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給兒子周洋買婚房不到半年，前夫就找上了門。

他跪我和兒子麵前，痛哭流涕地懺悔：

【我得了胃癌，最後的日子我隻想見見你們。】

周洋很感動，沒跟我商量，轉頭就把婚房賣了給他治病。

他忘記了，當初我們娘倆被他打得渾身是傷的樣子。

【媽，我把婚房賣了給爸治病了。】當兒子周洋說出這句話時，我一直竟沒有反應過來。

我很想他告訴我這是一個玩笑，但看他認真嚴肅的表情，我知道這是真的。

我壓下心裏的怒氣，平靜地問他：【為什麼不跟我商量？】

周洋低下頭假裝看手機：【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媽，那畢竟是我爸，我做不到見死不救。】

聽到這句話，一直壓抑的怒氣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難道你忘了他以前是怎麼對我們的嗎？】

周洋頭更低了，沉默半晌才開口道：【媽，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爸如今說要改過自新，你就不能原諒他嗎，他畢竟是我爸呀。】

【媽，房子可以再買，但父親隻有一個呀。】

我對他有些失望，也不想做飯了，直接回了房間，將房門關上。

我看到桌上擺著兒子大學畢業年輕朝氣的麵孔，與我的前夫周俊生竟有七分相似，一時竟有些恍惚。

我與周俊生離婚算不得什麼好聚好散。

周洋五歲，我跟周俊生離婚。

周俊生家暴，稍不開心就對我大打出手。

記得有一次，我向周俊生討要兒子的奶粉錢，那天他正好打牌在外麵輸錢，他一巴掌就向我扇來，我一下子沒有防備，摔倒在地，他踢我邊罵道：【錢錢錢，一天到晚都是錢，就是因為你，老子的才輸錢的。】

【你這個喪門星，老子娶了你真是倒大黴，淨給我帶來黴運。】

……

兒子在旁邊哇哇大哭，周俊生煩了，拿起桌上的花瓶就向周洋丟下。

所幸沒有扔中，花瓶砸在地上，發了砰的一聲，兒子哭得更厲害了。

周俊生嘴裏罵罵咧咧道：【大的小的都晦氣，老子的好運都讓你們哭沒了。】

然後回了房間，再砰一聲把門關上。

周洋五歲那年，周俊生出軌，明目張膽地把懷孕的小三接到家裏。

他要跟我離婚，逼我淨身出戶。

他為了拿捏我，用兒子周洋威脅我，他說，如果我不答應他的條件，他就跟我爭兒子的撫養權，然後帶在身邊天天虐待他。

他是個畜生，我知道他做得出來。

任何一個母親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傷害，所以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拿到離婚證回家後，他迫不及待地把我和兒子的衣服丟在樓道裏，不耐煩道：【帶著周洋滾吧，我馬上要有新兒子了。】

那時正是冬天，我帶著周洋在街上被凍得瑟瑟發抖。

周洋小小的身子抱看著我，懵懂道：【以後我們自己買個房子，這樣就不會被別人趕出來了，就不會挨凍了。】

後來，聽說，小三流了產，沒了孩子，周俊生又急著找周洋。

我害怕周洋被周俊生找到，這些年來，我帶著周洋輾轉多次，才到了如今的安市定居。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不容易，我做過洗碗工，掃過大街，擺過地攤，後來做了家政，才算穩定下來。

後來為了給他買房，更是打兩份工，白天做家政，晚上就去擺攤賣炒飯。

周洋大學交了女朋友，我全款給他買了房，就是為了讓他以後沒有貸款之憂。

就在我以為我苦盡甘來時，沒想到周俊生找上門來。

周俊生找到我們那天，正是周末，我在給兒子煲湯。

我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快遞，順手就開了門，一個滿臉滄桑的男人站在我麵前。

還沒有等我詢問，那男人就激動看著我：【阿芬，我終於找到了你了。這麼多年了，你都沒怎麼變。】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久，才認出他是我的前夫周俊生。

他變了很多，原來高大的身體像縮水似的，變得又瘦又小，臉上也盡是溝溝壑壑的皺紋。

看到如今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嘲諷道：【周俊生，這麼多年沒見，怎麼活得這個鬼樣了。】

周俊生的臉上的暴虐轉瞬即逝，假笑著開口道：【阿芬，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一直在找你。】

隻有過得不好的人才會回頭。

我冷笑道，【難道不是被小三趕出門，無處可去，才來找我？】

周俊生無視我嘲諷的語氣，他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痛哭流涕道：【阿芬，原諒我吧，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悔恨中，我也一直在找你和兒子，但一直沒有消息。】

【我如今身患絕症，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隻想陪在你和兒子身邊。】

【我知道我年輕的時候對你和兒子做了很多的錯事。最後一段時間，讓我來彌補你們吧。】

看著麵前痛哭流涕的周俊生，隻覺得惡心，冷聲道：【垃圾就該待在垃圾堆裏，我沒興趣接手。】

周俊生眼看我不為所動，眼珠轉了轉，轉頭把目光投向了剛從屋內走出來的周洋。

周俊生激動得上前，一把抱住周洋，【兒子，這麼多年，我終於找到你了。】

周洋臉上的表情很茫然，他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才試探著開口道：【爸？】

周俊生頓時激動地應了一聲：【哎，兒子。】

【當初你媽帶走你以後，我一直都很想你，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

【我如今胃癌中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能在死之前見你一麵，我也無憾了。】

看著兒子臉上的表情由茫然變得動容，我上前拉住兒子，對著周俊生大罵道：【誰是你兒子，他是我兒子。】

【這麼多年，你管過他，給過撫養費嗎，怎麼如今老了，要死了，就想起他是你兒子了。】

【周俊生，你把這麼多年撫養費補給我，我就讓他叫你爸怎麼樣？】

周俊生的臉上有些難看，露出一絲苦笑：【阿芬，我如今身患絕症，哪有錢哪。阿芬，我不求其他，隻求能在最後的日子能陪在你們身邊。】

他又把目光轉向兒子，可憐道：【兒子，爸爸現在真的沒有其他心思了，隻想與你好好在一起。】

【剩下的日子爸爸隻想好好彌補你。】

我看中周洋臉上表情由警惕變得動容，我打斷周俊生的話：【你別以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盤，周俊生，你的花言巧語對我們沒用。】

說完，拉著兒子進了屋，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周洋賣了房子，把錢給了周俊生，讓他去醫院治病。

他暫時沒地方住，搬來跟我一起住。

我住的房子是在城中村的租的房子，離他公司通勤時間為三小時，他每天下班回家都向我抱怨很累。

我冷漠道：【這是你自找的。】

周洋皺了皺眉頭，有些惱怒道：【媽，爸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事情都已經過去這多年來，你就不能原諒他嗎？】

【他一個人在醫院，連陪護的人都沒有，真的很可憐。】

我沉默地看著他，一句都沒有說。屋子裏有些安靜。

良久，我才平靜地開口道：【我要是再從你嘴裏聽到周俊生有關的事情，你我母子情分就到此為止了。】

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看著周洋，他有些惱怒，對著我大吼道：【爸說得對，你心腸真是太硬了，得理不饒人，怪不得爸年輕的時候要跟你離婚。】

這話一出，我心裏還是有隱隱的鈍痛，他明知道我與周俊生離婚是因為他家暴出軌。最後卻顛倒是非，把我這個受害者變成加害者，原來自己的骨血真的變成刺向自己的尖刀。

看著眼前與周俊生有七分相似的周洋，我如墜冰窖。

周洋不再在我麵前提走周俊生，像是跟我賭氣似的，他每天下班都要去醫院看周俊生。還當著我的麵跟周俊生打電話：

【爸，你注意身體，別熬夜了。】

【爸，你想吃什麼，我明天給你帶過來。】

……

我沒理他，沾上周俊生，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中秋節那天，我接到周洋打來的電話，他在電話裏急匆匆地說：【媽，我出車禍受了傷，我在中山醫院304號病房，你快點來。】

說完電話就掛了，我一下子慌了神，再回撥過去，無人接聽。

我雖對周洋失望，但涉及生死的大事，我自然不敢疏忽。

我趕忙去櫃子找出存折，立馬向醫院趕去。

等我滿頭大汗在病房門口時，周俊生得意洋洋的聲音傳來：

【小洋，我這個法子一定可行，你媽從小就最在乎你。】

【聽到你出事，他一定會趕來的。】

周洋笑著接話道：【爸，還是你有辦法，我嘴皮子都說破了，媽就是不來看你，今天她來了，你一定要好好給他道歉，讓他原諒你，以後我一家三口，好好一起。】

我拿著存折的手有些顫抖，我深呼一口氣，推開門，本想平靜地質問周洋為什麼騙我，看著周洋那張若無其事的臉，我忍不住就給了他一巴掌。

周洋捂住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媽，你打我？】

我可憐周洋從小沒了爸，小時候無論他犯了什麼錯，我都舍不得打他。這是第一次打他。

我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竟然夥同這個家暴出軌的男人騙我，難道不該打嗎？】

周俊生裝模作樣道：【阿芬，再怎麼樣也不能打兒子呀，兒子都這麼大了，你把他的臉麵放在哪兒。】

【有什麼事你衝著我來，別怪兒子。】

病房的病人和家屬都紛紛附和：【是呀，你丈夫如今生了病，你兒子也是一片好心，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明事理。】

【你丈夫有再大錯，如今是個病人，你也不要計較了。】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

……

周洋也勸我道：【媽，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對，讓你擔心了。但是他們都說得對，爸如今身患絕症，再大的事情也該過去了。】

我冷笑一聲，【周俊生，你當初家暴出軌，我不聖母，你有什麼資格要我原諒！】

我當著所有人的麵撩起袖子，手臂上一條難看的燙傷疤痕出現在眾人麵前。

然後對著在場的所有人說：【周俊生，你還記得嗎，你當時嫌我的粥燙了，隨手就把粥扔到我身上，我當時疼得大叫，你卻說我矯情。】

【以前兒子發著高燒，我打電話讓你回來，說兒子病了，要送到醫院，你說什麼，死了最好，我馬上要有新的兒子，不缺這一個。】

【你為了與你的小情人在一起，逼我跟你離婚，我不同意，你就打我，周俊生，你以前做的這些事情，我可永遠都不忘記。】

【怎麼，現在被你情人趕出來，就想到我們了，別說什麼原諒，不過是老了沒人照顧，想賴著我們吧。】

……

病房有一瞬間的寂靜，然後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沒想到這人看著可憐，沒想到年輕的時候是個人渣。】

【這種人，明擺著想賴著原配。】

【他兒子也是個拎不清，都這樣了，還幫助他爸。】

……

在這些人的議論中，周俊生與周洋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周洋拉著我的衣袖，低聲道：【媽，你別無理取鬧了，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你還說他幹嘛，這不丟人嗎。】

我大聲道：【當初做這些事情的人都不覺得丟人，我有什麼好丟人。】

這時，一位麵相和善的大姐站了出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妹子，剛才是我們錯了，我們支持你，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原諒。】

然後又轉頭周洋道：【你媽這年養你想來很辛苦，你不孝敬你媽，還撮合你這個家暴你的媽的男人，你不是往你媽心窩上戳刀子嗎？】

我感激地看著這位大姐，笑著道：【謝謝你幫我說話，大姐。】

我轉頭看向周洋，他的臉上沒有對我的一點心疼與愧疚，隻有我拆穿周俊生的真麵目的惱怒。

我再也不想看到眼前兩張相似的臉，拿著存折回了家。

在家門口，遇到一位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