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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而已六十而已
小熊可可

第一章

二十八歲,我衝進火場,為救宋拾留下滿身疤痕。

三十歲,宋拾在婚禮上泣不成聲,發誓要守護我一生。

六十歲,宋拾帶回一個女人,說當初娶我隻是因為被道德綁架,他心裏最重要是初戀。

就連三十年裏,為哄我開心畫的一千張肖像畫,畫的其實都是他的初戀宋佳。

可笑我還被他“情人眼中出西施”的話語蒙騙了這麼久。

三十載勞燕分飛,我也該為自己活一次。

(一)

接孫子放學時,一看到我他立馬跑開,嘴裏不停念叨著:「醜八怪老妖婆。」

我緊了緊口罩跟在他身後,擔心他亂穿馬路有危險。

但小孩跑的太快了,我跟得有些吃力,不一會兒就撲騰一聲摔倒了。

手肘傳來火辣辣的疼,仿佛每一處關節都在撕裂。

我可能真的老了。

「媽,您沒事吧。」

忽然,身前一雙手將我牽起,是兒媳的。

「說了讓您別去接崽崽,他不想讓同學看到您,嫌丟人。」

「還有,您以後別亂出來了,這摔倒還得給家裏添麻煩。」

我悻悻站起身,聽話地連忙點頭。

從藥店簡單處理完傷口後,一到家我立馬跑進宋拾書房。

這裏是我唯一的慰藉。

書房很大,整整齊齊擺了一千多幅肖像畫,畫中人從三十歲到六十歲,時光荏苒,盡是歲月沉澱的痕跡。

一張張都如此細膩入微,能看出畫者用心至極。

我還記得宋拾給我畫第一張肖像時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擺好姿勢,手緊握著畫筆,眼神專注。

那時我剛燒傷留下一塊張牙舞爪的疤痕,猶如蜈蚣一般蔓延在臉上。

我坐在凳子上自卑地低下頭。

宋拾卻隻是走過來,用手輕輕將我下巴抬起,眼眸裏藏著無盡的溫柔,告訴我:

「別怕。」

執筆結束,我驚奇地發現畫中人皮膚白皙細膩,沒有一絲傷痕,甚至比我還美上幾倍。

宋拾輕笑,告訴我這就是我在他眼裏的模樣。

當晚我捧著畫像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情熱烈又喜悅。

後來的日子,宋拾經常給我畫畫,五天一幅,堅持了整整三十年。

所有人都說,宋拾耐心又溫柔,更是愛慘了我。

因為傷疤,我受到過許多異樣的眼光,甚至連我的兒子、孫子,都時常讓我不要出現在他們社交圈。

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每每走進書房時,又仿佛有了精神支柱。

我不後悔當年衝進火場救宋拾,他給的愛足夠抹平一切。

叮——

電飯鍋開關跳起,打斷回憶。

看了眼時間,宋拾也該回來了。

我將飯菜盛好,安安靜靜坐在門口等他回家。

天色漸漸變暗,黃昏降臨,門開了。

我驚喜迎上去,可萬萬沒想到,宋拾身旁還跟著個女人。

(二)

輕挑慢撚的旗袍將女子的柔情與韻味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雖然逆著光看不清模樣,但能猜出年輕時肯定是個絕世美人。

「佳佳,先進去把飯吃了。」

宋拾給女人拿出拖鞋,語氣裏竟夾雜著一絲心疼。

心裏雖然酸酸的,但我隻當她是個客人。

等到晚上,宋拾自會同我解釋這一切。

我做足女主人樣子,搬凳子拿碗熱菜,生怕表現不好惹得宋拾丟臉。

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後,我看到宋拾正在小心翼翼地給那名叫佳佳的女人夾菜。

以往我沒上桌,他從不會動筷的。

「阿拾,你家燈是不是太暗了,都快看不清東西了。」

佳佳的嗓音柔和如水。

我謹小慎微地看了眼宋拾,由於自卑,我習慣在家隻開一盞燈。

本以為夫妻三十年,宋拾會明白我的意思,但他一聽到佳佳的話,連忙跑去開燈。

十分殷勤。

房間裏驟然一片亮光,我遮了遮眼,不知為何心裏攢起些許失望。

但好在轉瞬即逝。

同床共枕三十年,怎麼還能學小姑娘做派。

燈一開,客廳裏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

「啊......太可怕了吧。」

每個人見到我的臉或多或少都有些驚訝,但很少有這樣沒禮貌的喊出來的。

我有些生氣,細細瞥了眼她。

瞬間,我發現她居然和畫上人長的一模一樣。

心臟砰砰直跳,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樣,整個身體變得顫栗不已。

那一千幅畫,我日日看夜夜看,早已刻在了心底。

(三)

「姐姐,不好意思啊,剛有些被嚇到了。」

女人在水晶吊燈下顯得格外優雅,歲月為她增添了一番獨特韻味。

她靠在宋拾身旁,兩人如同一對佳偶。

我察覺到淚水充滿眼眶,眼前變得模糊。

但我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這一切是個誤會:

「宋拾,你來趟書房。」

即使刻意掩蓋,還是能聽出聲音裏的顫抖。

「你又找什麼事?」

宋拾明顯表情有些不悅。

可他下一秒看下佳佳時,又換上笑臉,從冰箱裏拿出塊小蛋糕遞過去,讓她吃完飯去沙發上吃點甜品等他。

那塊蛋糕,是我今天特地給自己買的。

宋拾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書房,我跟在他身後,仿佛我才是犯錯的那個人。

一進門,他立馬坐下,不耐煩地盯著我:

「今天你怎麼了?」

我指了指他身後一排排肖像畫,反問:

「你究竟畫的是誰?」

時間似乎停滯了,書房裏一片沉默,過了好久他才開口:

「你都看出來了啊。」

隻剩百分之一的希望都被打碎,我再也控製不住眼淚,胸口第一次感受到這麼疼。

「沈禮,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哭,丟不丟人啊?」

腦海中出現每次宋拾為我畫像時深情的模樣,原來都是在透過我看別人。

那時我還堅信,情人眼裏出西施,宋拾一定是太愛我了,才把我畫的那麼漂亮。

直到現在,這些想法通通成為笑話。

「她是誰?」

「宋佳,你應該聽過她名字,我的初戀。」

「宋佳......」我在心裏默念這兩字,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

(四)

我和宋拾的故事很俗套。

當年校慶時,我在舞台上摔倒,是他替我解的圍。

之後我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他。

那時他有女朋友,也就是宋佳,我隻能將這份愛藏在心裏,直到聽說他們分手,才敢表露心意。

「既然你愛的一直是宋佳,為什麼還要跟我結婚。」

我崩潰地坐在地上,屋裏的畫此時顯得十分刺眼,我隨手拿起一副撕掉。

宋拾見狀立馬起身從我手裏將畫搶過,將碎片放在桌上小心拚接。

今天摔傷的地方,在剛剛的爭搶中又一次裂開,甚至變得更嚴重,鮮血嘀嗒流下。

我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宋拾用膠水貼了又貼,可畫被撕了就再也無法複原,意識到了這點,他抬頭吼來:

「為什麼跟你結婚,沈禮你真好笑,要不是被你道德綁架,我至於這麼痛苦地度過這三十年嗎?」

我不明白:

「什麼意思?」

宋拾情緒越說越崩潰,最後惡狠狠地走來掐著我臉上傷疤:

「所有人都說,你為了救我毀容,我必須對你負責......」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可怕的宋拾,怒目圓睜,像是要把我吃了。

「我要跟你結婚,還要裝作好丈夫的樣子,這麼多年你知道我有多恨嗎?你隻是毀了臉,而我卻毀了一輩子。」

聽了他的話,我突然醒悟。

這麼多年,除了畫畫時,他從來不會對我表現出偏愛,一直淡淡的,我竟隻是覺得他性格如此。

此刻,我有無數的委屈想訴求,但一開口卻一個字都吐不出。

隻有宋拾還在喋喋不休:

「那年幫你解圍,隻是因為你和佳佳有些許像罷了,沒想到卻因此遭來禍害。」

「我是真的後悔了。」

此刻的宋拾是如此陌生,但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胸口麻木又難受,但我明白,今天之後,宋拾在我心裏,同那幅畫一樣被撕碎了。

(五)

屋外傳來瓷碗碎掉的聲音。

宋拾趕忙跑出去。

我擦了擦眼淚,不想讓人看笑話。

「佳佳,發生什麼了?」

「阿拾,我隻想幫你收拾一下碗筷,但不小心碰地上了。」

宋拾聽後立馬上前關心她手指有沒有被劃傷。

「這種事,讓沈禮做就行了,你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難不成到了我這還要幹活?」

我腦海裏突然閃出一句話:

愛人先愛己。

這三十年,我天天守著這個家,打掃衛生,洗衣做飯,把自己當誰都能使喚的老婆子,但卻沒收獲任何一個人的愛。

「沈禮,快把碗筷收拾了,有客人在,家裏這樣像什麼樣?」

見我沒動,他皺了下眉:「我們倆的事之後再說,你現在先把該幹的活幹了,老夫老妻的別丟人現眼。」

我假裝沒聽見,徑自回到房間。

鎖上門。

(六)

聽說宋佳是家裏突然破產才到我家的,宋拾說她無依無靠,現在能依賴的隻有他了。

但我不在意。

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多麼傷心。

反而多了份舒暢。

這份愛就像一根皮筋,拉的越緊越累,反而鬆開最輕鬆。

失去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生活好像沒多大變化。

但宋拾,他的生活變化就大了。

我不再替他熨燙衣服,他每天隻能穿的皺巴巴的去上班。

我也不再為他準備早餐晚餐,幾天的外賣就讓他養了三十年的胃吃出毛病來,有天晚上上吐下瀉的,隻能跑去醫院掛水。

那天兒媳兒子都去了醫院。

宋拾在他們麵前大吐苦水:

「最近她就是在發瘋!」

兩人聽後紛紛勸我別鬧騰:

「一家人過了這麼多年,不至於老了還要分開吧!」

我想了一下,確實要離開:

「離婚協議我會盡快讓律師擬好了,宋拾你出院後記得簽字。」

宋拾聽到後一臉不可置信,我看著他混濁的眼睛,想起了那年宣誓時,他清澈幹淨地盯著我,發誓一輩子不離不棄。

但其實,這些都是對宋佳的心裏話吧。

「沒有餘地了嗎?在一起這麼多年,說實話我還是不想分開的。」

我不帶一絲猶豫:

「沒有餘地。」

一旁玩手機的兒子聽到這兒突然跳起來:「媽,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要鬧啊,你們離婚,別人怎麼看我?」

我將肖像畫的事全盤托出。

兒子剛出生時,宋拾那會兒正辭掉了工作要當全職畫家。

一天到晚泡到畫室,有時幾天都見不到上一麵。

我剛生產完,為了減輕他的壓力隻能自己帶孩子。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記得半夜起床忍著刀口疼哄孩子睡覺的畫麵。

那時,再崩潰也隻能忍耐。

誰想這一忍就是三十年。

我以為,母子親情會讓兒子稍微理解我一些。

但他聽到我的解釋後,隻是嗤笑:

「你說的是住咱家的宋阿姨吧,我看人家這幾天安安分分的,就算爸跟她年輕時有點什麼,你們這都多少歲了,誰還談情說愛啊?」

「我看你,就是醜人多作怪。」

兒媳在旁邊輕咳了一聲,兒子才打住後麵更難聽的話。

十月懷胎,卻生出個這樣的東西。

原來我這一生都這麼可笑。

(七)

離婚時,

我分了宋拾一半財產。

兒子站在我對立麵,陰陽怪氣:

「您倒是舒服了,天天在家享福,離開了還要拿走我爸一半的錢。」

宋拾告訴我,一旦我踏出這個門,就是和這個家決裂,以後就算死外麵也沒人收屍。

我將行李裝好,拖到門口。

孫子衝了比了個鬼臉,口型我能看出是在說我「醜八怪」。

他還是個小孩子,我並不想跟他置氣,走過去想揉揉他頭發,卻被躲開。

看來我走了所有人都很高興。

我找了一棟帶花園的小房子,房東說裏麵還住著個小姑娘,問我介不介意合租。

我笑著回答不介意。

於是當天下午我就搬進了這個種滿月季的小屋。

看著這些嬌豔欲滴的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心裏陰霾一掃而空。

我很愛花,但宋拾花粉過敏,從前的三十年我沒買過一束,隻能眼巴巴望著別人手裏的羨慕。

但現在,我擁有了整整一片花圃。

可以自由自在種任何喜歡的花。

(八)

我不知道宋佳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

開門時,我都嚇了一大跳。

「姐姐,能進去嗎?」

她微微一笑,氣質絕佳。

「不能」,我毫不客氣的拒絕,以至於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有什麼就在這裏說吧。」

「我想對你說聲抱歉。」

我捏緊門框:

「如果是宋拾的話,你不必這樣,反而我要感謝你讓我看清了他。」

宋佳聽後隻是搖了搖頭:「不是這事,而是三十年前的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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