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二十年,東宮大喜。
公孫月頭上蓋著喜帕,坐在新房的床邊,生平第一次緊張得瑟瑟發抖。
她是靖國最英勇的女將,自小便和父兄征戰沙場,拿刀劍刺破敵人胸膛時,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被敵軍圍剿生死渺茫時,她舉劍不顧生死,帶著將士們突出重圍。
可此刻想起自己即將要嫁的那個男人,她仍舊如同待嫁的小姑娘一般,臉燙的像是塊烙鐵。
紅燭燃盡,賓客散場,太子沈離終於姍姍來遲。
掀開喜帕,對視上他那雙清冷如水的眸子,公孫月的笑容僵在臉上。
怎……會如此?
三年未見,他怎會用這樣怨恨冷漠的眼神看她。
三年前九死一生的越野一戰,他被敵軍困死在沼澤地,是她不顧生死帶著一對精兵孤身衝入塞北,又是她在漫無邊際的沙漠中,徒手挖了三天三夜,才將他從掩埋的黃沙中救了出來。
那時他發著高燒,意識渾噩的握住她血肉模糊的手,深情的說待回到京城便要用八抬大轎迎娶她入主東宮。
可如今,她終於嫁過來,他卻為何見到自己,眼中半分歡喜也無。
“公孫月,你可知太子妃的位置,本該是誰的?”
她還未回過神來,便看到他眸中目光皆化作寸寸冷意,那冷意皆指向她。
“因為你,我心愛之人如今隻能屈居妾室,她的孩子更是隻能成為庶子,公孫月,你仗著父兄的功勞,便要毀了他人一生嗎?”
話到此處,公孫月終於明白事情經過究竟是為何。
一個月前,公孫家滿門戰死,父兄死無全屍,唯有公孫月在父兄的掩護下,得以拚死在戰場留下一命,卻也足足斷了三根肋骨,躺了大半個月才睜開雙眼。
聖上銘感公孫家滿門忠烈,不願再讓公孫家就此絕後,當即下旨將公孫月送嫁東宮,護她成為太子妃,一生無虞。
公孫月喉頭似有萬千情緒哽住,看著沈離的眸子也帶了幾分痛意。
他方才之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心愛之人?
若是他早有心愛之人,當初為何又要許下那樣的諾言,誤了她的終身。
“我並不知道你早有心儀人選,我從未想過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他漠然打斷她的話:“如此甚好,你記住,我心中唯有青青一人。明日我便要迎娶她入府為側妃,她雖明為側妃,卻與你平起平坐。今日與你拜堂已是我對公孫家最大的忍讓,此後莫要再奢望什麼。”
話音落下,他拂袖而去,甚至連合巹酒都沒有喝。
公孫月脫下大紅色的喜服,將它整整齊齊疊在床頭,靜看著床頭的那對子孫喜燭燃盡成灰。
她想起父親去世前曾緊緊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月兒,為父隻能護你到這了,餘生有太子殿下護你,你要永遠喜樂安康。
父親粗糙的手掌皆是傷痕,鮮血一滴一滴灑落在邊塞的塵土上。
今日,從沈離拂袖而去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餘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