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頂珠峰,老公為白月光插上愛的旗幟
丈夫以七十歲高齡登頂珠峰,上了新聞頭條。
我看到他麵對采訪鏡頭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堅持三十年,我終於做到了!我要感謝我的愛人——”
“周蕊!”
我的心情猶如晴天霹靂。
白發妻不如白月光,那我這麼多年的付出,又算什麼?
1
那天下午,研究院剛好放了半天假。
我才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打開客廳的電視機。
隻見記者站在珠峰山腳下,興奮的宣布:
我國登頂珠峰的最年長記錄再次被刷新,一名七十歲高齡的退休教師贏得了這項榮譽!
我心頭微動。
因為我的丈夫沈岩川也是一名登山愛好者。
他從四十歲開始迷上登山,一直視登頂珠峰為人生最高成就。
我很支持他,但卻因為繁忙的工作和身體情況,難以做到行動上的陪伴。
雖然不是現場直播,我依然饒有興致的放下遙控器,期盼從新聞裏感受到讓丈夫沉醉三十年的登山魅力。
記者眉飛色舞的鋪墊了一番,終於隆重介紹道:
“下麵,有請我們的登山英雄——沈岩川先生,講述他登頂珠峰的故事!”
我愣了愣。
雖然我知道丈夫今年又去登了珠峰,卻沒想到,他真的在步入古稀之年,達成了這項最高成就。
可他從未和我提過這件事。
看到鏡頭前激昂澎湃的沈岩川,我沒有多想,也被他的情緒牽動,喜極而泣。
“對著鏡頭,你有什麼話想告訴遠方的家人嗎?”
我連忙調整坐姿,下意識咬住嘴唇。
隨後聽到沈岩川激動到顫抖的聲音:
“堅持三十年,我終於做到了!我要感謝我的愛人——”
“周蕊!”
晴天霹靂!
我的腦海瞬間變成一片空白,難以言喻的震驚和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知道周蕊,她是沈岩川學生時代的初戀。
可我卻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又牽扯到一起的。
我拿出手機,開始檢索“沈岩川”、“周蕊”、“珠峰”這樣的關鍵詞條。
很快,一位登山愛好者十分鐘前的發帖吸引了我的注意。
帖子裏說:
“有幸遇到沈老前輩的旗幟,他對愛人和登山的堅持,實乃我輩楷模。”
配圖是一張插在山頂的紅旗。
上麵有兩行正楷小字。
“珠峰8848米都能翻越,你我的距離亦可在愛和堅持中消弭。沈岩川、周蕊,2024年9月留念。”
落款處,沈岩川和周蕊的名字中間,還畫了一個愛心。
細微之處的浪漫,是我從未感受過的情感。
在我的認知裏,沈岩川是一個不拘小節的直男。
退休之前,他在一家公辦學校任體育老師。
工資不高,但貴在自由和清閑。
在我因急診加班的無數個夜晚,都是他負責照顧我們的兒子。
婚姻裏的付出是相互的。
我感念他對家庭的貢獻,所以全力支持他的登山愛好。
卻不曾想,會變成今天這樣。
2
我把帖子拉到底部,看到了很多“相關推薦”。
這才知道,原來“沈老前輩”和周蕊的勵誌事跡,早就在登山愛好者的圈子裏傳開了。
他們以探尋沈岩川的“愛情旗幟”為樂趣,偶遇沈岩川和周蕊這對佳人為目標,經常打卡曬圖。
但沈岩川是和我結婚四十五載的丈夫,陳蕊是他學生時代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照片裏,沈岩川穿著我親自為他選購的登山設備。
那是用我到處講學,積攢一年的講座費買下來的。
我努力拚湊旗幟上的時間線,竟然發現他們每隔三年都會在珠峰相會。
三十年間,次次如約而至。
1994年9月,是他們第一次共登珠峰。
那麵旗幟已經在風雪中逐漸褪色,可上麵的方正小楷卻字字清晰的寫著:
“沈岩川&周蕊,共赴一場青春的約定。”
是啊。
他們在年少時相知相戀,後來卻迫於現實而分開。
時隔多年再次重逢,可不就是赴往青春的約定。
我忽然覺得可笑。
原來沈岩川不可磨滅的登山熱情背後,還有這麼一段繾綣往事。
他三年一次,雷打不動的登山計劃,是和另一個人的雙向奔赴。
我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我想打電話給沈岩川,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瞞我這麼多年。
可手指落在撥號盤的時候,卻僵硬得無法動彈。
天色漸晚,我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滿目頹然。
“啪嗒”一聲。
沈岩川開門回來了。
他伸手打開客廳的吊燈,奇怪的問:
“怎麼不開燈?”
昏暗的空間霎時如同白晝,我有點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
年逾古稀,沈岩川已經不再年輕,卻有著年輕人都難以企及的矍鑠。
“我都餓了,你沒做飯嗎?”
沒等我回答,他又環視一圈,皺眉道:
“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沒把皓皓接過來玩?”
想到他在記者麵前激動大喊周蕊為他的愛人,我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你每天都休息,怎麼不去接皓皓?”
沈岩川一愣。
結婚四十五年來,即便工作再忙,心情再糟,我也不會說這種咄咄逼人的話。
他賠著笑說:
“又有病人不識好歹,把我們林醫生氣壞了?別和他們一般見識,他們都是......”
“我已經在醫學研究院工作十年了。”
我冷聲打斷了他。
早在我退休的時候,研究院的院長便以高薪將我返聘到A大醫學研究院,主要從事研究和講學。
十年過去了,他竟然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3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七十了,早就該退休了。”
沈岩川驚訝的抬起頭,無奈的笑了。
“晚秋,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他按下眼睛裏的隱忍,像是一個縱容妻子發脾氣的老好人。
在我的認知裏,他一直都是一個脾氣溫和、對我包容的人。
我和沈岩川是相親認識的,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也沒有矢誌不渝的海誓山盟。
我們隻是一對尋常夫妻,在平淡的生活裏蹉跎歲月。
我本以為我的一輩子就是這樣了。
沈岩川卻給了我一記重錘。
我拿出手機,把網上的帖子一個一個翻給他看。
他先是訝異,很快又被憤怒侵蝕,咬著牙說:
“你不是對我登山不感興趣嗎,為什麼又要煞費苦心的上網查我。”
“我和周蕊是有過一段,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現在也隻是趣味相投,一起登山而已,這也要被你上綱上線嗎?”
“話說回來,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跟她做什麼出格的事?你別太荒謬!”
這是我曾以為溫潤如玉的丈夫,第一次對我惡語相向。
我這才知道,原來過去幾十年的寧靜生活,都隻是鏡花水月。
窗戶紙捅破以後,才是真正的人生。
我一氣之下摔門而出,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我在研究院的宿舍裏住了一個星期,沒有給沈岩川打任何電話。
兒子一家找過來的時候,我剛給實驗室的新人講完課。
“奶奶!你怎麼不回家呀,皓皓都想你啦!”
四歲的孫子正是活力四射的時候。
他猛地撲到我懷裏,奶聲奶氣的和我撒嬌。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奶奶也很想皓皓呀。”
兒媳伸手把皓皓撈了回去,笑著說:
“媽,這兒連空氣淨化器都沒有,您怎麼來這住了。”
兒子沈易皺了皺眉頭。
“都這把年紀了,做事還這麼幼稚。”
“我爸的腿不好,三天沒按摩,他現在走路都打顫。”
“周阿姨那事我早就知道了,我爸這輩子就這麼個愛好,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就過去了嗎,非要弄得這麼難看?”
“這麼多年你天天加班出差忙工作,家裏不都是我爸撐著,現在連他的愛好都要剝奪,實在是不可理喻!”
沈易還在絮絮叨叨的數落著,兒媳在後麵偷偷扯了他幾次,也沒能讓他閉嘴。
我實在忍無可忍,冷笑道:
“如果我沒有加班出差,就憑你爸那點工資,連他的登山服都買不起,更別說你住著的那套別墅!”
沈易被我一句話戳到心窩,氣急敗壞:
“你還強詞奪理了?這小老太太,怎麼越大越難纏!”
我看到沈易這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每次我出差回來,他都是第一個撲到我懷裏,溫聲軟語的說他有多想我。
人心易變。
那些回不去的時光,不止是我的青春年少。
沈易生拉硬拽才把皓皓帶走。
兒媳不無擔心的看了我幾眼,也隻能無奈的跟上哭鬧不止的皓皓。
周遭又恢複了最初的寧靜,我的心情卻猶如五味雜陳。
往事如流水般在我的腦海中放映,我百感交集,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4
推開家門,沈岩川正吃力的踮起腳尖,伸手想拿櫃子頂上的茶葉。
他的身影搖搖欲墜。
在察覺到我的動靜以後,更是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多可笑。
這位不久前還神采奕奕,刷新珠峰記錄的七十歲老人,其實有非常嚴重的腿疾。
惡劣環境下的登山活動,對腿部膝蓋、血管的傷害極大。
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我日複一日的為他做複健按摩,他這雙腿早就廢了。
多少個夜晚,即使我加班到家的時候他已經睡了。
我還是堅持給他按摩,一按就是兩個小時。
我以前從未覺得自己辛苦。
可現在想到他撐著我好不容易養起來的雙腿,在珠峰和周蕊肆意揮灑浪漫,我就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我甚至沒有上去扶他一把,就這麼看著他歪歪斜斜的勉強穩住身體。
他看著我的眼神裏夾雜著說不上來的委屈,嘴唇微微顫動著。
“晚秋,你不在的這幾天,我腿疼得都睡不著覺。”
以前我聽到他喊腿疼,一定會緊張兮兮的上去查看,再故作嚴肅的叮囑幾句。
沈岩川滿懷期待的看著我,似乎在等我主動幫他按摩,以彌補這個星期空缺的照料。
可我卻無動於衷的看著他,半晌才說了一句:
“藥箱裏有布洛芬,一次一粒。”
沈岩川眼睛裏的光芒立刻變得晦暗。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話在舌尖打轉,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見我還是不肯退讓,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是怕你生氣,才瞞著周蕊的事。”
“確實是我欠考慮了,對不起。”
我和沈岩川相處了大半輩子,這是他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的和我道歉。
兒子一家給我慶賀六十歲大壽那天。
他隻是去了一趟登山愛好者的聚會,就弄丟了準備送給我的玉鐲。
那晚,沈岩川空手而來的時候,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明天給你買一隻更好的。”
他對著鏡頭,忘情稱呼周蕊為“愛人”的畫麵不停在我的腦海中翻湧。
我的心就像是被什麼哽住了,怎麼也咽不下去這口氣。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和他糾纏。
既然他願意把周蕊當做“愛人”,那我何不成全這對眷侶?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
“沈岩川,我們離婚吧。”
5
他猛地抬頭,漆黑的眼眸裏滿是不可置信。
是啊。
一個不求回報為了家庭直到七十歲還在工作人,怎麼要和他離婚呢?
震驚過後,沈岩川忽然無奈的笑了。
“這把年紀了還說什麼離婚,傳出去讓人笑話。”
“你放心,我和周蕊真的隻是一起爬過幾次山,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他伸手拉住我,討好的捏了捏我的手心,卻被我直接甩開了。
“我要離婚,明天就去民政局。”
我堅定的說。
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沈岩川受傷最嚴重的那次。
他在雪山不慎跌落十幾米,直接摔破護具,差點連命都丟了。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
我立刻放下所有工作,驅車十幾個小時,才趕到當地醫院。
他的右腿被劃出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我看到便止不住的流淚。
我哭著埋怨他,為什麼要一個人跑來這麼遠的雪山,如果他真的出什麼意外,我和沈易孤兒寡母該怎麼辦才好?
沈岩川躺在床上,努力抬起右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
“我怕你擔心,才沒有告訴你。”
“下次不會了。乖,別哭。”
現在回頭細想,或許那個時候,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謊言隻有在第一次說出口的時候,才最有負擔。
按照“愛情旗幟”上的時間線推算。
那個時候,他已經和周蕊保持了至少十年的登山“友誼”。
回憶裏的溫情到底有幾分真心,我已經開始分不清了。
和沈岩川到民政局登記以後,我才終於如釋重負。
這一刻,我仿佛放下了心裏的猜疑和怨念。
他和周蕊的是是非非,不再是我折磨自己的夢魘。
我整個人都變得清明起來。
“還有一個月的冷靜期,晚秋,我會讓你重新相信我的。”
“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走到白頭,我不會放棄你的。”
沈岩川信誓旦旦的說。
或許在他的概念裏,我要離婚也隻是和他鬧鬧脾氣,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
他可真樂觀。
我無所謂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投入九月清晨的陽光。
我又回到了研究院。
不過,我這次不是來加班的。
我找到院長,誠懇的說出我的辭職計劃。
院長雖然很詫異,但還是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共事多年,院長最了解我的脾氣。
有的事情一旦宣之於口,那必然已經在我心裏做下了決定,即便開口挽留,也不會有結果。
我誠摯的和院長,還有每一位接觸過的同事道謝,告別。
是對我的工作,也是對我過去幾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走出研究院的時候,我才真的感受到孑然一身的暢快。
活了七十年。
這一次,是真的要重新開始了。
不過,我的暢快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我剛走出研究院大門,便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看到了周蕊。
幾天前,我在一位登山愛好者的帖子裏看見過她。
照片裏的她站在沈岩川身邊,穿著同樣厚重的登山服。
完全沒有現在這襲長裙來得飄逸清新。
“你好,我是周蕊。”
她主動起身,來到我旁邊,伸出一隻手向我示好。
我一眼便看到她纖細手腕上的玉鐲。
通體翠綠,晶瑩剔透。
是我十年前最喜歡的那個款式。
原來沈岩川買給我的玉鐲沒有被弄丟,隻是被截胡了。
後來,他又給我補送了一隻新的玉鐲,我戴了幾天以後,嫌棄它妨礙我工作,就把它取下收在櫃子裏,再也沒有戴過。
原來,某些東西從一開始就不適合我。
想到這裏,我隻是淡淡“嗯”了一聲:
“你好,有事嗎?”
周蕊柔柔的笑了。
年近七十,她的眼眸依然明亮而深邃,渾身散發著歲月沉澱的優雅。
她緩緩起身,含笑看著我。
“你叫林晚秋,是嗎?”
“你比我大兩歲,我就叫你一聲姐姐吧。”
“聽說你和岩川離婚了,是因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