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傾盡家財助季修文考上狀元,他卻認為我用錢侮辱他。
婚後十年,他對我冷淡至極。
後來,我才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青梅。
為了和青梅在一起,他不惜下毒,害我毒發而亡。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救濟他的那天。
他質問我:“沈沁,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不救濟我了?”
我冷笑:“晦氣玩意,給我滾!”
「沈沁,你不就是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之女嗎?」
「你以為有錢就了不起嗎?」
「我告訴你,這裏是書院,不是你家,我們不稀罕!」
看著擋在季修文身前的林樂瑤,我有些恍惚。
視線對上季修文的目光,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扶住了旁邊的白牆才站穩。
十八歲的季修文,臉上還帶著一絲書生氣,瘦削的肩膀,襯得書生服都寬大了幾分。
然而他實在生得好看,身材高挑,皮膚有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
隻是那雙眸子實在出彩,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竟生生把平平無奇的衣服襯得貴氣十足。
這樣的季修文,我有多久沒見過了?
十年?
還是二十年?
太久了,記憶已經模糊了。
畢竟,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季修文看我後退,微微一怔。
林樂瑤還在喋喋不休,我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眼前這一切,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當時就是這樣,他不肯接受我的救濟,我卻以為他皮薄,偏要救濟他。
季修文家境不好,他爸是個爛賭鬼,從小隻會輸光了錢後喝得爛醉,回家打罵他和他媽。
他媽不堪折磨,最後投河自盡。
他從小就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等長到七八歲,他最喜歡去村裏的學堂旁聽。
教書先生也不管他。
等到了十六歲那年,他考取了童生。
可想要更進一步卻是不可能了,畢竟束脩可不是他能出得起的。
還是村長看他有讀書的天分,哄著全村的人東拚西湊,送他來了書院。
山長也是惜才之人,免了他的學費,再多的,也隻能靠他自己去掙取了。
好在學院設置了勤學崗,憑借著他的勤奮,混個溫飽總不是問題。
那時候,能上得起嶽麓書院的,要不是有真才實學之人,要不是家裏有錢來混個名聲的有錢之人。
季修文是有才的,雖然沒錢,但他從來不覺得是什麼丟臉的事,永遠不卑不亢。
他太與眾不同了。
他就像溫室裏生出的一株清新又頑強的蘭草,和我周遭的奢靡格格不入。
我就是在那時候喜歡上了他。
我喜歡他,所以看不得他受苦。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總是自以為是地一切我覺得好的東西塞給他。
他晚上要去抄書早上趕不及吃飯,我就從家裏帶了飯盒給他,足有三層。
「季修文,我家廚娘燒的燕窩燉益乳鴿,很是滋補,你嘗嘗!」
「還有這道棗泥酥,香甜可口,我最喜歡了。」
那時候,我是皇商沈家的掌上明珠,從小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身邊所有的人都寵著我,以至於大腦空空,不思進取。
我隻想把最好的東西給他。
卻完全忽略了,他想不想要。
他的同窗都在起哄:「季修文,他懂什麼燕窩啊,啊哈哈,恐怕雞窩倒是很懂!」
我怒瞪他們,罵道:「鹹吃蘿卜淡操心,關你們什麼事!」
我沒看到就修文用力捏緊飯盒而失去血色的手指。
他頓了片刻,把飯盒還給我,冷淡道:「謝謝沈小姐的好意,季某受不起。」
「別啊季修文,」有男同學朝他擠眉弄眼:「要是攀上了沈沁這個高枝,你這輩子都吃穿不愁啦!」
「就是,到時候你爹不是想賭多少就賭多少,再不用打你生活費的主意了,哈哈......」
所有人哄堂大笑。
季修文卻一下子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我在後麵追著要把飯盒塞給他:「季修文,你別聽他們胡說,快把飯吃了,不然晚上抄書身體受不了的。」
他站住,猛地回頭。
我愣住了。
他眼裏滿是憎恨與嫌惡。
2
少女的記性總是很差,隻記得心上人的美好。
我很快忘了那一茬,繼續糾纏季修文。
為了離他近一點,我甚至好好學習,隻為了升到他隔壁班。
我爹甚至懷疑我鬼上身了,變著法子地讓我出去玩。
可我統統不予理會。
在書院的最後一年,季修文更忙了。
忙著參加詩會,忙著賺取各種雜費,為來年的科考做準備。
最慘的時候,他每天都隻能在食堂買一個饅頭充饑,然後就著涼水下咽。
我看不下去,給他錢,卻被他拒絕了。
最後,他甚至餓暈在了路上。
我這才忍無可忍,拽住他非要往他手上塞銀子。
「季修文,你為什麼不要我的錢,你這麼累死累活的到底圖什麼?」
我去找了山長,強行找了個借口發了點銀子給他。
那時候我也懂點事兒了,知道要照顧他的自尊。
於是吃飯的時候我總拉著他一起,然後說我吃不完分他一些。
參加詩會的時候拿到入場券,卻說自己沒興趣,讓他去參加。
慢慢地,季修文對我的態度也在慢慢改變。
我想總有一天,他會接受我的。
我就這麼救濟到了他結業,甚至為了讓他開心,還一起救濟了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林樂瑤。
結業後,季修文就去科考了。
他的文采一直斐然,隻是論策方麵稍顯薄弱。
他求學無門,我看不得他這麼消沉,幹脆找我爹用錢敲開了大儒的大門。
我記得他興高采烈地告訴大家,他被大儒收入門下。
不知是誰多說了一嘴,提到我爹給大儒送禮的事。
頓時大家看季修文的眼神都變了。
他問我:「沈沁,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當時以為他想說的是,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於是心安理得地開口道:「因為我心悅你啊。」
「季修文,你喜不喜歡我?」我羞紅了臉,不敢抬頭看他。
「我都對你這麼好了,你要是還不娶我,就太沒良心了!」
天地良心,那時候我隻是開玩笑而已。
但季修文沒說話,我以為他是同意了。
所以,待他高中狀元後,來我家提親,我別提有多高興了。
一年後,他如約娶了我。
婚禮辦得有些潦草,我爹不甚滿意。
但我想著,他隻做了一年官,哪裏有銀錢籌辦酒席。
所以哪怕簡陋了些,我也甘之如飴。
季修文婚後對我依舊冷淡。
那時候的我真的太傻太天真,以為他就是這樣冷淡的性子。反正我都追逐他那麼多年,隻要我繼續對他好,就算是石頭也會被我捂化了。
可我沒想到,他當真是鐵石心腸。
因為他的心,自始至終都在別人那裏。
婚後三年,我倆的矛盾再也無法調和。
我開始忍受不了他日複一日的冷淡,我質問他是不是還惦記著他的那位青梅。
他隻是冷眼看著我,一言不發。
逼急了,他幹脆就直接摔門走人。
我被他的冷暴力逼得愈發偏執瘋狂,他一回來我就逼問他,罵他,吵得最激烈的時候我口不擇言:「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白眼狼,當初我還不如養條狗,好歹還知道朝主人搖尾巴!」
他神色有一瞬間的憤怒,掐住我脖子的手漸漸縮緊,那一刻我以為他要掐死我。
可是沒有,他隻是慢慢鬆開了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自那天之後,他再也沒回來看我一眼。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金屋藏嬌了。
他和林樂瑤有了新家,甚至......她還懷了他的孩子。
那些年,他在外麵的家庭圓滿幸福。
而我一個人守著偌大的府邸,滿心的愛都釀成了滿腔的恨。
我爹想替我好好教訓一下他。
可是季修文的官越做越大,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誰都能踩上一腳的窮小子了。
我沒什麼能報複他的,我唯一有的是季夫人這個身份。
隻要我咬死不和離,他也不敢休了我。
不然他要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那他在官場上就很難再進一步了。
他毀了我,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他喜歡的女人,永遠都隻能做見不得光的外室。
他和別人的孩子,永遠是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
林樂瑤也不敢來府上鬧,她怕會毀了季修文的仕途,那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就這樣,我和他耗了十年。
這十年無論我多麼歇斯底裏還是苦苦哀求,他都沒有心軟過,甚至都沒回來過。
我徹徹底底變成了上京的一個笑話。
我就在日複一日的絕望中日漸消瘦,身染重疾。
直至鬱鬱而亡。
3
「沈沁?」
我猛地回過神來,看向一旁的季修文。
一股極深的恨意從心頭湧上來,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扇他兩個巴掌。
我死後,他終於如願了吧。
或許,我的死也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我還記得死前我的藥和平時的不一樣,我問婢女,也隻是說大夫新加了一味藥材。
我不疑有他,然而,沒過多久,我就一命嗚呼了。
是他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盼著我早點死。
也真是難為他,忍了十年才對我動手。
不過也是,我不死,他和林樂瑤的孩子永遠也入不了季家的族譜。
我好恨!
我自認為除了年紀小的時候不懂事,不夠照顧他的自尊,沒有任何對不起季修文的地方。
就連結親我也沒逼過他。
我甚至還問過他是不是真心想娶我,如果不是,我也不是那等死皮賴臉之人。
他卻這樣恨我。
林樂瑤還像上輩子那樣對我叫囂:「我們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看向她,林樂瑤其實長得不錯,一身粗布麻衣也擋不住她的小白花氣質。
隻是此刻她神情激動地盯著我,讓人誤以為我怎麼了她一樣。
上輩子也是這樣,本來我和季修文都說好了,這錢就當我借給他的,等以後他有能力了再還給我。
林樂瑤卻突然跳出來指責我用錢侮辱季修文。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看著眼前的兩人,我勾起嘴角。
「你想多了。」
「這錢我就是施舍給乞丐,也不會再救濟你們了。」
「小桃,把這些錢都散出去,就說沈府小姐今天心情好,這一頓飯她請。」
「是,小姐!」婢女小桃恭敬地拿著一袋子錢,朝人群走去。
季修文臉色大變。
4
林樂瑤的表情有片刻空白。
「......你說什麼?」
我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說道:「你不是覺得我救濟你們是侮辱你們嗎?」
「都是同窗,我怎麼能這麼侮辱你們呢?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強人所難也不是我的本意。」
「你們還是靠自己的雙手掙錢比較合適。」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就走。
林樂瑤的家庭情況比起季修文不遑多讓。父親欠錢跑路了,留下她和母親相依為命。
她娘沒日沒夜地繡花,眼睛都熬壞了,隻能靠給別人漿洗衣物為生。
書院設立了一些女子課程,等學員畢業了,也是各個繡坊布莊搶著要的存在。
林樂瑤也是頗具天賦的。
於是,她也被招進了書院。
大概是因為近況相似,她和季修文的關係一直很好,總是圍在他身邊。
她總喜歡在我約季修文出去踏青的時候,纏著他要一起去。
我有時候不願意,她就會當著大家的麵,淚眼婆娑地問我:「沈沁,你是不是嫌我窮,不想和我交朋友。」
我還來不及說話,季修文就會嗆聲說道:「你要是覺得我們配不上,那就別去了。」
我隻能帶上她。
吃飯的時候,她也會指著我食盒裏的鮑魚鹿茸說:「你每天都吃這麼好的東西嗎?」
「我們還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有幾次我和季修文明明聊天聊得挺好的,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季修文瞬間沒了笑意,也不再和我說話了。
一開始我以為她是無心的。
直到後來有一次,我和季修文走在一起突然回頭想和她說點什麼,卻撞見了她看我的眼神。
雖然她當即揚起了笑臉,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陰狠,怨恨以及羨慕。
然而我卻後背發涼,那時候我才恍惚意識到,她討厭我。
或者說,她恨我。
其實我和季修文剛結婚的時候,也有過一段濃情蜜意。
那時候他剛入職翰林院,拿到了一筆不薄的俸祿。
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摟著我,笑著和我說:「娘子,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我心疼他,隻是抱著他就心滿意足了。
長到這麼大,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但我還是很感動。
「不用了,你剛入朝為官,有許多需要用錢的地方,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
他卻不依不饒,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撒嬌:「丈夫賺錢妻子花,天經地義,我給你買根簪子好不好?你喜歡什麼樣式的......」
直到睡著了,他嘴裏還在嘟囔著:「沈沁,我現在有錢了。」
「你不用跟著我受苦了。」
他果然第二天就給我買了一根簪子。
隻不過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樂瑤就從他身後走出來了。
她看著我手裏的簪子,表情突然有些古怪。
隨即驚訝地捂住嘴:「哎呀!」
有些埋怨地對季修文說:「你早說是送給沈沁的呀,我記得她頭上那根簪子價值萬金,這根就不要獻醜了。」
「你看我頭上這根簪子,和你買的那根像不像?這還是她隨手給我的,說太便宜了,也就花樣別致了一點。」
其實有沒有這事兒我早就忘了。
然而季修文的表情卻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隨後他奪過那根簪子,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那之後,他就開始對我冷淡下來了。
而那根簪子我再看見的時候,已經明晃晃地戴在了林樂瑤的頭上。
她嘴裏噙著笑,故意摸著簪子說道:「沈沁,修文哥把這根簪子給了我,你不會生氣吧。」
「他當時想扔掉的,還是我覺得可惜,才央求他給了我。」
我自然不肯,上手準備去奪。
她臉上閃過一絲怨恨,大聲質問我:「反正你都有那麼多簪子了,為什麼非要搶我頭上的?」
季修文黑著臉拽住我的手:「放手,你既然不稀罕,為什麼還要去搶,還是說,你天生喜歡搶來的東西?」
我當時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這種氣。
「還給你,還真當我稀罕嗎?」
我負氣扔出簪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和季修文不歡而散。
後來我才明白,林樂瑤說的哪裏是簪子,她說的明明是季修文。
她覺得是我搶走了他,所以才那樣恨我。
5
「沈沁,」季修文慌了神兒似的一把拽住我:「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