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媽是典型老一式中國婦女，她封建迂腐，重男輕女。

她對表弟比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都好。

表弟關掉我的高考鬧鐘時，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叫我別和小孩子斤斤計較。

她向來以夫為天，隻要爸爸延續香火，哪怕是小三生的私生子她都樂於接受。

可從她出了車禍，醒來後卻紅著眼緊緊地抱住我。

“卓凡，媽媽錯了，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1.

我不過就上個廁所的功夫，回到房間時就看見表弟將我給我媽煮的梨湯喝的一幹二淨。

我怒從中來，衝上前和他扭打起來。

表弟今年十二歲，長的又高又胖，肥如豬王。

換做是平時，我早就被他一拳揍倒，但是今天我媽喝了梨湯後好不容易有了點兒反應，結果卻被他給搞砸了，我實在壓不下去這口氣。

我死命地掐著他那又粗又肥的脖子，想迫使他吐出來。

一雙有力的手卻在這時從身後扯住我的衣領將我甩了出去。

“死丫頭，給你臉了是吧？”我還沒站穩身體，舅舅就揪住我的衣領又給了我兩耳光。

舅媽跑上前來將表弟扶起，滿臉的擔心：“我的寶貝兒呀，你沒事吧？”

表弟哭喪著臉，居然惡人先告狀：“媽！我就喝了口水而已，就被雲卓凡這個小氣鬼給打成了這樣！”

我的臉被舅舅打腫，卻還是齜牙咧嘴地罵了回去：“你這個死肥豬！那是我辛辛苦苦給我媽煮的湯，你憑什麼喝？”

他們一家人齊刷刷地看向我，眼裏全是不可思議。

畢竟若換做平時的我，是萬萬不敢這樣大聲回懟的。

但是我媽現在昏迷不醒，沒有比失去她更讓我害怕的東西了，我也不再顧忌什麼。

舅舅憤怒地一把將我推到在地：“雲卓凡你要反了是吧？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兒子下跪道歉，我讓你和你媽滾出去睡大街！”

我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

明明當初是我媽看她們一家三口居無定所才好心讓他們來一起住的，他們怎麼可以這般的無恥？

舅舅說完就去拉扯我媽的身體，我慌亂地過去阻止。

我怎樣都無所謂，可是我媽她還很虛弱，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我衝上去緊緊地護在我媽身前，但由於力氣的懸殊，我還是被舅舅輕易地扒拉開。

眼看我媽就要被他拖到地上，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用力地磕著頭：“對不起我錯了，求求你們別趕我媽走！”

就在這時，我媽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我猛地抬頭，我媽正從床上撐起身子。

看見她醒過來，我差點高興地叫出聲，但也僅僅是一瞬間，我就趕緊收斂住了。

差點忘記了，媽媽她不喜歡我。

但是，她能醒來真是太好了。

我舅他們見我媽醒了過來，一句話沒關心她就開始抱怨起我來。

“妹啊你終於醒過來了！你再不醒來你家這妮子就要翻天了！”

舅媽趕緊將表弟推過去，把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大肥脖伸到我媽麵前。

“二妹你可要為你最喜歡的侄子做主啊！你看雲卓凡那死丫頭把他都抓成什麼樣了！既然你醒了，就趕緊做點好吃的給你侄子補補吧！”

我媽聽到我的名字後，將眼前的舅媽和表弟給推開，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我。

突然她的眼眶變得通紅，一下子就從床上飛奔下來抱住我。

她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般誇張。

“卓凡，媽媽的寶貝，媽媽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住了，盡力克製住了不自覺想環上了我媽背部的手。

這本是我夢寐以求的擁抱，我卻下意識的不敢放鬆警惕。

因為我媽很會演戲，而兩個月前她才用這種招數騙走了我的獎學金。

2.

我媽是個十分封建迂腐，重男輕女的人。

有些時候我甚至會懷疑她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她非常的嫌棄我，常常在我麵前念叨“女子無才便是德”。

即使我的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她也從不會為我高興半分。

每次我高興地向她彙報我的成績，她永遠是冷著臉：“這有什麼可值得炫耀的？小小年紀不學好，真不知道我怎麼能生出你這樣的人來？”

她會在大冬天的時候不準我寫作業，讓我手洗一大家子的衣服。

看著我生出凍瘡，越來越粗糙的手，她反而露出滿意的表情：“嗯，不錯，這雙手以後才好勤儉持家，服侍你未來的丈夫。”

她非常的迷戀和依賴我爸，不管做什麼事都要經過他的允許，每天都在圍著他轉。

即使他是個一無所成還朝三暮四的渣男。

我還記得我爸出軌帶著小三和私生子逼上門的那天，我媽居然不氣也不惱，隻是圍著小三轉了兩圈。

不僅誇她屁股大好生養，還很高興地看著私生子說：“不錯，能給雲家開枝散葉就是好的！而且還添了個男丁！”

她死活不和我爸離婚，說離了婚的女人在外會遭受冷眼，她會活不下去。

為此她將自己全款買下的新房讓給他們三個人住，每個月還給他們打錢，主動給小三帶孩子。

而我則被她帶回了郊區的老房子裏。

自那以後，她索性直接辭了職開始吃起了老本，像是魔怔般瘋狂地往我爸那邊跑。

不僅白給我爸和小三做飯打掃衛生，還給私生子買衣服買奶粉，隻因那是個男孩。

而搬回老房子以後，我媽又因為可憐舅舅一家三口居無定所，還大方的邀請他們和我們一起住。

舅舅一家貪得無厭，吃我媽的用我媽的，我在我媽麵前說了一句他們就是在吸她的血，卻被我媽瘋狂的批判。

她說我不近人情，冷血自私，腦袋裏都是錢，庸俗至極。

她說我們和舅舅是一家人，就該相互幫扶，還說什麼“母家強大起來，做女人才能挺直腰板。”這類似的荒唐話。

可我隻是心疼我媽日夜顛倒才賺來的錢最後卻落進了白眼狼的肚子。

而表弟的行為則更加過分，平時他用武力逼迫我替他做作業也就罷了，可他甚至在我高考的那天故意關了我的鬧鐘導致我錯過了高考隻能複讀。

我當時急的大哭不止，我媽卻隻皺著眉看著我說：“行了，你還要鬧多久？女孩子家家的，大哭大鬧的成何體統？再說了你表弟一個小孩子，何必跟他計較？”

“女人書讀多了也沒用，你這下沒考上試也好，正好能早點找個人嫁了。”

可我不想接受這樣的命運！

最後是他們想著我讀書還能拿點兒獎學金補貼家用，這才同意讓我去複讀。

我的獎學金一直自己放著，想著可以拿去買點學習用品或者給我媽留著讓她能輕鬆點兒。

結果我舅舅一家知道了以後，就一直纏著讓我交出來給表弟買新鞋。

我不同意，就被我他們給揍了一頓。

我為了不讓他們拿走，在我舅的手下拚命掙紮著。

我舅見我不好製服，還招呼了我媽過來摁住我。

看著我媽那副冰冷厭惡的表情，我的心像在那一瞬間破碎了一般，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那天我被他們打到半死，也沒有把錢交出去。

舅舅他們把奄奄一息的我鎖在房門裏，還不讓我吃東西。

我媽這時候卻進來幫我處理傷口，難得的溫柔。

我被她的假象欺騙，幾句溫言軟語就把自己拚命保護的獎學金交了出去。

可是隔天我就看見表弟穿著新鞋在我眼前炫耀。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媽，而她隻是瞟了我一眼，說：“別這樣看著我啊，剩下的錢也全都給你弟弟和父親買東西了，我這兒沒了。”

“你呀，性子太倔了，我才出此下策的，早點交出來不就好了？作為女生呀你就該......”

我媽後麵的話我完全聽不進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當初教我要自立自強，不要隨波逐流自甘墮落的人就是我媽。

卻會在過勞暈倒後就徹底變了一個人？

自那以後我變得沉默了許多，我知道隻有通過高考我才能走出這座牢籠。

於是我在這個家裏忍辱負重的生活著，隻為了等到自己羽翼豐滿的那天。

而我媽卻在前幾天出了車禍。

可當醫生說我媽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兒也不恨她。

不管她對我如何，我始終希望她能好好的。

但舅舅和爸爸都不願意出錢給我媽治病，我隻好把她帶回家照顧。

為此我休學了一個周，每天寸步不離的守著我媽。

好不容易今天喝了點兒湯，我媽的身體有了反應，卻被表弟給霍霍了。

讓我怎麼不生氣？

3.

我輕輕推開了抱住我的媽媽。

“你醒了就好。”

我的語氣淡漠疏離，我看到了我媽婆娑的淚眼裏閃過濃濃的難過。

她微微張開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下去。

舅舅見我媽沒有罵我，趕緊繼續添油加醋的說我的壞話。

“繡蓮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這幾天我們照顧你照顧的有多辛苦，卓凡她不幫忙就算了，還一直和我們唱反調，你一定要好好的教訓她！”

我聽著舅舅無來由的指責，心裏的不服氣還是壓了下去。

算了，反正我媽醒過來了，他要怎麼講也隨他吧。

舅舅接著說：“我真的是被她氣的心肝疼啊！繡蓮你快拿點錢給哥哥......”

誰知我媽居然瞪了舅舅一眼：“吵死了！你們能不能滾出去啊！”

見舅舅他們被吼的愣住了，我媽直接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把他們打出了房間。

關上門後，我媽喘著氣回過頭來看著傻在原地的我。

她蹲下身，心疼地輕撫著我腫脹的臉。

“卓凡，疼嗎？”

我媽今天實在是太反常了，我下意識的躲開她的觸碰。

其實我也多想能緊緊回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懷裏哭泣撒嬌。

但我不敢，我怕這一切都是夢，我怕我會又一次從雲端墜落穀底。

我低下頭：“不疼。”

我媽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幾秒，她也沒在繼續問，簡單地檢查了一下我的身體。

她看見我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過分瘦弱的身體，又掉了眼淚。

我聽見她小聲的喃喃自語：“還好還好，就是瘦了點兒。”

我不懂她的這些行為。

但心裏又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總覺得，那個在我生命啟蒙階段教會我積極向上的媽媽，又回來了。

媽媽擦幹了眼淚，說要帶我出去買衣服。

我不敢貪圖她的好，連忙拒絕了。

而且這段時間的功課落下了太多，我也需要好好複習。

我媽見我這樣說，也沒再強求，她不舍地深深看了我一眼，讓我好好讀書，就出了房間。

4.

第二天我醒來時，發現已經五點半了。我的鬧鐘不知道為什麼被人調到了六點半。

要不是因為生物鐘的原因，我肯定就起晚了。

因為我每天都要給一大家子做早飯，所以必須五點起床才能有時間背書。

如果我做飯做遲了，免不得又要挨罵挨打，我媽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把我鎖在屋裏不讓我去學校。

我估計是我表弟調的鬧鐘，肯定是他想害我今天不能上學！

可當我慌亂地穿好衣服奔進廚房時，卻看見我媽圍著圍裙站在裏麵。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我媽聽見動靜回頭看著我：“呀，卓凡你起來啦？我不是特意調了你的鬧鐘了嗎？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她看見呆在原地的我，溫柔笑著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乖乖，今天不用背書了嗎？快去看會兒書，等會兒媽媽做好早飯就來叫你。”

這一切在我眼裏都太過蹊蹺，當我坐在飯桌上將早飯送進嘴裏時，我才感覺到真實。

表弟這時候正睡眼惺忪地走到我麵前，他以為這是給他做的，居然理所應當地端起我的飯就要吃，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

我站起來狠狠將他的手咬出了血。

表弟大叫著把飯碗扔開，捂著手嚎啕大哭了起來。

而我則看著碎掉的飯碗和灑落一地的早餐不知所措。

這可是媽媽特意為我做的早飯啊......

舅舅和我媽他們聞聲趕來，我一抬頭就對上我媽慍怒的眼神。

我心裏一驚，媽媽一向對表弟過分疼愛，這下不知道會怎麼懲罰我。

我看見她將手高高舉起，趕緊閉著眼準備承受痛楚。

可耳邊卻傳來了表弟的慘叫。

我媽揪住表弟的耳朵，生氣地罵了起來：“你這死豬崽子，我讓你欺負我女兒！”

舅舅和舅媽連忙過來阻止我媽。

“雲繡蓮你瘋啦！這可是我們雲家唯一的兒子！你居然敢這樣對他！”

我媽被擠開，對著他們翻了個白眼。

她走進我的房間把我的書包拿出來，還塞給了我一些錢，讓我出去吃早飯。

我偷瞄了舅舅等人一眼，不敢多說什麼，顫巍地接過後就出了門。

但等我忐忑地從學校回到家裏麵時，卻發現舅舅他們變得特別安靜。

甚至一向張狂的表弟都規矩地待著，沒有再來找我麻煩。

我非常好奇，卻又不敢開口詢問什麼。

媽媽則像個沒事人一樣，做著一些家務事，但是看的出來她的心情變得不錯。

多的東西我已不敢再奢求，這樣平淡的日子能一直過下去，對我來說就是很好了。

5.

因為臨近模擬考，我開始埋頭苦學起來。

而且現在沒了舅舅一家的打擾，我也感覺輕鬆了不少。

直到這天，我正安分地坐在座位上刷題，班上一直看我不順眼的張莉莉卻找了上來。

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突然打翻在了我剛寫完的試卷上，我生氣地抬起頭，正對上張莉莉那幸災樂禍的眼神。

她本是小我一屆的學妹，長得漂亮家裏也有錢。

應屆的時候她喜歡我們班的一名男生，但是那名男生卻拒絕了她的告白。

而我剛好又是那名男生的同桌，她因此莫名其妙地開始看我不順眼。

偏偏我複讀又分到和她一班，從此她隔三差五就要在班上找我的茬。

“喲，雲學霸這幾天難得沒遲到呢，怎麼，今天不用給你那一大家子洗衣服啦？”

周圍的人則附和地響起嘲笑聲。

這種情形我早已見慣，我站起身把桌麵收拾好就往外走去，並不打算理會她們。

見我沒什麼反應，張莉莉直接就伸手將我攔住。

我本就不想和她過多糾纏，於是直接側身將她撞開。

她徹底被激怒，指著我的背影就開始罵。

“雲卓凡你以為你是誰啊？不過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可憐蟲，還敢在我麵前囂張！”

張莉莉的難聽話雖然不能傷害到我什麼，但聽著實在是讓人心情煩躁。

我的眉頭微微皺起，並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眼見我不理會她，張莉莉怒氣更甚，居然口不擇言起來。

“有些人啊，馬上就要被她那便宜媽賣給糟老頭子了都還不知道吧！”

我猛地回頭瞪住張莉莉“你別太過分了！”

無論她怎麼侮辱我造謠我，我都能忍，但我絕不允許她這樣詆毀我媽。

張莉莉見我生氣，惡趣味也就上來了。

她開始招呼著周圍的同學一起來看熱鬧。

“哎呀大家可能還不知道吧，咱們班的雲卓凡學霸呀，馬上就要嫁給一個農村的醜老頭當媳婦兒了呢~”

“就因為她媽要拿彩禮錢去養前夫和小三生的兒子！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張莉莉一說完，教室內瞬間爆發出了哄堂大笑。

我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起來，盡管我認為張莉莉說的都是假的，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感到很生氣，非常地生氣。

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衝了過去，與張莉莉扭打在了一塊。

最後我們紛紛掛了彩，被請到了辦公室裏去。

麵對班主任的質問，我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個清楚。

“老師，我打人是不對，但是張莉莉同學隨意詆毀的行為我認為她應該向我和我的家人道歉！”

張莉莉從小嬌生慣養，哪裏受得了這種氣，當即就懟了回來。

“要我向你這個窮酸鬼道歉？你做夢吧！”

“我告訴你，我每句話都說的是事實！你表弟和我妹妹是一個班的，她親口告訴我你就要被嫁給糟老頭了！”

班主任見情形不對，想讓張莉莉住口，但完全來不及。

“說不定現在你媽在家裏數你的彩禮錢都樂得合不攏嘴了呢！”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炸開了。

盡管理智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相信張莉莉的話，可我的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開始聯想某些東西。

為什麼我媽的態度會突然變得這麼好？

為什麼這段時間舅舅他們沒有找我的麻煩？

越想我越覺得呼吸不過來。

我趁著班主任沒注意，一口氣從辦公室裏衝了出去。

有些事，我必須回去當麵問清楚。

6.

奔跑的路上，我不停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我告訴我自己，我媽不會那樣做的，她已經變好了，不會再那麼殘忍地對我了。

可當我氣喘籲籲地回到家看到這一幕時，心終於從頭到腳的涼透了。

客廳裏，我媽手裏拿著一大把現金，而她的對麵坐著一個正在喝茶的老頭，舅舅一家則喜笑顏開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