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安被抓為俘虜時,大臣們都唉聲歎氣,說大抵是回不來了。
我為了救他,單槍匹馬闖入敵營,斷了條手臂才在敵寇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回城蘇醒後,聽聞他要納救命恩人為皇子妃。
而那個人,卻是我的姐姐。
1
我從混沌之中醒過來時,丫鬟小玉在我床邊哭得泣不成聲。
見到我蘇醒,才連忙擦幹眼淚:
“小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顧不上什麼,語氣虛弱問道:
“李煜安呢?他怎麼樣,脫離險境了嗎?”
小玉一聽臉色僵住了,半晌才別過頭吞吞吐吐:
“三皇子他、他和要和大小姐成婚了,那日大小姐帶人在荒郊之中救回了三皇子,所以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聞言,我怔住了。
李煜安作為不受寵的皇子,出兵平定戰亂被俘後,所有人都在為他唱衰。
可我不管這些,我是他收留的,要與他同生共死。
那日,我單槍匹馬闖入敵營,刀劍無眼,刺穿我的身體,砍斷我的手臂。
很痛,痛到我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到處都是血......可我生生咬著牙帶著他殺出一條血路。
腦海中,是他曾撫著我的長發,說心悅於我。
我憑借著這份執念,才化險為夷。
可現如今,他卻要娶我嫡姐為妻。
無法言喻的酸澀瞬間充斥著胸腔,我顧不得傷口,披上件外衣就奔了出去。
我不信,我要問清楚。
2
可我剛奔出房門,卻看到嫡姐江冉冉的窗戶半開著,那個我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她的身側。
“夫君,那日去救你被砂石蹭傷了,好痛......”
江冉冉的手臂隻是微微擦傷了一些,李煜安就心疼地蹙起眉毛,眼中滿是慌亂。
他輕柔地為江冉冉擦塗草藥,更換紗布。
我麵色慘白看著這一幕,斷掉手臂的截口處忽然開始抽痛起來。
一下又一下,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在這一刹都開始叫囂起來,像是一場後知後覺的淩遲。
痛得我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
曾經李煜安也用這樣擔憂的目光注視過我,即便我身為他的侍衛,受傷幾乎是家常便飯。
可他依舊會在看見傷口後皺著眉毛,低沉的嗓音裹挾一絲責備:
“怎麼又受傷了?不是告訴過你要小心嗎。”
“不要為我受傷。”
一向高傲的皇子在我麵前垂首。
這樣無數個孤獨又寂寥的深夜,我們互相舔舐著彼此的傷口。
我以為對他來說,我是特別的。
3
“是誰!誰在偷窺!”
忽然,江冉冉尖銳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她像是被我嚇到了一樣,鑽進了李煜安的懷中。
我的腳步一頓,隔著窗這麼看著,四目相對,內心仿佛又升起一絲希冀。
他會心疼我嗎?會像無數個從前那樣關心我嗎?
可是下一秒,冰冷的聲音徹底打碎了我的幻想:
“你是何人?私闖將軍府可是死罪。”
看著他陌生的眼神,我窘迫了一瞬。
江冉冉率先反應過來,看似柔弱地靠著,眼神中卻滿是挑釁:
“我們府邸下人的孩子而已,母親是個狐媚子勾引爹爹,你還想來勾引我的夫君嗎?”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
話音落下,我頓時心中一陣惱怒。
我正想要反駁,卻兀地透過池中水麵看到了自己滿是傷疤的臉龐。
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橫在我的側臉,可怖又醜陋。
我的話噎住了,手臂將抬未抬。
李煜安曾經最喜歡我這張臉。
我不想在他麵前這麼狼狽,不想在氣勢上落得下風。
於是,我咬著牙反駁:
“將軍府向來出豪傑,樣貌又有什麼,總比花架子要好用。”
江冉冉聽出我的意思,頓時委屈地紅了眼眶。
原本隻是冷眼旁觀的李煜安這時候卻將她護在身後,厭惡地盯了過來:
“女子本就以嬌弱柔美為好,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要是再羞辱我的皇子妃,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話音落下,我隻覺得渾身血液從頭涼到了腳。
4
我不知道是何時離開的。
那日,老皇帝一紙聖旨,就將李煜安派去了邊境平定敵寇。
李煜安從小就體弱,任誰都看得出老皇帝的刻薄,要是他活著回來了,這皇位就能與太子爭一爭。
我擔心他的安危,想要與他同去。
可他隻是撫摸著我的臉頰,疼惜又不舍。
很快,剩下的話語就被纏綿悱惻的吻所替代,一夜顛鸞倒鳳。
臨行前,他將一個玉鐲交付於我,欲言又止: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等我回來我就......”
剩下的話都吞沒在了北上獵獵的寒風中,可我還是隱約聽到了,於是滿心歡喜。
而僅僅隻過去半月,就傳來了李煜安被俘,生死未卜的消息。
我像是一下子掉進了泥潭裏。
沒有人想要救他,或者說,老皇帝一開始就將他當作了棄子。
我跪在父親門外,求他借我一隊兵去救人,可他隻是狠狠給了我一耳光。
他說,李煜安沒有價值,不值得救。
所有人都不要他,可我要。
當初我在府中走投無路,是他收留了我,讓我有了立足的資本。
我不後悔去救他,即便會經受斷臂蝕骨的痛,萬箭穿心的痛。
我將他護在戰馬上,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仿佛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可是在看到他陌生又冰冷的目光後,那些可笑的祈願都被擊得粉碎。
5
上午剛頂撞了江冉冉,下午父親就找到了我。
本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偏向江冉冉,可這次他卻一臉語重心長:
“三皇子失憶了,你姐姐搶了你的功勞,我知道你委屈。”
“不過她畢竟是嫡女,嫁出去有麵子,現在三皇子平安回來,皇上對他刮目相看,我們家族的榮耀就看這一回了。”
聞言,我隻覺得可笑。
可心中卻又不免升起一股希望,他隻是忘了我,他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任何猶豫,拒絕了父親的話。
可換來的卻是冷冷的一句:
“那你好自為之。”
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和母親在寒冬臘月被趕出了家門,父親鐵了心不讓我見李煜安,甚至不惜暗中使絆。
所有商鋪看見我是獨臂便心中了然,將謀職的我毫不猶豫地趕出去。
為了找到謀生的活,我用木材自己雕刻了一個假肢,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
粗糙的銜接口將手臂嫩肉磨得生疼,傷口剛好的結痂不斷被蹭破,又愈合,周而複始。
母親體弱,隻是跟我在破廟中睡了幾日,便發起了高燒。
我哭紅了眼,走投無路之下,拿出了懷中被捂得溫熱的玉鐲。
將玉鐲抵押在當鋪的刹那,我的心也跟著空了一塊。
拿著藥回去的路上,忽然一個人攔住了我,我抬頭,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
我認得她,滿月樓的掌櫃,太子身邊的紅人,陸滿月。
看著我落魄的模樣,她了然向我伸出手:
“需要幫忙嗎?”
6
我知道李煜安和太子不和,可我無路可走了。
陸滿月將我捧作花魁,因為劍舞耍得漂亮,所以很快就風靡全城。
我想賺一筆錢,然後找機會去見李煜安,可我沒想到,再次重逢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皇宮夜宴,我們奉旨去表演歌舞助興,本以為隻是普通的皇家宴會。
可沒想到主位坐著的卻是李煜安和江冉冉。
我帶著半遮的麵紗,咬了咬舌尖強裝鎮定,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歌舞的過程中,始終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我抬頭,對上了李煜安深沉的目光。
江冉冉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忽然,她大聲嗬斥道:
“誰讓你穿這麼暴露的衣服的!?你叫什麼名字?膽敢蓄意勾引?”
歌舞被迫叫停,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有不懷好意,也有幸災樂禍。
“我沒有。”
我垂首,不卑不亢。
事實上我穿的衣服並不算暴露,為了遮住假肢手臂還刻意選擇了厚厚的外搭,隻露出了一點腰。
可江冉冉並沒有放過我的意思,反倒站起身居高臨下睥睨:
“還敢頂嘴,今天我就教教你下人應該怎麼伺候主子。”
說著,她喊來下人,將我強行壓了過去。
緊接著,一雙玉鞋碾在我的手上,可很快她就察覺到了那隻手不對勁。
她認出我了。
我看到江冉冉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怎麼幾日不見就開始尋花問柳了?”
她的聲音很小,俯身在我的耳邊,緊接著腳步一轉碾壓上我的好手,突然抬高音調:
“來,給我擦鞋,擦幹淨了就放過你。”
她明知道我另一隻手臂是假肢,根本抬不起來。
一時間,同行的舞女都露出了膽怯的目光,生怕被我牽連。
“擦不了用舔的也行。”
說著,那雙鞋子幾乎快要踩在我的頭上。
劍拔弩張之際,李煜安忽然單手攬過江冉冉,摩挲著她的脖頸溫柔哄道:
“皇妃怎麼生這麼大氣,奴才而已,下去罰了便是。”
江冉冉見狀,霎時紅了臉龐。
而李煜安順勢將她抵在皇座間,拉下了珠鏈。
全程沒有分給我一丁點目光,就好像我隻是匍匐在地上的一條狗。
一時間,所有人都知趣的離開。
看著他們親昵的動作,我的心又酸又漲,比方被踩下的痛十倍百倍。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7
離場後,我才得知今夜是李煜安成婚的日子。
我失魂落魄走在宮裏,下一秒,卻被人扼住脖頸抵在宮牆上。
我下意識反擊,可每個動作都被早有預料的壓製。
“江輕鴻,你就寧願去太子門下當妓女。”
冰冷的聲音傳來,我的身體僵住了。
是啊,能準確判斷出我的每一個動作,不是李煜安是誰?
隻是為什麼他身手這麼好,又為什麼還記得我。
無數疑問在心中蔓延,我愣愣張口反問:
“你沒有失憶?”
他聞言忽然嗤笑一聲:
“原來你希望我忘記你。”
“是不是這樣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投靠太子,棄我於不顧,甚至當掉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江輕鴻啊江輕鴻,我竟沒有看出你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
說著,扼住我脖頸的手愈發使力。
我的眼淚逐漸在眼眶打轉,我想說我沒有放棄你,所有人都拋棄你,可獨獨我不會。
我想說我是走投無路,是迫不得已,我這樣做隻是為了留在京城能夠再見你一麵。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低沉聲音響起的瞬間分崩離析:
“你想當妓女想要錢可以告訴我啊,你不是最會取悅我了嗎?”
說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就順著我的腰間往下探,動作極其粗暴。
我怔住了,幾乎是本能反手打了李煜安一巴掌。
他的嘴角有血滲出。
我看著他的模樣,忽然覺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緊接著,我逃離了這裏。
8
可我早該知道,皇宮是他的地盤,我跑不掉。
“三皇子要您去敬交杯酒,今晚的宴席缺了姑娘可不行。”
公公看似是在邀請,實則同行的舞女姐妹所有人命都拿捏在他的手裏。
我不得不去。
李煜安一襲紅衣,和江冉冉被簇擁在人群中央。
我端著交杯酒過去時,他隻是淡漠地看著我,眼神冷得可怕。
我的手有些顫抖,曾經的我無數次幻想過他這幅樣子,可沒想到最後卻是與別人成婚。
我將酒端到他的麵前,祈禱著這一刻快點過去,可他卻不依不饒:
“怎麼不幫我們讀婚書?”
我聞言,沉默了良久,緊接著磕磕絆絆:
“願,三皇子與皇子妃在天願作比翼鳥......”
話音未落,蓋頭下的江冉冉聽到是我的聲音,忽然掀開紅蓋頭。
她的動作幅度很大,袖擺將我手上的交杯酒直接打翻了過去。
酒水四濺,她充滿敵意地盯著我:
“你怎麼在這裏!?”
“皇子妃不想看見我,我這就走。”
我不想與她爭辯,便借著這個由頭想要離開。
可沒走兩步,忽然身後傳來冷嗬聲:
“等等,我袖裏的發簪呢?怎麼不見了?”
說著,她將目光轉向我,隻用了一秒就篤定道:
“走這麼著急,是不是故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不知道什麼簪子。”
我腳步一頓,反駁道。
“江輕鴻,你早年就惦記三皇子,費盡心思勾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破壞我們的婚禮。”
“既然你說沒拿,好啊,來人!給我把她扒了!”
話音剛落,一群侍衛就將我團團圍住。
我並不打算坐以待斃。
我從小習武,普通侍衛並不是我的對手,一時間,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不敢動手。
眼看著陷入僵局,忽然,李煜安大步跨了過來,神色淡漠:
“拿出來吧。”
我聞言,有些不可置信,然後是一陣心痛:
“你也不信我是嗎?”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