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與安王世子陸懷瑾幼時便定下了婚約。
我對他癡心一片,可他心中卻隻有我的庶妹,為此不惜與我退婚。
皇家圍獵,我拚死救下當今聖上。
當眾人都以為我會求皇上為我和安王世子賜婚時,我卻毫不猶豫。
“臣女心悅安王殿下,望陛下恩準。”
可平日對我冷眼相待的世子爺卻發了瘋。
1.
得知陸懷瑾上門退婚時,我正在房中繡著香囊。
一時不察,手被針刺中,血珠一顆顆往外冒。
我卻無暇顧及,隻提著裙擺往前院趕。
陸懷瑾正襟危坐,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樣。
而我的庶妹,盛琳,此刻坐在他的身旁,殷切的給他沏著茶。
兩人姿態親昵,陸懷瑾更是附耳貼近盛琳。
我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注意到我,她笑意盈盈的端著茶杯迎上來。
眼中的得意幾乎要掩飾不住。
“姐姐來的正好,我正勸懷瑾哥哥莫要與你置氣呢。”
我伸手正要接過,手剛碰到杯盞,她卻好似拿不穩一般,將茶水盡數灑在了自己身上。
茶杯應聲碎裂,她眼圈登時紅了。
我的未婚夫陸懷瑾見到這一幕,更是關切的將盛琳摟在懷中。
“可有哪裏受傷?”
盛琳搖頭不答,隻是虛弱的靠在他懷中,一副受傷的模樣。
“阿瑾,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我剛想解釋,就被陸懷瑾厲聲嗬斥。
“夠了,盛晚,我原以為你隻是有些嬌縱,沒想到你竟如此蠻橫無理。”
盛琳有些怯懦的抬眼看向我,又看看陸懷瑾。
“懷瑾哥哥,你別怪姐姐,姐姐她也不是有意的。”
說著,她還扯了扯陸懷瑾的衣袖。
陸懷瑾見她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心中怒意更甚。
“明明是盛琳自己打翻的茶水。”
聽到這話,陸懷瑾的眉頭皺的更緊。
他臉色陰沉的有些可怖。
“夠了!盛晚,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惡毒。”
“我親眼所見,怎會有假。”
他懷中的盛琳彎了彎唇角,抬眼看向我,全然沒有剛才委屈的模樣。
“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罷!”
“我陸懷瑾心中,隻琳兒一人。”
說著,他拿出婚書,發泄般將其撕個粉碎。
隨後又隨手一揚,數不清的碎片散在空中,飄落一地。
我的心好似也隨這婚書般,寸寸碎裂開來。
我看著這一幕,久久的說不出話來,手裏攥著還未縫製好的香囊。
那原是我要送給陸懷瑾的生辰禮。
2.
隻消一日,相府嫡女盛晚蠻橫無理,被安王世子退婚的消息便傳遍了京都。
我爹被氣得不輕。
“逆女!給我跪下!”
隨著這道責罵聲一起的,還有向我砸來的茶盞。
我直直的跪在地上,茶水和茶葉混合在一起,臟汙了我的羅裙,也沾濕了我額角的發。
好不狼狽。
見我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一旁的姨娘才緩緩開口。
“老爺,消消氣,可別氣壞了身子。”
“晚兒還小,您又何必與她置氣。”
“她哪裏還小,也就是你,從小將她嬌縱得不成樣子。”
“琳兒尚未及笄,便比這個逆女孝順得多。”
說罷,他將盛琳喚至身前。
三人一派和和美美,倒將我襯得格外多餘。
其實說來,姨娘也算是我的姨母。
我娘生前,未出閣時,姨娘是家中叔叔填房所出,便算是母親族中庶妹。
可雖說是庶妹,其實也算不得真正的主子。
娘心地善良,身為嫡女,平日裏對她多有照拂,她的日子也不算難過。
嫁給我爹後,娘本也想給她謀一門親事。
可她不願,便也不好強求。
哪知道母親婚後第五年,懷上了弟弟,她便帶著比我小不了多少的盛琳登堂入室。
母親這才知道,她早已與父親有了首尾。
不願嫁人也是因為做了父親的外室。
一朝登門,便是不甘一輩子藏頭露尾。
一氣之下,母親早產,血崩而亡。
我那可憐的弟弟,出生時便是死胎,甚至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
父親憐我年幼喪母,納了姨母進門。
想著都是一家人,姨母定不會虧待了我。
在外人看來,她的確待我極好。
年幼時頑劣,不願學琴棋書畫,隻想著外出放紙鳶,堆泥人。
她也由著我,隻是沒過多久,相府嫡女草包的名聲便不脛而走。
而盛琳課業繁重,精通六藝,更將我襯得不堪。
當我草包的名聲傳遍京都後,才後知後覺姨娘是在捧殺我。
陸懷瑾便是我的少時玩伴。
那時隻有他願意日日同我嬉鬧。
半大少年的他尚不通情愛,便承諾一生不負我。
我將他視作救命稻草。
如今,他儼然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3.
我被父親勒令閉門思過,不得外出。
往日,京中軼聞十件中我未必曉得一件。
如今幽閉在房內,可盛琳與陸懷瑾昨日遊湖,今日賞花,都一字不落傳入到了我的耳中。
丫鬟婆子們,個個都講的繪聲繪色。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可我的心還是如鈍刀割肉,難免痛楚。
陸懷瑾背景顯赫,先前有婚約在身,府裏的下人們對我也還算恭敬。
如今,我沒了婚約傍身,下人們也見人下菜碟,克扣了我的用度。
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直至皇家圍獵,京都有些臉麵的都可同往,我這才被父親允了出府。
我隱約猜到,父親有意為我另尋一門親事。
府中丫鬟都傳,近些日子安王世子頻頻給自己那庶妹送禮,金銀布匹像流水一樣往府裏運,二人好事將近。
可我這個做長姐的還未出嫁,盛琳的婚事也隻能暫時被擱置。
我與盛琳同乘一輛馬車前往獵場。
身為庶女,她原先是沒資格去的,想必是沾了陸懷瑾的光。
留我二人獨處時,她便沒了往常那副嬌弱模樣,反倒是多了幾分盛氣淩人。
頭上的珠翠,也比往日華麗不少。
可見傳言不虛。
我心想。
我今日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將她襯得更嬌豔了兩分。
見到我,盛琳便忍不住向我炫耀。
“姐姐,你說懷瑾哥哥也真是的。”
“我都說了不用他如此破費。”
我認了出來,她簪上是上好的東珠。
想必陸懷瑾為她尋得這簪子,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我不欲與她爭口舌之快,可她卻再三挑釁。
“聽聞父親有意將你許給戶部王尚書作續弦。”
“姐姐真是好福氣。”
聽到這個消息,我頓時遍體生寒。
我怎會聽不出她話語裏的幸災樂禍。
戶部王尚書,是個已年近四十的鰥夫,與我爹年紀相仿。
前後迎娶了三任妻子,每個都不到一年便無故去世。
坊間更是傳言他在房事上癖好特殊,前三位妻子都是被毆打致死。
我的家人,正在把我往火坑裏推。
4.
下了馬車便是京郊。
父親先行,便到的早些,早早的便等著我和盛琳。
與他一同等候的還有一名大腹便便的官員。
“王尚書,這便是小女。”
“見過尚書大人。”
我緩緩福下身行禮,同時能感覺到一道淫邪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
“哈...哈哈,快快免禮。”
“相府千金,當真是風姿不俗啊。”
我強忍下喉間的惡心,擠出一個笑來,算是回應。
沒過多久,陸懷瑾也尋了過來。
一身黑色勁裝,衣擺繡著流雲紋,身形頎長,墨發高束。
他笑得肆意,隻是在看到我時,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陸懷瑾與盛琳靠得極近,好似一對璧人。
“懷瑾哥哥,這位王尚書便是姐姐的未來夫婿。”
隨著盛琳的話落下,那位戶部尚書立刻露出個有些諂媚的笑。
“小人王旭,見過世子殿下。”
“免禮。”
見到他這般諂媚討好,盛琳更是嬌笑著往陸懷瑾懷裏鑽。
“懷瑾哥哥,如今姐姐也已有了依靠,你我心中也不必覺得虧欠了。”
聞言,陸懷瑾隻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有些諂媚的戶部尚書,眸光中有些不讚同,卻終究還是沒有多言。
見他這般反應,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難免被刺痛。
如今我自身難保,心中對陸懷瑾也生出了些怨懟。
因著我與盛琳的營帳被安排在了一處,我與二人同行了一段路。
盛琳似乎存心讓我不快,一路上與陸懷瑾分外親密。
眼瞧著盛琳進了營帳後,我上前攔住了轉身欲走的陸懷瑾。
“世子殿下,且慢。”
聽到我稱他世子殿下,陸懷瑾心中無端有些煩躁。
“何事?”
“明日申時,我在後山等殿下。”
說完,我微福了福身子。
“我會一直等殿下的。”
我沒敢看陸懷瑾此時的臉色。
轉身時,聽見陸懷瑾在身後說道。
“我對琳兒一心一意,你死了這條心吧。”
其實我隻不過是想求求他,看在少時情誼上,別讓我嫁給那位尚書大人。
再者,定下婚約時,我將母親的遺物作為信物,贈予了陸懷瑾。
可如今婚姻已然作廢,我必然要討回玉佩。
5.
第二日午後。
我從申時等到了酉時,圍獵已經開始,仍然未見陸懷瑾的蹤影。
我心下有些慌張,不敢妄動。
往年也不是沒有誤入獵場被當作動物射殺的先例。
我的一顆心被提了起來。
聽到不遠處似乎有刀劍碰撞的聲音傳來,我連忙躲了起來。
遠遠的便看到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被一群蒙麵的黑衣人團團圍住。
當今天子以武治天下,可雙拳難敵四手,團團圍攻之下難免還是落入了下風。
我心中焦急,卻也不敢貿然上前。
風呼嘯中,傳來駿馬疾馳的聲音,我心中知曉大概是禁軍趕來了。
爭鬥處,皇上正在與刺客廝殺廝殺,背後卻有一名黑衣人從地上爬起。
千鈞一發之際,我連忙衝了出去,替皇上擋下了這一劍。
我隻能看到劍上一陣寒光閃爍,直直刺入我心口。
劇痛之下,我昏死過去。
閉眼前,我隱約看到一個黑色身影朝我奔來,口中喚著晚晚。
我當真是失了心智,竟還覺得這人像極了陸懷瑾。
他沒來赴我的約,又怎會如此擔憂我。
意識昏沉間,我夢到盛琳如願進了安王府的門,而我被父親強迫著嫁給王尚書。
我整日提心吊膽,還未出嫁便鬱鬱而終。
我咽氣前,還看到了盛琳攬著陸懷瑾。
她一臉得意的看著我,手撫上小腹,溫柔小意的告知我她已有身孕。
而陸懷瑾,隻是冷眼瞧著我,眼神無喜無悲,仿佛我們從未相識。
6.
我醒來時是半夜,丫鬟綠萼守在我床畔。
見我醒來,她大喜,立刻為我喚來大夫。
我這才知道我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期間還發起了高熱。
圍獵也因刺殺一事,草草結束。
我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皇上安危。
“小姐放心,多虧了小姐,皇上無恙。”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這一博,勉強算是破了眼前的死局。
螻蟻尚且偷生,其實我並非大義之人。隻不過救駕之功便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父親想將我許給那戶部尚書,府中姨母定不會幫扶我,陸懷瑾也不願見我。
如今都過去了......
我救了皇上,想必隻要我的請求不過分,皇上應會應允。
我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得知我醒來,皇上宣我明日早朝上殿覲見。
臨行前,父親還叮囑我,讓我莫要衝動,以相府為重。
這是見我救駕有功,以我換仕途還不夠,還想著向皇上求恩典。
可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早朝時,我才再一次見到陸懷瑾。
想起昏睡三日時的夢境,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今日穿著絳紅色朝服,腰間紮著條金絲蛛紋帶,氣宇不凡。
隻是吐出來的話令人不悅。
察覺到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陸懷瑾湊近,低聲說道。
“皇上今日會許你恩典,你莫要肖想嫁給本世子為妻。”
“不過你要是求我,我倒是可以考慮讓你當個貴妾。”
我抬頭仰視著他,此刻他某種冷意恍惚與夢中重合。
我心中冷笑,我堂堂相府嫡女,縱使父親不疼,生母早逝,也還沒淪落到自甘下賤為人妾室的地步。
我沒理陸懷瑾,徑自略過他。
見我毫無反應,他有些氣惱。
“盛晚,你別不識抬舉!”
“除了本世子,誰會願意娶你一個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