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六十五歲生日這天。
老公享受著六十歲保姆,也就是他曾經的白月光的照顧。
兒子親切地喊她一聲小媽。
他們父子經常嫌棄和厭煩我。
“你煩不煩,我是你老公,不是你兒子,整天唧唧歪歪的,滾滾滾。”
“媽,你不懂就不要亂說,你都沒文化,別教壞了孩子。”
在家裏新蓋的水泥牆裏發現我的屍體後。
他們父子跪在我屍體麵前哭。
我不懂,有什麼可哭的呢,我死了就沒有人煩他們了。
1.
我被家裏六十歲保姆許蘭殺死,並且藏屍在家裏新建的水泥牆裏。
三十分鐘前,我打電話給老頭子張翼,他在外麵遛鳥,這個時間應該是往家裏走了。
“什麼事!”
“許蘭要殺我,你趕緊回來,再晚點我就沒命了。”
老頭子張翼聲音忽然拔高。
“你患老年癡呆了, 許蘭是我請來的保姆,什麼殺人,你個死老太婆有完沒完!”
我害怕地掉下眼淚。
“你趕緊回來救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老頭子張翼急轟轟道:“就你這個瘋癲樣,誰願意回家,我都跟你說了,我是看許蘭可憐才讓她到我們家當保姆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說完,電話被無情掛斷。
我來不及想那麼多,又打過去給了兒子張嚴。
許蘭已經快把門撞開了。
凶神惡煞地眼睛似乎衝進來就能撕碎我。
“兒子,許蘭要殺我,你快回來救我。”
我恐懼的聲音並沒有讓激起兒子張嚴的關心,反而引來他的責怪。
“媽,你都六十五了,能不能別作妖了,許阿姨是爸的初戀沒錯,但是現在大家都老了,爸也隻是看許阿姨可憐,才讓她來家裏當保姆的,年紀這麼大還學年輕人吃醋,你不嫌丟人?傳出去,我同事還不得笑我。”
兒子張嚴掛了電話,冷漠無情的樣子和他爸爸簡直一模一樣。
小的時候,他也舉著小手要抱抱,說最愛的人是媽媽。
現在長大了,我這個老母親成了一無是處的人,老頭子張翼退休前積攢的人脈卻能幫他工作青雲直上。
許蘭衝了進來,死之前。
我聽到她在我的耳邊說。
“我隻是來拿走屬於我的東西,你就安心地去死吧。”
2.
拿走屬於她的東西嗎?
四十幾年前,張翼因為成分問題下了農村,許蘭因此提出了分手。
當年張翼從城裏來,什麼都不習慣,是我求著我爹多多照顧他。
後來,日久生情,我們成了家。
之後我跟著他回了城,張翼有了體麵的工作,我成了家庭主婦在家帶孩子。
我以為我的這一生將過的很安穩。
直到半年前張翼以讓我休息為由,提出雇傭保姆。
保姆叫許蘭,我越看越眼熟,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我和張翼已經六十五了,按理說我不該再多心,可是心裏煩躁,就是睡不著覺。
我偷偷翻看了張翼的老人機。
他給許蘭的備注是小蘭花。
兩人從去年就有了聯係。
聊天的大多數內容都是在回憶四十多年前的事。
言語裏帶著遺憾和懷念。
張翼知道許蘭過的不好,提出讓她來家裏當保姆,每個月給六千。
我伺候了一輩子的老公,轉眼給當年的白月光開出如此高的工資。
而我每月隻能拿兩千塊的買菜錢。
我不高興了,強烈要求送走許蘭。
也許就是這個時候許蘭恨上的我。
老頭子張翼像是被踩中尾巴似的,指著我的鼻子。
“死老太婆,你居然偷看我手機,我就說你沒文化,一點都不知道尊重人隱私,我都六十五了,還能做什麼,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
兒子勸我:“媽,一個初戀而已,都是過去式了,你別太小心眼,一大把年紀別鬧笑話了。”
......
老頭子張翼遛鳥回來了。
“這死老太婆又發瘋了,動不動就砸東西,真是越老越不知羞。”
家裏一片狼藉,許蘭正在打掃。
“嫂子心裏有氣,我理解,就是不該拿我撒氣,我年紀也大了,扛不住啊,要不我還是走吧。”
說著故意把臉上的抓傷給老頭子張翼看。
“這個潑婦,她要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好了,沒人管她他自然就回來了,等她回來我一定要他跟你道歉!”
老頭子張翼不知道,家裏一片狼藉是許蘭為了掩蓋殺人現場製造的。
她臉上的抓痕也是自己抓的,與我無關。
如果仔細聞,空氣裏還有血腥氣。
到了飯點,兒子也回來了。
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兒子張嚴並沒有關心我的去向。
“媽也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作,上班本來就累,還要出去找她,這次哄她了說不定下次還要鬧,算了,過兩天她就自己回來了。”
兒媳婦在邊上不說話,隻默默地看了眼許蘭,眼裏有些許不讚成。
晚上,許蘭做了一桌子好菜。
吃的高興喝的高興了,老頭子張翼讓兒子張嚴喊許蘭一聲小媽。
就當彌補當年他們不能結婚生子的遺憾。
兒子張嚴沒有拒絕,舉著酒喊了許蘭一聲小媽。
他們不知道,我的屍體就藏在院子裏的水泥牆上。
我的靈魂正飄在他們的邊上。
我的胸口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苦澀感湧上心頭。
3.
我消失了三天,兒子老公都沒有打電話給我。
跟我一起跳廣場舞的幾個好姐妹從兒媳婦哪裏套出了我離家出走的事情。
“老張,你家老婆子離家出走你也不知道去找找,人年紀大了,萬一出事了咋辦!”
老頭子張翼坐在搖椅上,帶著老花鏡看書,語氣淡淡。
“六十多歲的老太婆,能出什麼事,你們就別操心了,她花完手裏的錢自己就會回來了,一個農村老女人,能跑多遠。”
兒子張嚴剛下班回來,態度和他爸一樣。
“我媽年紀大了,經常愛發神經,你們就別管了。”
和我一起跳廣場舞的老婆子李桂華此時生氣了。
“你把老初戀帶家裏來,你老婆能不生氣嗎,你們都是怎麼當老公和兒子的!”
老頭子張翼當領導當慣了。
遇到別人指責十分不服氣。
“我們家的事情你少管!你跟那個老婆子一樣都是鄉下來生養的,沒教養!”
就在這個時候許蘭拉著行李箱,可憐兮兮地來告別。
“張大哥,我就先走了,等我走之後嫂子就會回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放在了院子裏的那堵水泥牆上。
廣場舞夥伴李桂華斜視她一眼。
“喲,這就是老初戀啊,真能演,你早該走了。”
“瞞著我大妹子來她家裏享福,還把人欺負走,裝什麼可憐,要是我大妹子死外麵了,老小三就可以當正妻了。”
許蘭低著頭抹淚,隻有我看得到她眼底的那抹惡毒,她對李桂華或許也起了殺心。
老頭子張翼心疼了。
“你說夠了沒有,趕緊走,一群沒文化的老太婆。”
張翼總是嫌棄我沒文化,還嫌棄我和沒文化的人一起跳廣場舞。
她說我這是不思進取。
可是他哪裏知道,我年輕的時候帶孩子做家務,伺候老小,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
現在年紀大了,就想做自己開心的事。
許蘭開始掉眼淚,拉著行李箱就要走。
老頭子張翼急著攔住,對著李桂華大發脾氣。
“這是我家,我不允許你羞辱許蘭,我們兩都六十多的人了,能做出什麼事,你們就是心臟,看什麼心都臟,要說不老實,我看曾梨花和你第一個不老實,每天出去跳廣場舞勾引老頭子,你以為我不知道。”
兒子也站出來維護。
“李姨,我媽最近這麼神經,就是被你帶壞的,我就跟你直說吧,許姨現在是我小媽,你欺負她就是打我的臉,我媽要真死外麵了,那也是我去送喪,不勞你費心。”
我唯一一個拿來休閑娛樂的活動,在他眼裏竟然這樣臟。
就連兒子張嚴也當著外人的麵喊許蘭小媽。
在這個家,我果然是可有可無。
李桂華的丈夫去年因為心臟病走的,她跟我一樣出身農村,沒多少文化。
好在性格開朗,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李桂華有一次差點中風,是我給她打的120,我四處給她找護工。
病好後,李桂華對我十分感激,說是要認我做妹妹。
4.
時間一轉又過去了七天。
被許蘭藏在水泥牆的屍體也滿滿地滲透出一些難聞的氣味。
兒媳婦實在看不下去,去警察局報警,在外麵張貼尋人啟事。
這個家裏,也就兒媳婦比較尊重我。
兒媳婦的月子是我盡心盡力照顧的,孩子生出來後,每晚哭鬧,是我熬夜哄著的。
現在孫子上了幼兒園,也是我每天接送。
雖然在育兒方麵有些分歧,兒媳婦還是很感激我的。
跳廣場舞的老夥伴們,開始自發出去尋找我。
李桂華邊發尋人啟事邊掉眼淚。
“大妹子,你到底去哪了,怎麼還不回來,為了那個老小三離家出走太不值得了,你回來,老姐姐替你出頭,大不了離婚,住到老姐姐家裏來!”
我是個傳統的女人,年輕的時候,離婚對於我來說是天塌的大事。
傳出去會丟死人的,現在老了想想,這沒啥丟人的。
兒媳婦查看了家裏的衣物和錢財,發現我其實什麼都沒帶走。
她的眉頭緊鎖,將這一切告知警察後,憂心忡忡地回家了。
剛進門就看見老頭子張翼和許蘭兩人在作畫,恩愛無比。
兒媳婦也不裝了,直言不諱。
“爸,外麵所有人都在找媽,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作畫?還有許阿姨,你是我們家請來的保姆,這個點難道不該是在做飯嗎,每個月給你六千塊錢是白給的嗎?”
兒媳婦的話讓老頭子張翼和許蘭有些許難堪。
兒子張嚴立馬拉著兒媳婦到一邊。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以前媽在家裏的時候,不識字也不懂畫,現在有人陪爸了咱們做孩子的得孝順!”
兒媳婦甩開他的手,聲音故意拉高。
“孝順?你媽失蹤這麼多天,你們有去找過嗎,你知不知道老人失蹤這麼長時間,極大可能就是死外邊了。”
兒子張嚴見自己被忤逆,臭著一張臉。
“我就搞不懂了,媽出去幾天散散心怎麼了,她出去了所有人都消停了,你忘記她上次是怎麼教蛋蛋讀英語的了,一個連小學都沒上過的人,敢教自己孫子讀英語,我同事知道後都在笑話我!”
“還有,爸以前的學生現在是我的上司,討好爸,對我的事業有幫助,這點人情世故你不懂?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我當初怎麼就找了你。”
兒媳婦氣極,一巴掌甩在張嚴臉上。
老頭子張翼看不下去,吼道:“沒規矩的東西,他是你丈夫,你怎麼能動手打他,趕緊跪下道歉,不然我要我兒子休了你!”
兒媳婦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
“我呸,大清早亡了,還休了我,我工資可比你兒子高,你問問他舍不舍得!”
“以前我當你是長輩,現在看來你就是個為老不尊的老東西,我婆婆伺候你半輩子了,現在失蹤生死不明,你跟著這個老小三在家裏你儂我儂,你知不知道我婆婆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菜市場還有蛋蛋的幼兒園,她根本不敢亂跑!”
是了,我年紀大了,不會用智能手機看地圖。
隻在本子上記錄去菜市場和幼兒園的公交路線。
有一次坐過了站,找不到回家的路,老頭子張翼打電話來責怪我。
“死老太婆這個點了還不做飯,你得老年癡呆了,越老越沒用了你。”
我打電話給兒子。
“媽,你真是會給我找麻煩,買個菜都買不明白,別人的媽可比你有用多了。”
最後還是兒媳婦開車去接的我。
老頭子張翼受不了晚輩頂撞,尤其是當著老白月光的麵。
“張嚴,看你找的好老婆,都敢跟公公頂撞了,你婆婆不過是出走了幾天,她要造反了。”
張嚴憤怒地抬起手,被兒媳婦的話震了回去。
“你打,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你媽,你敢打咱們就離婚!孩子跟我!”
就在這個時候,許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如泉湧。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家裏做保姆的,我活該孤獨到老,老嫂子走的那天,拿走了我房間裏三千的現金,說是要出去旅遊,讓你們著急。”
兒媳婦根本就不吃她這套。
“你當我是我那糊塗公公呢,我婆婆什麼性子我最了解,一輩子省吃儉用的人,她怎麼舍得花三千出去旅遊,你說,我婆婆不見那天你到底做了什麼。”
聞言,許蘭麵上閃過一絲驚慌,轉頭求助地看向老頭子張翼。
張翼拉著她起來,滿眼心疼。
“小蘭,你不用下跪,這個家裏有我在,你就是最尊貴的女主人,本來我要你來家裏就不是當保姆的,每月六千塊也是我自願給你的。”
“兒媳婦你媽確實出去旅遊了,不信你看看她的朋友圈,她一個人在外麵玩的可快活了。”
兒媳婦將信將疑去看了我百年發一次的朋友圈。
上麵寫著:終於可以擺脫家裏的死老頭出來玩了,什麼孫子,又不是跟我姓,我才懶得管,六十五了,我得為自己好好活著了。
這條朋友圈的發布時間,正好是兒媳婦報警那天。
我沒有多少文化,就算是手寫也寫不出這麼多字來。
這一點,老頭子張翼應該更了解才對,畢竟我們同床共枕了幾十年。
他也罵了我幾十年沒文化。
可惜,他根本沒想到這一層。
看到我出去旅遊的證據,兒子張嚴底氣比剛才足了很多。
“看見了吧,我媽不僅文化水平低,人老了還自私的很,拋棄丈夫,不帶孫子,在外麵瀟灑。”
“等媽旅遊回來了,我和爸爸都不會輕易原諒她,除非他跟爸還有我下跪道歉。”
兒媳婦越聽越氣憤,抄起桌上的水均勻地潑在他們父子兩臉上。
“張嚴,她是你媽,你怎麼好意思讓你媽媽下跪道歉!”
“我懷疑,媽很有可能被人殺了,還把屍體藏了起來,媽要是死了,你們猜誰是最大的受益人。”
兒媳婦將懷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臉色蒼白的許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