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最近迷上了刷視頻，看著視頻裏的大海。

突然想到，老頭子年輕時說帶我看外麵的世界。

回看我這大半輩子，去的地方就是菜市場、老頭子單位和孩子的學校。

我提出旅遊，老頭子卻隻是嘲笑我60歲還癡心妄想。

既然如此，我便為自己活一回。

1

“老婆子，怎麼還沒做飯啊。”

老頭子賈鳳春一進房間，就吵著說餓。

看我躺在床上看手機，語氣不好地：“又在玩你那個手機，不務正業！”

一看時間，已經12點多了。

老頭子這輩子吃飯都是定時定點的，晚一分鐘都要發脾氣。

我撐著身體慢騰騰地起來：“我上午胸口痛，躺一會，沒注意時間。”

他一聽，更是吹胡子瞪眼的。

“我看你就是瞎說，就是玩手機忘記做飯了，我早晚把你手機摔了！”

“好了好了，我這就做飯，你歇一歇。”

老頭子這輩子脾氣大，我向來不和他爭辯。

免得事態升級。

好在昨天小孫女來看我，買了很多鹵製品。

又炒了一個土豆絲。

終於趕在老頭子爆發邊緣，菜好了。

“你說你，一輩子就是這點活，菜怎麼放了這麼多鹽。”

我都習慣了，每次做好菜，他都是挑挑揀揀。

“覺得菜鹹，你就多喝點水。”

做菜的人做好飯以後，一般都被煙火氣熏飽了。

再加上我不舒服，我也就一口沒吃。

低頭看著手機。

最近總能刷到這些年輕人去旅遊的視頻。

看的我也想出去。

我結婚早，爹娘重男輕女，收了婆婆家的彩禮錢，一鋪蓋送我出了門。

婆婆身體不好，我便伺候了20年。

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孩子，又開始照顧孫子孫女。

現在終於就剩下我和老頭子兩個人了。

我這輩子，去過的地方，就是孩子學校、菜市場、老頭子工作單位。

刷著刷著，我突然想到年輕時候。

老頭子說：“等以後我也帶你出去玩。”

可惜，以後一直沒時間。

但是現在有時間了啊。

我打量了一下老頭子，喝著小酒，吃著孫女買的鹵肉。

應該心情不錯。

“老頭子，咱們兩個去看看大海吧。”

視頻裏的大海，那麼遼闊，一定非常好看。

老頭子輕哼一聲，放下酒杯。

“大海？那有什麼好看的。”

我小聲嘀咕：“那你年輕時候說過帶我出去玩的。”

“你說什麼？”老頭子耳朵不好。

往常，我小聲嘀咕嘀咕就算了。

今天，可能是大海太美了，讓我生出了無盡的勇氣。

“我說，你年輕時時候答應我的。要帶我出去玩。”

老頭子嗤笑：“我說你都多大歲數了，還在這說年輕呢。”

說完筷子一扔，站起身。

“我那個衣服給我手洗出來，我明天穿呢。”

我歎口氣，收拾好碗筷。

把那件衣服放到自動洗衣機裏。

這洗衣機也是小孫女買的。

她讓我別手洗，反正別人看不出來。

也確實，老頭子一次沒發現過。

這人啊，心裏一旦有什麼想法。

就跟有人用羽毛輕搔動心臟一樣。

癢癢的。

已經是半夜了，老頭子睡地鼾聲作響。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想著那片海。

小心翼翼地枕頭底下拿出手機，想要再看看。

卻左劃右劃也找不到了。

突然，手機被不知道什麼醒來的老頭子拽走。

“老頭子，你嚇我一跳。”我拍了拍胸口。

“大半夜不睡覺玩手機，不務正業！”

“我讓你玩”

砰！

手機被摔在了牆上。

咣當！

又掉在了地上。

2

看著那個摔碎的手機，憤怒湧上我的心頭。

我看視頻怎麼了？

老頭子還在喋喋不休。

“以後再看手機，你就給我滾出去”

大晚上的，鄰居都睡著了，我不想吵。

拿起被子準備去沙發上住。

身後傳來嗤笑：“你有能耐就別在我家睡！”

翻來覆去一個晚上沒睡著。

我是一天都不想看到老頭子這張可惡的臉了。

天蒙蒙亮，我帶了幾件衣服，拿著偷出來的車鑰匙打開車門。

這車票，還是當年和小孫女高中畢業時候一起考的呢。

“爺爺，你就讓奶奶陪我一起去考吧。”

孫女摟著我撒嬌。

這樣，老頭子才同意讓我考駕駛證。

不過他不讓我開車，嫌棄我笨。

我回想著平時觀察的操作。

小心的打開火，輕輕踩油門開了出去。

安安穩穩到了兒子家。

看來老頭子就是嚇唬我的，車哪裏那麼難開。

兒子和兒媳婦還沒上班呢。

打開門，看到是我。

都露出意外的神情。

“媽，你怎麼來了？”兒子脫口而出。

兒媳婦懟了他一下，接過我手中的袋子。

“媽，快進來。吃沒吃早飯呢？”

兒子這才慌慌張張地迎我進去。

“媽，你還沒說呢，怎麼這時間來的。”兒子一臉探究神色。

我喝了一口豆漿。

覺得五臟六腑活了起來。

“我想孫女了，來看看。”

隨後看向客廳：“孩子呢。”

“她啊，你還不知道？睡懶覺呢。”兒媳婦寵你地說。

我一手照顧大的孩子，當然知道了。

“你們忙去吧。”

兒媳婦欲言又止的，但最後隻說了句：“媽，餓了讓孩子給你訂外賣。我們先去上班了。”

一看時間，才八點。

小孫女得睡到10點多呢。

我挽起袖子，開始收拾屋子。

他們兩口子每天上班都很忙，屋子裏不臟，但是也有點亂。

“奶奶，你怎麼來了！”

小孫女直接衝上來抱住我：“我還說這兩天去看你呢，我都想你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奶奶也想你了，這不來看你了嗎？”

“爺爺肯定又要去蹭飯了。”孫女打趣說。

老頭子這輩子就是甩手掌櫃，家裏的油瓶倒了也不帶扶起來的。

更別提做飯了。

“讓他去蹭吧。”

孫女不讓我做飯：“奶，我帶你去吃你沒吃過的。”

帶我來到了商場。

“奶，你想喝什麼口味的？”

孫女指著牌子問。

上邊花花綠綠的，看得我眼花繚亂。

“你買什麼我喝什麼。”

孫女要了涼的，給我買的是熱的。

插上吸管，真甜，是我沒嘗過的味道。

“奶，好不好喝？”

我點點頭。

老頭子和我的孩子們從來沒有給我買過。

“現在我大了，我以後經常帶你來吃好吃的。”孫女豪氣地說。

這句話讓我恍惚，兒子小時候也說過。

“媽，等我長大了給你買好多東西。”

可惜孩子大了，就顧著自己的小家了。

倒是小孫女，總是惦記給我買東西。

還是孫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回憶。

“奶，是爺爺。”

我脫口而出：“不接。”

這時，孫女才發現有什麼不對。

我們一邊吃著外國的肉夾饃，我一邊斷斷續續地講。

“這也太欺負人了，還摔手機！奶，你別回去了，在我家呆著。”

孫女滿臉義憤填膺。

我欣慰地看著她，不過下一秒就擔憂起來。

兒子兒媳婦會讓我在這裏呆著嗎？

3

一打開門，兒子兒媳婦都到家了。

“媽，我聽爸說了，他有點過分。你在這呆一段時間吧。”兒子沉聲說。

我看像兒媳婦，她也一點沒有勉強的神情。

我放在心來。

“奶，你就在這呆著，正好我最近在家，天天陪你。”

兒媳婦笑著說：“你這孩子，就說小孩話，怎麼能天天陪呢。”

我心裏有些慌，但是兒媳婦是笑著說的。

又把心放下了肚子裏。

“爸，你給我奶買個手機，要智能機。”孫女趁機提要求。

然後老頭子就開始給我打電話。

看著數不清多少次的來電，孫女幫我拉黑了。

“這回爺爺打不進來了。”

我已經在這呆了一周了，胸口也不再悶悶的了。

這天，本來想出門倒垃圾。

就聽到門口有人在爭執。

“我真是受夠給你爹做飯了。”

是兒媳婦。

緊接著兒子低聲說：“你小點聲。別讓媽聽見。”

“我這不是今天臨時加班嗎？”

“你知不知道你爸多難伺候，我受不了了，讓媽回去吧。”

過了一會，兒子用商量口氣說：“再讓媽住兩天吧，然後我送她回去。”

我裝作沒聽到，直接推開門。

“你們兩個說啥呢。”

兩口子不自然地笑了笑。

晚飯飯桌上，我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你爸怎麼樣了。”

兒子立馬接話：“爸最近過的可不好了。”

孫女冷哼一聲：“沒了奶奶的照顧，他當然過的不好。要我說，就是奶奶給他照顧的太好了。正好趁著這次機會，讓他自己學著做飯。”

兒媳婦瞪了孫女一眼。

“大人說話，管你小孩什麼事，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孫女不服氣，我看兒媳婦還要說孩子。

趕緊出聲：“好了，飯桌上不要說孩子。”

飯後，我正在房間裏收拾東西，就聽到兒媳婦孫女吵的聲音。

“我說奶奶為什麼要走，肯定是你們兩個逼的。”小孫女大聲指責。

聽的我心一慌，連忙出去。

孫女臉紅耳赤的。

兒子兒媳婦也是氣的夠嗆。

“那你爺爺怎麼辦，要是沒有你爺爺了，你奶奶想住多久做多久。”兒子聲音也提高了起來。

“讓爺爺自己學做飯。”

兒媳婦伸手給了孩子一個耳光。

“你這是幹什麼，我明天就走！”

我把孫女摟在懷裏，一看，臉都紅了。

心疼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們難處，孩子就是為我說話，你打她做什麼。我明天走，不讓你們為難。”

兒子欲言又止，最後無力地低頭。

“媽，過一陣再來。”

我沒說話，點點頭。

“奶，你等著，我這段時間就找房子，咱們兩個一起。”孫女抱著我。

“傻孩子，這是大人的事兒。”

是啊，我就是再討厭老頭子。

也不能讓兒子為難啊。

這次出來我也散夠心了，老頭子應該會態度好點了吧。

要是給我道歉。

我看在孩子麵子上，勉強繼續過下去吧。

4

沒讓兒子送我回去，我怎麼來的怎麼回去的。

哦，還有兒子兒媳婦給我的一千塊。

“媽，自己買點什麼吃。”

兒子手足無措地站在我麵前，也不敢看我的眼睛。

陡然發現，兒子頭上已經有白發了。

我擺擺手。

回家的路上，看著周邊的車水馬龍。

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一個想法，這要是時間停滯該有多好。

可惜我還是走到了家門口。

踟躕不定，老頭子這個脾氣，會直接大喊大叫吧。

我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又開始悶悶的了。

屋子裏一片狼藉，到處都是亂放的衣服。

我捂住鼻子，快步去開窗戶。

地上全是灰，餐桌上擺著用過的碗筷。

歎了一口氣，認命地開始收拾起來。

沒過一會，房間裏有了起床的聲音。

老頭子見到我，冷哼一聲。

什麼都沒說。

我鬆了一口氣，看來不會大喊大叫了。

做了老頭子最愛吃的早飯。

“老頭子，吃飯了。”

他哼著小曲走過來，坐下之際。

“你還不是要回來給我當牛做馬，你也沒地方可去啊。”

說完，得意地看著我。

我不敢相信，“老頭子，你說啥？”

“我說，你沒地方去。還學人家離家出走，最後還不是灰溜溜的跑回來。”

“一輩子圍著灶台轉，腦子也是這麼笨。”

“那兒女是靠的住的？還是靠我吧。”

我盯著老頭子一張一合的嘴。

回想自己這麼多年，裏裏外外，忙的像個陀螺。

最終就得到這麼個評價。

現在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讓死老頭閉嘴。

我拿起碗，直接潑到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