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丈夫傅修明心底有一個白月光，是他年少時的愛而不得。

她得了絕症命不久矣,傅修明拋下因車禍受傷的我，跑去VIP病房照顧她。

我出院的那天，傅修明跟我說，白月光得了絕症命不久矣，希望住進家裏。

「阿音，你一向善良，我就幫她這一次，絕不越界！」

看著他和女兒期待的雙眼，我從包裏掏出了離婚協議書。

我因為車禍住進了醫院，傅修明帶著女兒來探望我。

「想不想媽媽？」我撫摸著女兒的頭，目光落到她頭上，「這個發夾媽媽沒見過，爸爸買的嗎？」

傅修明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手機響了，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走出病房去接電話。

瑤瑤正是需要媽媽的時候，我把她摟進懷裏，她不說話，隻是低頭擺弄著自己的小辮子。

我心裏湧起一陣酸澀，母女分離太久，女兒竟然和我生疏了。我正想繼續開口，傅修明快步走進來：「阿音，我有事得先走了。」

我戀戀不舍地看著瑤瑤：「能不能把瑤瑤放在我這，晚上再接回家？今天是休息日，我想和女兒說說話。」

傅修明有些焦躁地拒絕了：「醫院病氣重，瑤瑤容易生病！」

他牽起女兒，女兒不聲不響地跟他往外走，我叫住她：「不和媽媽說再見嗎？」

「再見。」瑤瑤小聲說，她把臉埋在傅修明的脖頸裏，我似乎聽到她催促傅修明快走。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我按下鈴叫來了護士，她一邊給我拔吊瓶，一邊和其他護士聊天：「你知道不，VIP病房的那個女人，上周入院的，她老公和女兒又來看她了！」

另一個護士惋惜地歎了口氣：「唉，紅顏薄命，那女人怪好看的，怎麼就得了……」

她拔完針，囑咐我不能沾水，跟著那個護士一起走了。

我慢慢下了床，打算下樓去花園逛逛。

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護士的話還在我腦子裏回響，我搖搖頭，想起了另一件事：我車禍入院，本來傅修明有醫院的股份，可以送我進VIP單人病房。

但當我重新恢複意識，他卻愧疚地說：「阿音，VIP病房滿人了，我隻能讓你住在普通病房。你放心，我找的是最好的醫生，讓他們用了最貴的藥！」

傅修明還要忙工作，他給了我一個告別吻，就帶著瑤瑤匆匆離開了。

我吊完水，喊來護士拔針。看到樓下有小花園，我來了興趣，一個人慢慢走下樓。

「哈哈，爸爸，再推高一點！」

耳邊似乎傳來瑤瑤的聲音，我下意識地往花園看去，猝不及防看到令我目眥盡裂的一幕：

我的女兒拍著手，笑眯眯地看著我的丈夫幫一個女人推秋千。

那個女人我認識，是我丈夫心頭的白月光，青春時代的遺憾，顧雅玫。

經曆了三年的戀愛，我和傅修明結了婚，兩年後生下女兒傅瑤。婆婆一直攛掇著我們再生一個，每到這時，傅修明就會推說自己身體不好，悄悄擋掉婆婆對我的不滿。

我很欣慰。當初媽媽勸我不要高嫁，免得將來被婆家欺負，是傅修明鄭重的態度，讓我毅然嫁給了他。

生活平淡而幸福，隨著瑤瑤的出生，媽媽的態度也逐漸軟化。直到一場同學聚會，他喝醉了酒，他的一個同學撥通了我的電話。

「嫂子，明哥喝醉了，你來接一下他吧！」

我哄睡瑤瑤，草草紮了個丸子頭，開車出門接他。

我到了他同學給的地址，是一家富麗堂皇的KTV。好巧不巧，我在包廂門口聽到了傅修明和同學的對話。

「明哥，我可羨慕你了！嫂子漂亮又溫柔，我家那婆娘凶著呢！」

有同學說著客氣話，傅修明卻淡淡地回答：「結了婚，也就那回事。」

我的心猛然像風中的秋葉，抖了一下；傅修明似乎又開了一瓶酒，往嘴裏倒，我聽到了周圍人勸他的聲音。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反對我娶雅玫……」

傅修明又哭又笑，「我怎麼會選擇她？他們說雅玫不適合過日子，我就聽他們的，娶了許清音，結果我還是忘不掉雅玫……」

我站在門口，渾身冰涼，那是我第一次從我丈夫口中聽到顧思玫的名字。

傅修明還在絮絮叨叨地嘀咕，他的哥們兒一邊搶他的酒杯，一邊翻來覆去地勸著，無非是「男人心裏總有些不如意」「都有娃了能過就過」一類的話。

「過不去！」

傅修明突然氣血上頭，哐啷一下把酒瓶摔碎了，震得那些人都安靜了。

他嚎啕著，雙手捂住臉，傷心不已。

「雅玫回國了！她……她都沒結婚，她說我們當初要是再勇敢一點就好了……」

包廂一片寂靜，隻剩下他沉悶的哭聲，穿透我的耳膜。

我在包廂外站了很久，久到路過的服務員問我，是不是要找人。

「我走錯了，」我擦幹眼淚，「我現在就走。」

我回到家，瑤瑤還在睡覺。手機裏的消息一條接一條發過來，我幹脆開了免打擾模式，凝視著我的女兒。

她才六歲，一直以為自己是爸爸媽媽愛的結晶，如果我和傅修明離婚，瑤瑤會不會因此受傷？

我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趕緊擦擦臉，生怕淚水滴到女兒臉上。

我也曾問過傅修明，看上我什麼，他摟著我，直言喜歡我溫柔和善良。

原來他看中的不是我的溫柔，而是我的好拿捏；他看中的也不是我的善良，而是我的賢惠！

就像現在，我想離婚，卻又猶猶豫豫，怕給女兒留下陰影，怕婆婆責怪我沒有守住傅修明的心。

「媽媽，怎麼了？」

瑤瑤突然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抱住我，「媽媽。」

我猛然清醒，隔著被子輕輕抱住她：「瑤瑤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

「都喜歡。」

「如果隻能選一個呢？」

「選媽媽，」瑤瑤說，「爸爸不回家，瑤瑤喜歡媽媽，要跟媽媽在一起。」

我抱緊了她，淚如雨下。

瑤瑤的話，堅定了我離婚的決心。我四處投簡曆，惡補行業知識，許多公司一聽我這幾年都在帶娃，紛紛搖頭；最後是一家新公司給我發了市場助理崗的offer。

人事大姐知道我的情況，主動跟我說，周一周二周三允許我四點下班去接孩子，但後續的周四周五周六就需要加班一小時。

「可以，」我說，「我讓孩子她爹接送就是。」

果不其然，我剛在飯桌上宣布這個消息，就遭到了傅修明的反對。

「你去上班了，誰來接送瑤瑤？」

我沉著回答：「瑤瑤有爸爸，而且我們家的司機和你的助理都可以接送。」

「以前都是你接送瑤瑤，」傅修明看起來很困惑，「為什麼不能繼續？我養得起你和瑤瑤，不需要你貼補家用，你辭職吧！」

我拒絕了：「不，在家裏，我永遠隻是傅夫人和瑤瑤媽媽，我必須要工作！」

傅修明皺起眉頭，我沒管他的反應，徑直上樓了。

結果傅修明接瑤瑤的第一天，就出了意外。

我剛開完會，正在整理會議記錄，瑤瑤的班主任一個電話打過來：「瑤瑤媽，瑤瑤放學了，你們家怎麼沒人來接？」

「今天是瑤瑤爸爸去接，」我說，「我待會給他打電話問一下。」

「好的，你們盡快過來，瑤瑤哭著說肚子餓呢！」

背景裏隱隱有女兒的哭聲，我強忍著心疼，撥通了傅修明的電話。

他很快接了電話：「喂，阿音，我在開會呢，走不開！」

「我也在忙，今天應該是你去接，」我冷冷地說，「我說過了，你可以安排司機或者助理去，而不是等班主任電話打過來，才想起讓我補救。」

傅修明語氣煩躁：「知道了，我讓媽去接！」隨後掛斷了電話。

晚上我回到家，瑤瑤已經回房間睡覺了，婆婆和傅修明坐在餐桌前，麵色不善。

「許清音，你今天怎麼沒去接瑤瑤？」

婆婆率先發難，我淡淡道：「我和阿明約好了，今天應該是他去接瑤瑤，與我無關。」

「怎麼沒關係？瑤瑤是你女兒！」

「是我一個人的女兒嗎？」我反問，「我以為阿明會去接瑤瑤，阿明知道自己沒空，不叫別人去接，班主任打電話才想起來？就算要補救，也是先找司機或助理解決問題，而不是都推到我身上！」

婆婆氣得嘴唇顫抖，傅修明見狀，連忙找補：「阿音，媽也是擔心瑤瑤，我工作忙忘了，以後還是你接吧！」

我冷冷地看著他：「忘了自己有個女兒要接，你是怎麼當爸爸的？你的工作是工作，我的工作就不是工作嗎？」

婆婆跳起來：「你怎麼能這樣對你老公說話！」

「我怎麼不能！」我咆哮道，「養孩子真輕鬆，是吧？孩子不用喂不用管，自己就長大了！一出什麼事，全都推給媽，全都先問媽！」

「我是瑤瑤的媽媽，但我不能隻是瑤瑤的媽媽！」

我的耳朵捕捉到輕微的開門聲，循聲望去，瑤瑤的小腦袋從門縫裏探出來：「媽媽？」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柔聲道：「瑤瑤睡覺了嗎？」

瑤瑤怯生生說：「媽媽，我想聽睡前故事。」

我冷冷地剜了一眼傅修明，用身體擋住瑤瑤的視線，低聲對他說：「明天還是你接，你記住，瑤瑤也是你女兒！」

我不顧婆婆和傅修明青白交加的臉色，牽著瑤瑤進了房間。

瑤瑤睡下了，我走出房間，發現傅修明還在等我。

「周五晚上有酒會，」他說，「你和瑤瑤都要去，記得請假。」

「你請瑤瑤的，我請我的。」我說。

傅修明忍耐著什麼似的，深吸一口氣：「可以，明晚打扮好點，我有同學要來。」

我腳步一停，女人的第六感使然，我追問道：「哪個同學？」

「你沒見過的，叫顧雅玫。」他說。

接娃風波過去後，傅修明慢慢接受了我的安排。婆婆雖然有微詞，但在傅修明的默許下，她也不好說什麼。

瑤瑤倒是很高興，她對大人間的爭執一無所知，隻是單純地為有更多時間見到爸爸高興。

在周五的酒會上，我終於見到了傅修明同學口中的顧雅玫。她是一位小有名氣的設計師，國外留學歸來，成功入職某奢侈品公司；傅修明辦酒會，也邀請了她。

「傅太太，久仰大名，我是顧雅玫，」顧雅玫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我聽修明提起過你。」

「你好，顧小姐，」我說，「現代並沒有隨夫姓的規矩，請叫我許女士。」

她半捂住嘴：「許女士知道我？」

「修明提起過你，」我把她的話原數奉還，「顧小姐，我還有事，恕不奉陪，請。」

這時，瑤瑤跑了過來：「媽媽，幫我拿蛋糕！」

顧雅玫的目光落在瑤瑤身上：「這是修明的女兒？這件紅色紗裙真好看，我最喜歡紅色。」

「是嗎？」我笑著說，「紅色是瑤瑤最愛的顏色，明媚大方，我也覺得不錯。瑤瑤，跟顧小姐說再見。」

「顧小姐再見。」瑤瑤揮揮手，牽著我跑了。

我瞟了顧雅玫一眼，她接過侍應生遞來的紅酒，轉身走了，看方向，是去找傅修明的。

我漠不關心地收回目光，帶著瑤瑤去挑蛋糕了，她拿了兩塊草莓蛋糕，塞了一塊進我嘴裏。

「媽媽吃。」瑤瑤說。

我吃下蛋糕，傅修明走過來，挽起我的手臂。按照酒會流程，他需要上台發言；而我和瑤瑤作為他的家屬，也要陪著說幾句場麵話。

然而，傅修明還沒說幾句，台下突然一陣騷動。

「有人暈倒了，快叫救護車！」

我循聲望去，看見一襲紅裙倒在地上，身旁散落著許多玫瑰花。

「雅玫！」

傅修明衝下台，打橫抱起顧雅玫，就向門外衝去！

「小張，拿我鑰匙，開車送我們去醫院！」

我和瑤瑤還留在台上，看著傅修明頭也不回地離開。

「媽媽，爸爸去哪裏了？」瑤瑤問。

我強忍淚水，拿過話筒說了幾句安撫的話，抱著瑤瑤轉身下台：「爸爸有事先走了，瑤瑤吃了蛋糕，肚子還餓嗎？」

「一點點餓。」瑤瑤說。

「媽媽帶瑤瑤出去吃飯，好不好？」

瑤瑤同意了。而直到我們吃完飯回到家，我哄瑤瑤睡下，傅修明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我讓家裏的司機送瑤瑤去興趣班，徑直奔向醫院。

「您找誰？顧雅玫……請稍等。」

「她住在VIP病房？」冥冥之中，不好的預感湧上我的心頭，如果我沒記錯，這家醫院有傅家的股份。

「您不知道？」前台警惕地停下動作，「抱歉，VIP病房嚴格保護病人隱私，我不能幫您聯係她。」

我轉頭就走。不給我找，我就給傅修明打電話，雖然容易打草驚蛇，但我知道傅修明的手機鈴聲，總能找到的。

「您是……許女士？」

回過頭，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站在我身後，他戴一副細框眼鏡，胸前的牌子上寫著“主治醫師 溫玉陽”。

「這位我認識，」溫玉陽上前一步，對前台解釋道，「傅董事的夫人，讓她進去吧。」

有他作保，前台沒有再阻攔我，而是放我進去了。

「謝謝您，溫醫生，您忙。」我道過謝，溫玉陽擺擺手，目送我上了電梯。

我默不作聲站在VIP病房外，顧雅玫啜泣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你走吧，徹夜未歸，她該擔心了。」

傅修明低聲說了句什麼，顧雅玫再度開口：「阿明，不要再想著我了……你有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女兒，而我命不久矣，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

這句話從白月光嘴裏說出來，殺傷力太大了。果然，下一秒，我就聽到傅修明的聲音：「不，雅玫！我們已經錯過了整個青春，我們不要錯過當下好不好？」

「你有什麼願望，都交給我，我不像以前那樣一無所有了！」

真是感人肺腑如言情劇般的發言啊，我想，如果我不是言情劇裏男主的原配妻子就更好了。

在一段沉默後，顧雅玫嬌弱的聲音響起。

「阿明，我一直喜歡孩子……我想看看瑤瑤，可以嗎？」

「我有時，會把她當成我們的孩子……」

我聽到傅修明急促的腳步聲，顧雅玫的聲音一頓，我猜是他抱住了顧雅玫。

我沒再聽下去，而是把手機伸到窗邊，拍了幾張照片。

婚，我是一定要離的，我就是好奇，傅修明會編什麼話來騙我和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