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憶芝一個人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給自己盛了碗湯慢慢地喝了下去。
她的身子不能垮。
喝完湯她又給王建國打了電話,找了專業的律師。
做完這一切,她感覺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隨手就打開了桌上的留聲機,唱片裏熟悉的《甜蜜蜜》悠揚地流傳出來。
可心緒不寧的她,根本聽不進去這甜得發齁的歌。
她取出了唱片又打開了電視。
明豔的花辭心出現在了電視中,她正在深情地唱著那首《如果讓我遇見你》。
“如果讓我遇見你而你正當年輕。”
“用最真的心換你最深的情!”
......
她的歌詞一下就紮了江憶芝的心。
江憶芝順著她深情的視線往鏡頭下的人群看去,一眼瞥見了坐在第一排那個熟悉的側影。
白康成穿著那套他準備金婚宴穿的西服套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昂視的姿勢毋庸置疑。
江憶芝抬手就關了電視輕輕地閉上了眼,她試圖用力壓下心底那些細細密密的刺痛。
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地從她緊閉的眼角擠了出來。
她以為自己能接受現實了,可真的看到她們深情對望的模樣依然痛不欲生。
那難以控製的痛就像是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痛得無法呼吸。
在過去的五十年,他們竟然將她當傻子一般公然生活在一起,還養育了一個兒子!
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開了,女兒白雪岑像一陣旋風一樣撲進了她的懷裏。
她撒嬌地道:“媽,給點錢花唄!”
江憶芝的異狀女兒一點也沒看出來,她每次除了問她要錢好像沒什麼別的事。
她拔開了女兒的手,“沒錢!”
白雪岑有些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媽,你也太小氣了,還不如外人大方。”
江憶芝正想問她嘴裏的外人是誰,白康成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不歡而散的場景。
他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裝作沒錢卻仍然對女兒大方,並囑咐她:“雪岑啊,以後可不許惹你媽生氣,你年齡也不小了,該懂點事了。”
白雪岑不耐煩地邊收了錢邊道:“媽要是有你一半大方,我也不會跟她拌嘴了!”
女兒摔門而去後,江憶芝眉心跳著疼,她覺得更難受了。
江憶芝知道女兒從小被白康成給慣壞了,所以才想管管她大手大腳的毛病,甚至做好了下一本書的版權留給女兒準備。
可沒想到女兒竟然是這樣看自己的。
白康成走來用手指輕輕地按壓她兩側的太陽穴:“怎麼頭疼的毛病又犯了,跟你說過多少次,兒女自有兒女的生活,不用替她操心。”
江憶芝輕輕推開了他的手,他身上以前常有的皂香味被濃烈的香水味取代,熏得她頭更疼了。
白康成看她邊皺眉邊吸了吸鼻子笑道:“怎麼你這鼻子還是這麼靈,嫌我身上有味兒,好我去洗洗,不惹老婆子不高興!”
他了解自己甚至超過了她本人,她的一切喜好、表情他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甚至這麼多年,他除了出差從不在外麵過夜,無論多晚都要回家陪她。
還在外麵自嘲是個老婆奴,離了老婆就睡不好。
衝洗完躺在床上的白康成,身上帶著常有的皂香味,他伸手將江憶芝被角掩了掩。
似睡似醒間,他突然問了句:“你今天怎麼沒給我溫牛奶!”
江憶芝背對著他淡淡地道:“忘了!”
白康成抬頭看了看了,輕輕撫了撫額間的皺紋:“好了,別生氣了,明天我陪你去書展好不好!”
不一會兒,他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第二天他起床就讓江清願收拾妥當,拉著她去了書展。
原本今天書展她想推掉出版社的再三邀請,正好他非要來就陪著一起吧!
到了書展,江憶芝就被書迷圍著要求簽字,她低頭忙碌著,突然人群處傳來了尖叫聲,圍著她的人全部跑開了。
她順著人群看到對麵的高台上,玉辭心正款款登台。
玉辭心身著合體的米色旗袍,高高挽起的發髻露出修長的脖頸,歲月沉澱的優雅,從容不迫間流露出來的美,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卻因保養得當,和江憶芝看起來像是兩個年代的人。
不像江憶芝,哪怕身材保養的再好,鬢角的華發眼角的皺紋都藏不住自己的年齡。
她看著自己書展前門可羅雀的清冷與對麵人山人海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連白康成都伸長了脖頸站在了台下。
原來他要陪自己來書展是為了看玉辭心!
意識到這點,江憶芝心裏像是有隻大手伸了出去,扯著痛了起來。
出版方為了打破這種尷尬邀請江憶芝去了後台的休息室先稍作休息。
沒想到外麵的熱鬧剛停,白康成就帶著玉辭心一起來到了江憶芝麵前。
白康成興奮地對江憶芝介紹道:“憶芝,你看我將誰請來了!”
江憶芝淡淡地看向了突然站在自己麵前的兩人。
白康成因為太激動,臉上都泛起了微紅,手還習慣性地緊緊握著玉辭心的手,十指相扣,深深刺傷了江憶芝。
“你知道嗎,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居然願意為我們的金婚宴獻歌,這是何等的榮幸啊!”
說完,兩人還相視著笑了笑。
倆人親昵而自然的互動就像是幾十年的老夫妻一般自然而體貼。
倆人看起來可真是般配啊,白康成對她的欣賞之色都快溢出了眼。
站在一側看書的江憶芝被這刺眼的恩愛紮得心密密實實地全是痛。
她強忍著心底的痛,抬眸間卻發現眼前早就得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她努力咽下了咽喉處的酸澀,看著白康成道:“你們很熟嗎?”
白康成順著她的視線才發現自己握著玉辭心的手一直沒鬆,他一下丟開了她的手。
玉辭心有些不滿意地重新挽上了他的胳膊:“我們啊,也算是老朋友了,聽說你們夫妻伉儷情深五十年,才想著去助個興!”
“你不會不願意吧?”
她眼裏的挑釁溢於言表,好看的美眸裏笑裏藏刀。
白康成連忙拍了拍她的手道:“怎麼會?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對不對?”
江憶芝沒點頭也沒接話,但可以看出來玉辭心對白康成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
她又對江憶芝道:“對了,都算認識了,一會兒活動結束了我請你們去吃西餐吧!”
江憶芝抬頭看著公然與丈夫親昵又叫她出去吃飯的玉辭心。
看來她早等不及了。
白康成笑著替她回答道:“榮幸至極,憶芝我送送她一會兒來接你一起去吃飯啊!”
這次江憶芝聽話的點了點頭。
既然你們喜歡秀恩愛還要帶著她,那自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陪你們演演也無所謂。
到書展結束,白康成都沒回來,也沒打個電話。
江憶芝走出書展,發現外麵下了大雨,她站在門口等了半天都沒打到車,卻看到熟悉的車在自己身前疾馳而過,濺起的雨水甩了她一身。
那天,獨自走了半夜路回到家的江憶芝,在心裏為他們逝去的半世婚姻下了一夜的雨。
還好,隻剩下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