,你還給他喝這些不明不白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