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八載,沈明在外人眼中是個疼妻如命的癡情郎。
但是他背地裏卻金屋藏嬌。
我染上癆病問他要錢請郎中時,他冷冷地讓我滾。
轉眼間倒是為那外室置辦了宅院、首飾,還用最惡毒的言語羞辱我。
“蘇眉,你怎麼還不去見閻王?”
我苦笑一聲,沈明,這一天很快就要來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1.
肺癆,聽著郎中沉重的歎息,我緊緊攥住了手中的藥方。
郎中說我這病來勢洶洶,怕是耽誤得太久了。想來也是,這些年來日日咳嗽,胸悶氣短,我卻隻當是風寒未愈。直到今日咳出血來,這才慌忙尋了郎中診治。
我這病已是無藥可醫,怕是撐不過這一兩個月了。我望著窗外飄落的梨花,不禁想起這些年來的苦楚。
每逢夜深人靜,我總是獨自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如刀割般疼痛。
可他從不在身邊,隻留我一人在這偌大的宅院裏煎熬。
日複一日的寒夜獨守,寂寞與病痛交織,終是耗盡了我最後一絲生機。
想到這裏,不由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我正大好年華,難道就要香消玉殞了嗎?
在醫館門前徘徊許久,我終是去找了沈明。
見到我的時候他麵露不耐,
“又有何事?日日差人來尋,可知我公務繁忙,沒工夫陪你胡鬧!”
他的冷言冷語,讓我本就黯然的心更是一陣絞痛。
“我...舊疾又犯,需要抓藥,能否先支應五兩銀子?”
本想告訴他我已時日無多,可話到嘴邊,卻又不忍開口。
相守八載,我對他的情意,已是刻入骨髓,真怕我這一走,他會痛不欲生。
沈明一聲冷笑。
“你瞧瞧你,淪落至此,連五兩銀子都要尋我討要。”
“若是你肯聽話,與我和離,我立刻就給你五百兩!”
我正欲解釋,卻聽見白柔那嬌滴滴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了出來。
“哎呀老爺,人家是要抓藥呢,您就應了吧,咱們還有要緊事呢!”
“你呀,就是心太軟了...”
聽到兩人打情罵俏的聲音,我心中一陣難堪。
沈明又道:
“罷了!區區五兩銀子,我讓管家拿給你便是。不過我要提醒你,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這個常年的病症,近來動不動就要銀子,莫不是在外頭養了個野漢子?”
他話中的譏諷,瞬間將我的心戳得千瘡百孔。
沈明,大夫說我命不過一兩個月了,臨死,你還要這般羞辱於我嗎?
“老爺快些來嘛,人家都備好了香茶,等得心焦了!”
白柔曖昧嬌媚的聲音夾雜著輕笑傳來。
“這個勾人的小娘子,我這就來!”
沈明連話都未說完,就匆匆關上了門,奔向白柔去了。
我心如刀絞,我知道,他們此刻定是在書房裏纏綿。
2.
夜色漸深,我獨坐庭院,那五兩銀子卻遲遲未到。
想來此刻他正與那賤婢在書房尋歡作樂,哪還記得我這個發妻。
丫鬟送來一封書信,我顫抖著手拆開,又是白柔的得意炫耀。
“方才我與老爺在書房歡好,他便將城南一處價值萬兩的宅院贈與我。”
“而你呢,不過區區五兩銀子也要低聲下氣地求他。你何必還要死纏著他?若是我,早就和離分了財產!”
淚水奪眶而出,我將信箋狠狠撕碎,失聲痛哭。
並非我貪戀這富貴榮華,隻是我深愛了他多年,為他付出了我的一切。
我的青春、我的熱情、我的時光、我的才智,就連如今這偌大的沈府,當初也是我陪著他白手起家。
我憑什麼要放棄這半生心血換來的一切,拱手讓給外人?
白柔這個狐媚子,年歲比我小上許多,卻如此心機深沉、心思惡毒。
自從去歲進府做了管事,勾引上沈明後,就一心想要取代我這正室夫人的位置。
她不僅迷得沈明神魂顛倒,還三番兩次派人送信給我,炫耀沈明對她的寵愛。
起初我怒不可遏,想要拿著這些證據去質問沈明。
直到我在房外聽到他為了白柔要與我和離的話語,我才明白,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就連我已染上癆病,命不久矣,這話也不必再說了。
我不知自己為何還要固執地留在這裏,或許是不願讓賤婢輕易得逞。
又或許,我還在癡心妄想,盼著沈明能回心轉意。
畢竟這十年的深情厚誼,八年的夫妻之實,已是我的全部。
夜深時分,沈明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了。
他將一盒已經涼透的桂花糕隨意扔在桌上,敷衍地開口:
“你愛吃的桂花糕,別說我不記掛著你。”
我瞥了眼破損的糕點盒子,心中一片冰涼。
當年在相識之初,知道我愛吃桂花糕,他總是不辭辛苦,從城北跑到城南去買。
那時我們家境清貧,他沒有仆人,便每天一大早就出門買,將糕點捂在懷裏,送到我手中時還是溫熱的。
如今我們已是富甲一方,他卻早已沒了當初那份情意。
更可笑的是,一年前我就因病不能食用這些甜膩的糕點,他卻從未放在心上。
我看著他,他的脖頸上布滿了曖昧的紅痕。
就連那潔白的衣領上,還沾著一抹胭脂印記。
“那五兩銀子,你還沒讓人送來。”
沈明解開腰帶的動作一頓,突然暴怒道:
“銀子銀子!你就知道要銀子!你那咳疾拖拖拉拉都快八年了!”
“往常不過吃幾服藥就能緩解,怎麼這幾個月動輒就要這許多銀兩?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在外頭養了個野漢子?”
3.
沈明冰冷嫌惡的眼神讓我淚如雨下,我顫聲道:
“幾兩銀子就夠我養野漢子了?你且說說,你給白柔置辦了多少?”
“城南那處宅院就值萬兩!上月那對玉鐲要九百兩!還有三月前那艘畫舫,還有城中的大宅子,每月源源不斷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珠寶首飾,你算算,養個外室要多少銀兩?!”
沈明被我問得臉色陣青陣白,啞口無言許久,才冷笑一聲: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銀子已讓管家送去了,趕緊抓藥去,可別死在我府上!”
“羨慕白柔得到這些東西是吧?和離便是,大不了我再多給你些銀兩!”
我將桌上的桂花糕擲向他麵門。
“給我滾出去!”
外頭傳來重重的關門聲,我知道,那負心人又去尋那賤婢了。
果然,片刻後又有丫鬟過來傳話。
“我們姑娘說,多謝夫人將老爺趕到她這裏,老爺正在沐浴呢,待會兒他們又要共度良宵了。”
“我們姑娘問夫人,守著個活寡還不肯放手是為何?老爺早就厭了你。”
白柔這些挑釁的話,我每一句都聽在耳朵裏,卻從不回應。
我不屑與一個不知廉恥的外室爭辯,我隻想看看她究竟能無恥到何種地步。
丫鬟走後,淚水再次無聲滑落,往事湧上心頭。
當年,我是蘇家的嫡女,而他不過是鄉野來的窮書生。
他生得一表人才,性情豪爽開朗,初見我時便對我展開了熱烈的追求,還上門提親。
父親一直不允我與他來往,說我們門第懸殊,已為我相中了更好的人家。
那時我年少輕狂,不顧一切選擇了與他在一起。
為此,父親一怒之下將我逐出家門,再不認我這個女兒。
那幾年,他給了我最熾熱最美好的情意。
成親時,他許下山盟海誓,說此生絕不負我。
他說,永遠記得我為他放棄了蘇家千金的身份,為他與全族斷絕了關係。
往後餘生,他要將我捧在手心裏,傾盡所有為我打造一個錦繡繁華。
八年過去,他確實做到了,卻轉手將這錦繡繁華送給了那個狐媚子。
得知自己染上癆病那日,我本想就此放手,成全他們。
可如今我隻覺得,若是我再退讓一步,就是辜負了自己的一片真心。
我不能讓這對狼心狗肺的男女如此輕易得逞。
他們想要我成全?也行,但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次日一早,我讓人擬了一份和離書,直接去了沈明的書房。
推門進去,卻見白柔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瞧見我來,她站起身來,一臉輕蔑。
“這是怎麼了?那五兩銀子沈大人還沒給你嗎?”
“賤婢,你好大的膽子!”
白柔得意洋洋的嘴臉,激起我心中怒火,我抬手就要打她。
我手才剛揚起,她就捂著臉尖叫起來。
“你敢動手打我?!”
啪的一聲脆響,我沒打到白柔,反倒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沈明麵色鐵青,怒氣衝衝地瞪著我。
“誰給你的膽子,敢來我書房打白柔?!”
4.
“要問打沒打到,你叫人去問問門外的下人便知!”
“倒是你,光明正大地養著外室,我是真的受夠了!沈明!”
沈明別過臉去,重重地坐回主位上,眼中盡是不耐。
“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將和離書摔在他的案幾上,他抓起來匆匆一瞥,頓時目瞪口呆。
“十萬兩?!你這是要逼死我不成?和離要我給你十萬兩銀子?!”
“十萬兩很多嗎?如今沈家產業價值二十餘萬兩,零頭我都不要了。當初我陪你白手起家,家業有我一半功勞,這銀子不該分我麼?!”
白柔瞪大了眼睛,嘴角掛著譏諷的笑。
“要這麼多銀子,這是要買多少藥材啊,天天熬著喝燉著吃也吃不完吧?”
我冷冷掃了她一眼,轉向臉色鐵青的沈明。
“沈大人若是不想給這銀子,我也可以一分不要,但我有個條件,把白柔趕出府去,永遠不要再見她!”
“嗬,我還以為你一直不肯和離是因為愛我,原來是為了銀子,給你就是了!”
說完,沈明咬牙切齒地在和離書上簽了字畫了押。
沈明眼中的輕蔑,讓我心如刀絞,他竟然想都不想,寧願給十萬兩也要選擇白柔。
可我原本期待的是他為這十萬兩放棄白柔。
真是諷刺,我向他要五兩銀子抓藥他都嫌多,可為了白柔,他卻願意給出十萬兩!
拿著和離書出了門,一夜之間從一貧如洗變成了家財萬貫,我心裏卻沒有半分歡喜。
命不久矣,要這些銀兩又有何用。
蘇眉啊蘇眉,你這一生當真可悲,到頭來,最親近之人竟將你視如草芥。
回到和沈明一起住了剛滿一年的新宅子,我簡單收拾了幾件衣物準備搬走。
剛拎著包袱出門,沈明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冷笑一聲。
“這就要走?莫不是攥了銀子便急著去尋野漢子?”
“你——沈明!我沒你那般無恥!光明正大地在妻子麵前養外室!你嘔......”
情緒太過激動,我一陣反胃,張口便吐出一大口鮮血。
殷紅的血沫正好濺在沈明錦緞靴子上,他厭惡地跳開幾步。
“真是晦氣!你每月管我要那麼多銀子,就沒把病治好?!”
“臨走還要作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裝病博取我的同情?!”
聽到這裏,我突然愣住了。
“所以,你一直以為,我管你要銀子看病,是裝的?!”
“不然呢?你瞧瞧你半死不活的樣子,你怎麼還不死?”
“你吐的血又腥又臭的,定是找了江湖騙子買的假血吧,下次買好些的!”
“你以為用銀兩試探我,又故意吐血裝病,我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蘇眉我告訴你,你該好好想想我為何不愛你而愛白柔!”
沈明字字如刀,直插我心。
望著他離去時冷漠的背影,我眼前一黑,身子一軟便要倒下。
一雙溫暖的手臂及時將我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