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獻藝這天,我被夫君用一杯藥酒毒啞了嗓。
隻因我撞破了他和貴妃娘娘的私情。
他哀求我,幫他們遮掩。
等到瞞不住時,卻推我出來頂罪。
“是這賤人勾引侍衛,才鬧得宮裏流言四起!”
我大張著嘴,被活活蒸死,也發不出一句辯解。
重來一世,夫君奉上熱酒求我成全他的私情。
我笑了,心生一計。
“你既然這麼愛她,我倒是有個容顏永駐的辦法,隻是要割掉你做男人的東西,你可願意?”
1、
我被皇帝賜了蒸刑。
因為有人誣陷我與劉侍衛私通。
劉侍衛被逐出宮門,我被裝進一口蒸鍋。
宮裏有關淫亂之事的謠言終於風平浪靜。
而誣陷者卻仍在後宮快活。
這場誣陷的背後主使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夫君——李良。
先是被我撞破了他和蘭妃的私情。
再用一杯毒酒,哄我喝下,讓我再也說不出真相。
我們都是宮裏選來養在梨園裏的戲子。
第一次獻藝,他便被蘭妃看中,之後更是時時寵幸。
全然忘了我與他早已換過庚帖,進了洞房。
梨園的師父也曾告誡過,不能和貴人藕斷絲連,當心腦袋。
可李良卻嗤之以鼻。
他與我說,等蘭妃賜了珠寶金釵,都給我拿來。
靠著貴妃的寵愛攢些家底,日後出宮賣掉,餘生也能過得很好。
我竟真的信了。
直到我再也說不出話。
直到他連我陪嫁的唯一一對兒銀鐲子也拿去獻給蘭妃。
我醒悟的太晚了。
麵對李良指著鼻子的誣陷,我說不出一句辯解。
連聲的“啊啊”,讓麵前的皇帝更加煩躁。
我知道,我們的命都是皇帝的。
宮女私通侍衛是死罪,何況我一個小戲子。
被架上蒸鍋時,四周的宮女太監離得很遠。
他們說,已經十餘年沒動過蒸刑。
“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是梨園裏的戲子啊,那就不奇怪了。”
“那劉侍衛再過幾年就能去禦前伺候,可惜了,被一個啞女拖累。”
“蒸的好,日後下了十八層地獄也沒個人形,投不了胎!”
他們的竊竊私語,在不斷升騰的蒸汽裏越來越清楚。
皮肉慢慢被蒸熟,痛苦讓我不得安生。
仿佛我一動,渾身的皮肉便會脫骨剝落。
恍惚間,我看到了第一次和李良上台,演的那出《春閨夢》。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戲終究是戲,做不得真。
現實裏隻有被活活蒸死,含冤而去的我。
為什麼,李良,我究竟哪裏對不起你,要害我至此!
許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哀聲泣血。
睜開眼,麵前不是屍山血海的地獄景象,而是蘭妃宮裏的小廚房。
我被李良堵在桌角,他手裏捧著的,正是害我啞了嗓子的毒酒。
“芸香,你也該知道我的苦衷,咱們唱戲的,不是全憑貴人一句話?”
“日後我跟了蘭妃娘娘,也少不得你的好處,來,這杯酒權當為夫賠罪——”
我下意識打翻了那酒杯。
酒液潑在地上,竟冒起絲絲縷縷的白煙。
天賜良機,我居然重生了!
看著李良一時愣住,我立馬調整好表情,梨花帶雨的擦著淚。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哪裏敢忤逆你?”
我裝作沒看見地上的異樣,讓他附耳過來。
“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子,你愛蘭妃,我成全你就是了。隻是你要當心,她宮裏的太監可都不是好相與的,我這鐲子你先拿去,打點好了,一切都順心。”
我這番話情真意切,又將唯一的鐲子褪下來,竟讓李良擠出幾滴淚花。
“好,好!有如此賢惠明理的娘子,夫複何求!”
他接了鐲子,迫不及待的留給我個背影,想是去給蘭妃獻寶。
我靠在案板前,凝眉沉思。
沒什麼比死過一次更能讓人清醒。
李良,這一世,該換我來折磨你了。
2、
回到梨園,路過的師姐師兄,看我的眼神都帶著調笑。
原來上一世,他們早就知道李良與蘭妃私通。
不止這些。
從蘭妃的小廚房出來後,我又在後花園的小路上,看到了無數的秘密。
姚師姐與三王爺有染,許師兄和惠妃更是偷雞摸狗。
上一世,我隻顧著躲在梨園的倉房裏哭。
日日提心吊膽,生怕李良被皇帝發現。
根本沒留意這些端倪。
怪不得李良誣陷我時,這些師兄師姐們也跟著附和,說我玷汙了梨園的清雅,死得其所。
看我被問罪,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原來都需要一個替罪羔羊。
我的死,和他們也有份。
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一同算賬!
那李良當真以為我想通了,竟敢悄悄拿來蘭妃的肚兜,讓我補幾株蘭花繡上去。
也不知他二人如何胡鬧,這等私密的東西居然能撕成兩半。
我問他為何不扔掉。
他說這是皇帝最愛的一件,平白無故的丟了,難保被發現。
好東西。
於是我索性拿到姚師姐的屋中去繡。
一邊和她聊新排的戲,一邊手裏針線翻飛。
不過片刻,那刻薄話便出來了。
“喲,這是李良給你打哪兒尋來的布料?看著可不是咱們用得起的。”
我掩唇一笑:“師姐說笑了,我哪敢用這好東西?是蘭妃娘娘的。”
“放著宮裏的繡房不用,怎麼反倒使喚起梨園的人了?”
姚師姐瞥了我一眼:“你當真不知?那李良…”
“師姐,噓。”
我忙著打斷她:“是三王爺拿來的…唉,蘭妃娘娘這肚兜撕成了兩半,怎好意思送去繡坊?你可別告訴別人呀。”
“什麼?”
姚師姐再也坐不住,起身一把抓去我手裏的肚兜。
“你說,這是誰告訴你的!”
我擺出一副被嚇到的神情:“是…是我家李良說的,師姐,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
她一把將那肚兜扔回我懷裏,冷笑一聲。
“好妹妹,當心你家那小白臉吧,他可什麼謊話都說得出來。”
是了。
我這麼說,就是為了讓姚師姐知道,李良為了洗清自己,能扯出多大的謊。
把禍事擴大到每個人的頭上。
才叫好戲。
“師姐,你先歇著,我回去了。”
起身捧著肚兜一出門,卻見李良慌慌張張的跑回房間。
他見了我,暗道一聲:“好險!”
“夫君看見什麼了?急成這幅樣子。”
我是在明知故問。
回梨園之前,我假扮成小宮女,和花園裏聽戲的皇上說,蘭妃娘娘請您去一趟。
眼前的李良連衣帶都沒係好。
額頭也沁出一層冷汗。
沒讓皇帝嚇萎,也算他此刻走運。
“瞧你,頭發都亂了,剛才姚師姐還說,看見你從蘭妃宮裏跑出來的…人多眼雜,千萬仔細些。”
說完,隻見李良白了臉色。
你的私情,真可謂人盡皆知呢。
這就怕了嗎?
好戲才剛剛開始。
3、
梨園裏新進了一批戲子。
師父說這都是從民間挑來的好苗子。
我們見了,也都說模樣俊秀。
可師兄師姐們背地裏卻罵的很臟。
李良更是有些急躁。
因為新來一個唱小生的,名叫鄭秀。
長得比李良更好看,嗓子比他更好聽,第一次唱《梁祝》,就被蘭妃娘娘點了去。
從此,寵幸的不分日夜。
找李良的次數自然慢慢變少。
這一出變故,上一世是沒有的。
是我給師父提了建議。
為了鞏固皇家的寵愛,應該多挑些好苗子進來,再篩選些偷奸耍滑的送出去。
這樣也能讓梨園在宮裏長長久久。
我怎麼會讓李良攀高枝兒的路順風順水呢?
可歎他想出來個歪點子。
“芸香,你可知道,那鄭秀是個兔子相公,不愛女子,騙蘭妃娘娘的!”
我裝出一副訝然的模樣。
“可…架不住蘭妃娘娘喜歡呀。”
“哼,我早有一計,能讓娘娘厭棄他,不過需要你的幫忙。”
他讓我附耳過去。
“劉侍衛與我交好,他欠我家一條命,讓他幫什麼忙都甘願。”
“不如我們迷暈了鄭秀,送去劉侍衛的床上,再讓蘭妃娘娘碰巧看見…”
嗬。
原來他與那劉侍衛一早相熟,怪不得能替他頂罪。
我作為他的妻子,卻什麼都不知情。
當真可笑。
見我睜大了眼,李良有些得意。
“等到明日,我去給鄭秀下藥,你找劉侍衛,交代好一切,水到渠成。”
“這樣,不止蘭妃娘娘厭棄他,連師父也會將他逐出宮去,最好,是判個殺頭罪!敢和我搶娘娘的寵愛,呸!”
那李良在我麵前猙獰著臉,像是撕掉人皮的狼。
可惜,他的好計謀用不成的。
我和李良是一同在戲班子學戲長大的師兄妹。
日子太久,久到他忘了。
師父給我賜名前,我叫鄭梨。
我也姓鄭。
那鄭秀是我學戲前,家裏唯一的表親弟弟。
可惜鄭家實在窮苦,不想吃做太監的苦,就隻能吃學戲的苦。
聯係上鄭秀那一日,是我重生後第一次痛哭流涕。
原來我還有可以求助的親人。
好在鄭秀的性子沒有變,還是那個唯我是從的好弟弟。
我怎麼會讓親弟弟重現我的悲劇呢?
看著手裏的迷香,再看看床上熟睡的李良,我忽然心念一動。
既然這麼喜歡構陷他人清白。
且先讓你自己試試這滋味兒可好?
4、
我和李良兵分兩路。
他留在梨園給鄭秀下迷藥,再去通稟蘭妃看戲。
我去後花園的石路上,和劉侍衛交代好一切。
這劉侍衛當真是個愚忠之人。
盡管這辦法聽起來離譜,卻依舊照做不誤。
我忍不住問:“你的仕途當真不重要?”
他有些無所謂:“我和李良自幼相識,他爹救過我爹的命,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通過誣陷別人,來報自己的恩。
這倆人都挺有毛病。
看著劉侍衛進了偏殿,我一揮手,暗處的鄭秀架著昏厥的李良走了出來。
此時,月上枝頭。
黑漆漆的夜晚最適合做狸貓換太子的事。
李良不知道,我早將解藥給了鄭秀。
而鄭秀呢,不止是才子佳人的小生,更是銅骨鐵皮的武生。
製服李良,簡直易如反掌。
等蘭妃帶著一眾丫鬟趕到偏殿時,燭火亮起。
屋裏的兩個人和衣而睡,劉侍衛十分入戲的抱住李良的腰,甚至掀起了衣服。
姿態親昵,惹人遐想。
饒是蘭妃,也忍不住驚叫一聲,回身吐了起來。
我和鄭秀對視一眼,匆匆趕回梨園。
身後是李良的哀嚎,和劉侍衛磕磕絆絆的解釋。
越是解釋越是抹黑。
斷袖之癖的名聲是坐實了。
李良,這百口莫辯的滋味兒,你也該嘗嘗。
我躺在榻上,安心的睡去,直到被一陣吵鬧聲驚醒。
看來李良和劉侍衛私通之事,已經鬧得梨園裏都知道了。
他跪在眾人中間,聽著師父的訓話,頭也不敢抬。
“小兔崽子,要不是你師父我舍了這張老臉替你壓下來,你早讓人割了頭了!”
看來還是罪不至死。
可惜了。
眾人哄笑散去,院子裏隻剩下跪著的李良。
師父罰他三月不能登台獻藝,留在梨園灑掃,反思自身德行。
我裝出一副狀況之外的模樣,走過去替他披上外衣。
“天冷了,夫君怎麼跪在這裏?”
李良終於絕望的抬起頭。
“芸香…好芸香,我被算計了!”
他忽然死死抱住我的腰,放聲悲泣,鼻涕眼淚一起流。
我惡心壞了,趕忙攙他起來進屋,低聲詢問。
“難道鄭秀發現了?”
他拚命點頭。
“該死,我竟被他下了藥,等我醒來,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這可如何是好,蘭妃娘娘她…她當著我的麵,吐了一地!日後還怎麼和我魚水之歡!”
李良有些懊惱的捶胸頓足。
我遮掩下唇邊的笑意,也露出一副懊惱的模樣。
“既然蘭妃娘娘厭棄了你,不如,換一個妃子傍身?”
那李良猛的一轉頭。
“胡說什麼?蘭妃娘娘怎麼會厭棄我,她說過,我是她的心肝兒!不過是讓鄭秀一時得意,且等著,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模樣,混像戲文裏瘋了的深閨怨婦。
原來不止是女子遇到情事會如此瘋魔。
男子亦然。
看來他是真的愛上了蘭妃。
隻是過於自信,就是李良的錯了。
“這幾日休息不好,臉色有些垮,等我休養幾日,蘭妃娘娘自然會傳喚我。”
看他開始坐在梳妝鏡前塗脂抹粉,我便知道,魚上鉤了。
能永葆容顏的辦法…
可不止化妝這一件。
李良,我又有新點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