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成親的第五年。
他三次提出,要娶他的白月光作為平妻。
他第一次提議時,我歇斯底裏地砸了整個侯府。
他第二次提議時,我崩潰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後離家出走了七天。
七天時間,他一次都沒有找我。
反而將我院中的鈴蘭全部拔掉,種上了白月光最喜歡的百合。
第三次,我決定成全他們了......
他感歎我終於想通。
卻不知道,我收拾好了離開的行囊
用當年我和皇後過命的恩情,換來了一份和離書。
我不是接受了那個女人的存在,而且選擇連他一起放棄。
……
在賬本上蓋完家主印後,江牧北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
“雨婷確實比你更適合掌家。”
“你有空也多和她學學怎麼做女人。”
看著滿臉認真的江牧北,我的心口一陣抽痛。
可又很快釋然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要娶秦雨婷做平妻。
卻是我第一次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不哭不鬧,甚至讓出了自己的掌家大權。
江牧北的反應先是吃驚,後又忙不迭讓我將所有的賬冊找了出來。
他怕的是我突然反悔,會傷了秦雨婷的心。
可是,他卻不害怕,會傷了我的心。
其實,我們剛成親那陣,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流傳著勇毅侯寵妻的美名。
我也覺得,我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們初識那年,他騎著高頭大馬將我從山匪手中救下。
我晚上怕黑,他便給我唱了一夜的童謠哄我睡覺。
父母不同意我下嫁到一個落魄的侯府,他便在我家門前跪了三天三夜。
後來,他為了娶我,不惜脫下錦衣華服投身軍營。
隻為用自己的赫赫戰功,向陛下求一道賜婚的旨意。
那會兒,全京城的人都羨慕我找到了江牧北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嘉婿。
可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
卻背著我,和另一個女人,糾纏不清了十年。
和我在一起的每個月,他都會給秦雨婷寄去滿含愛意的書信。
每年生辰,他為我精心準備的禮物,也不過是秦雨婷剩下不要的。
就連他出征打仗的那些年,也將秦雨婷日日帶在身邊。
甚至,我們婚禮的那日,秦雨婷也來了。
她穿了一身紅裙,以另一種方式,嫁給了他。
知道這一切的我,覺得自己像個可笑的傻瓜。
我不是沒有想過去質問。
可江牧北隻是輕描淡寫地說著:
“滿京城權貴誰人不是三妻四妾?”
“我和雨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就是一對,你做好你的正妻,不要那麼多事。”
本就是一對?
那我深愛了他的五年又算什麼?
那我傾盡家財助他侯府複興,讓他在前線沒有後顧之憂,又算什麼?
我的淚似乎流幹了,連心都不會痛了。
我仔細收好了那份蓋好印的和離書,去了皇宮。
然而我的婚是禦賜的,哪有那麼好離。
看著皇後為難的樣子。
我掀開衣裙露出了自己左腿可怖的傷疤。
這道傷疤,是我當年為救皇後娘娘留下的。
也是因為這道傷疤,讓我決心將自己的終生托付給江牧北。
大瞾以膚容為美,有疤者不宜婚嫁。
父親曾許諾天價嫁妝都無良婿肯娶我為妻。
隻有江牧北,不介意我的傷疤,不在乎我父母的門第之見......
甚至,為了娶我,付出了那麼多努力。
既如此,我便用這道疤,換一個自由。
換我和江牧北,生生世世,不再相見。
從皇宮出來後,我的心情難得的暢快。
皇後答應我,十天後,陛下就會恩準我們和離。
我高興地去了珍寶閣想買些新到的首飾。
然而掌櫃的看到我,臉色卻有些難看。
我以為是我選好的首飾被人訂了出去。
剛想勸說掌櫃沒關係。
掌櫃看向我的眼神裏,又露出了一絲無奈和同情。
“夫人,您之前送來修的鐲子修好了,裏麵掉出的那顆珠子,我找人查了下。”
“是東海的麝香珠。”
麝香珠?
我之前聽人說過,這種珠子無色無味,價值連城。
但是女子長期接觸後,就會終身不育!
而這個鐲子是江牧北當年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
我戴了整整五年,片刻都舍不得離身......
我的雙手顫抖著,看向手中日日擦拭的金鐲,心如刀絞。
都說金鐲最易留下劃痕,可我手上的鐲子卻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
我當初有多麼珍惜這隻鐲子。
而今,就覺得有多麼的諷刺。
五年!這五年,我何其難過自己無法生育。
不能給江牧北留下一男半女。
可每當族裏有人因此事叫他納妾,他都嚴詞拒絕。
我還以為,他隻想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感動地無與倫比。
我眼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下。
原來,那些山盟海誓,不過是鏡花水月,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回到將軍府,我發現自己遺漏了一本賬本。
不想額外生事,我直接拿著賬本去了書房。
剛好碰到了在處理公務的江牧北。
他隻是平靜地掃了我一眼,對我說:“剛好,我的茶涼了,你去添點水。”
我沒理會他,反問道:“秦雨婷呢?”
既然他馬上就要娶秦雨婷做平妻,那這些伺候夫君的活,自然也是她做。
可江牧北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厭惡:
“雨婷已經有了身孕,才做不得這些活。”
有了身孕?!
怪不得,江牧北那麼急著娶秦雨婷進門。
原來是......
巨大的刺激讓我的呼吸亂作一團,我強撐著沒叫自己的情緒暴露。
江牧北大概看出了我的異常。
他頓了一會兒,原本想說些什麼,卻又諷刺我道:
“怎麼?你和本侯成婚五年,沒有為侯府延續香火。如今雨婷替你做了,還不感激?”
感激?
他們二人對我做了這麼多醃臢事,還要我感激?!
我的眼底噙著淚,再忍不住將鐲子拍到了桌上。
我一句話都沒有說,江牧北看向那顆麝香珠眉頭忽然皺緊:
“你,你知道了?”
可他的慌張和愧疚僅維持了那樣一瞬。
又很快泰然自若地坐回椅子上對我說:
“你知道了又怎樣?你自己的身體你不清楚嗎?”
“你身上那麼長的一道疤痕,再遺傳給孩子,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
他說的那樣堂而皇之,將我們之間最後的體麵,撕的粉碎。
我的傷疤,我隻肯向最親近之人展露的傷疤。
如今成了他擊碎我最鋒利的刀。
短短的兩句話,打破了我的所有驕傲。
而今,我知道江牧北從沒愛過我。
知道他騙我和秦雨婷暗通款曲。
知道他已經在收回所有對我的偏愛。
可我還是忍不住告訴自己。
五年的夫妻,他對我總歸該是有一點情分的。
哪怕隻有一點點。
原來......
連這最後一點情分,都是假的。
我雙目猩紅地看向江牧北,將手中的賬冊狠狠摔到了地上。
他的眼神中難得露出了緊張,看著我支支吾吾地問:
“你,你做什麼?”
原來,他也是會怕的。
怕我發瘋,發我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嗎?
我冷笑道:
“江牧北,你做的這些事,說的這些話,就不怕我告訴我爹爹?”
“不怕我告訴皇後娘娘嗎?”
然而我說完,江牧北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皇後娘娘才不會管大臣的家務事。”
“何況你爹最要臉麵,難道,還會慫恿你和離嗎?”
他說的那樣自信,像是篤定了我無所依靠。
又或者說,沒有人會站在我的這邊。
我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看向眼前這個愛了五年的男人。
覺得十分陌生。
或許是我沉默了太久。
江牧北的臉上露出一絲同情和憐憫。
“月盈,我們已經做了五年的夫妻,這正妻的位置,永遠是你,不會改變。”
他如今的每句話在我聽來都格外刺耳。
我麻木地看著他臉上的得意。
轉身,離開了書房。
窗外的海棠樹已經一片枯黃。
就像我和江牧北的感情,也到了盡頭。
隻是,如果他知道,正是他嫌惡的那道疤痕,換來了我們的和離書,又會怎樣?
我冷笑一聲,走進了瑟瑟寒風中。
距離皇上賜下和離書,還有十天的時候。
恰逢皇後壽宴,各家女眷需進宮拜壽。
可這種正妻才能出席的場麵,江牧北卻帶上了秦雨婷。
車廂裏,裝扮精致的秦雨婷笑著向我問好。
我垂下眼嗤笑一聲,明白了江牧北的用心。
他要的,就是秦雨婷在京城女眷中站穩腳跟。
要她的身份和正妻毫無差別。
而我,將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想明白了,心裏也就不難過了。
路上,我隻專注盯著窗外的風景,不願分一個眼神給他們。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偶爾回頭,我總能對上江牧北幽深的眼睛。
宴會舉辦的順利。
秦雨婷也正式在皇後麵前露了臉,隻是效果不佳。
皇後冷著臉,當場質問江牧北:
“本宮是正宮,邀請的也是各家的正妻,你今日帶一個妾室來是想打我的臉嗎?”
江牧北立馬拉著驚恐的秦雨婷跪下:
“啟稟皇後,雨婷是平妻,不是妾室。”
皇後冷笑一聲:
“平妻就不是妾了嗎?你問問在場諸位女眷,可有誰認同你的話?”
“你別忘了,和你拜過天地的是季月盈。”
“眼前這個,就是妾,也隻能是妾!”
隨著皇後娘娘擲地有聲的話落,江牧北臉色漲紅,狼狽地帶著秦雨婷告罪離開。
宴會散場後,皇後給了我很多賞賜。
同時還有一個信息。
陛下準備,在江牧北和秦雨婷的婚禮當天,賜下我們和離的聖旨。
回到將軍府,我打算將賞賜分給秦雨婷一半。
畢竟,距離和離沒有幾天了,我不想再生出事端。
攔住要報信的侍從,我抬手準備敲門。
卻聽見裏麵傳出了秦雨婷哭訴的聲音。
“北哥,你不是說要娶我為妻的嗎?憑什麼她們都說我是妾?”
“不管別人怎麼說,在侯府,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江牧北雖然勸解的溫柔,但語氣中似乎露出了一些不耐煩。
秦雨婷不依不饒繼續纏著他問:
“那季月盈呢?你當初為了她,自導自演了那麼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
“就沒有愛過她嗎?”
悠悠的,江牧北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
“不許胡說!”
他難得的對秦雨婷發了脾氣,聲音愈發惱火道:
“我千叮嚀,萬囑咐,不是告訴過你,這件事千萬不能在府裏提嗎?”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猛地想起我們初識的那天。
那天,他將我從山匪手中救下。
猶如天神下凡,叫我銘記一生......
所以,連這個,也是假的嗎?
我咬緊牙關,兩眼赤紅。
江牧北,你真讓我惡心。
惡心至極。
這麼多年,我們的初識,相愛,成婚,全部都是圈套!
他計劃了一樁樁!一件件!
為的就是讓我自投羅網!
陰雲密布的天空,壓得我好似透不過氣來。
江牧北在房中訓斥秦雨婷的話我沒再聽清。
隻聽到秦雨婷不以為意地哼了聲:
“你怕什麼?怕她知道了離開你?”
“不是你說的,你們的婚是禦賜,她這輩子無論如何,都離不開你的嗎?”
“隻要有她在,侯府的一應開銷,都可以用她的嫁妝,這不你說的原話嗎?”
“夠了!”
江牧北再一次怒吼著:“月盈是正妻這件事,永遠不會改變!”
就在這時,我手上的鐲子不小心磕到了門環。
江牧北火速推開門,對上了我通紅的眼眶。
他看向我的神情忽然從憤怒變成了緊張。
“月......月盈......”
他磕磕絆絆地喊著我的名字,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拉著我的衣袖。
卻被我躲開。
他臉上的神色更加難看。
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我立刻打斷道:
“夫君,皇後娘娘給了我一些賞賜。”
“我特意放到大廳了,讓雨婷妹妹先挑吧。”
“月盈......”
他再次叫住了我的名字。
可我留給他的,隻有一個背影。
餘光裏,江牧北呆愣愣站在門前許久。
手臂還舉在剛剛位置,好像想抓住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之後的五天,江牧北每天都會到我的院子裏來。
陪我吃飯,陪我聊天。
我不覺得他是良心發現,想要對我好。
隻覺得,他是怕我會離開,失去了侯府如今的搖錢樹。
我對他的反常表現得十分平靜。
可到了他們成親的這天,我剛換好衣服,拿著自己的行李準備出門。
卻有一夥人衝進了我的房間。
“夫人家主說了,今日大婚,您最好還是待在院子裏比較好。”
“江牧北呢!他想幹什麼!”
我怒斥著江牧北的這些走狗。
話落,穿著婚服的江牧北走進了我的房間。
他明明是新郎,可臉上卻不知為何帶著些惆悵。
“馬上我就要和雨婷拜堂了。你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我以為他是來和我解釋為什麼將我困住。
或者來奚落我如今的境遇。
卻沒想到,他隻是來問了這樣一句話。
我冷笑一聲,嘲諷道:“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江牧北眼神一黯,沉默良久說道:
“月盈,我知道你今天不高興。”
“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玩這種離家出走的把戲了。”
“你知道你上次離家出走我滿城找不到你的時候,有多擔心嗎?”
他滿城找我?
這是我迄今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但現在,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還有一個時辰,陛下恩準我們和離的旨意就會被送入府邸。
我不是鬧脾氣,也不是離家出走。
我是要永遠離開他。
我始終沉默不言。
江牧北便就這樣一直陪我站著。
我們就這樣僵了很久,新娘的喜轎到了著人來請。
江牧北才沉著臉,前去迎親。
臨走前,他不斷地回頭看我,眼神裏閃過幾抹複雜的情緒。
卻隻對著下人留下一句:“看好夫人,絕不能讓她離開。”
侍衛聽他的話,將我的院門堵得嚴實,誰也出不去,誰也進不來。
隻有一抹陽光照進了院子,我迎著太陽望去,被刺得眼睛落下兩道清淚。
時間剛剛好。
前廳,江牧北牽著秦雨婷的手,在眾人擁簇下走進大堂行跪拜之禮。
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歡天喜地的氣氛中,眾人一起高喊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
一群禦前侍衛護著身著宮服的公公闖進了大堂。
“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