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離婚的那個晚上,我遇到了神。
他讓我遇到了十八歲的丈夫,給了我改變過去的機會。
於是,我向十八歲的丈夫許了兩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不要走巷子裏的小路,因為他愛的女孩會為了救他而受傷。
第二個願望:不要跟許知意表白,永遠退出她的生活。
因為,三十歲的裴青寂,不再喜歡許知意。
1
再次夢醒,已經是天亮。
枕邊是熟悉的冰涼,提醒著裴青寂的一夜未歸。
昨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
我決定和裴青寂離婚了。
我看破了他不愛我的真相,也不再想奢求他的回頭。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傳來一片冰涼。
不是眼淚,是一道虛幻的靈魂。
十八歲裴青寂坐在床邊,愣愣地看著我。
“知意,這裏是什麼地方?”
“你為什麼難過?”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少年的視線定格在牆上的婚紗照,俊秀的臉瞬間升起一抹紅,迅速蔓延至耳根。
“照片上的是......是我?”
我也嚇了一跳,坐起身掐了自己好幾把。
昨天的夢,成真了?
下床推開房門,客廳的飯菜還和昨晚一樣,絲毫未動。
地上隨意地散落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裏麵是條小狗樣式的鑽石項鏈。
昨天是我和裴青寂的結婚紀念日。
一大早他就帶著孩子出門去陪戚靜靜。
我在家裏等了一天,隻等到這條臨時買的小狗項鏈。
我最怕的,就是小狗。
“知意?你怎麼不理我?”
裴青寂緊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確定,這不是夢。
轉過身,我看到了那個十二年前的少年。
十八歲的裴青寂,陽光、青澀,看著我的眼睛像是漫天星光。
和三十歲的裴青寂,完全不一樣。
見我不說話,少年走上前,看到我頸間那條變色了的星星項鏈臉色一變:
“這條項鏈不是我準備告白的時候送給你的嗎?”
“難道,我已經跟你告白了?”
“你是未來的許知意?我未來的妻子?”
我下意識摸上項鏈,眼眶微紅。
“是,我是你......未來的妻子。”
十二年前的那個夏天。
裴青寂將我拉到操場,紅著臉將項鏈遞給我。
他說:
“許知意同學,馬上就要畢業了,我不想讓你忘記我,這條項鏈送給你。”
“如果你願意,隻要你一天戴著它,我就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那句話,我記了十二年。
這條項鏈,我也戴了十二年。
偏過頭,我看著地上那條摔得不成樣子的鑽石項鏈,眼淚突然失控。
那日的誓言還在耳邊,可那個真心愛我的裴青寂,已經不見了。
他不記得我害怕小狗,更不記得,他愛我。
手機響了一下,是戚靜靜的消息。
【知意姐,項鏈喜歡嗎?】
【裴總本來說是要送我的,但是我想到昨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就讓他給你了。】
【怎麼樣?開心嗎?】
開心,當然開心。
我看著聊天框裏接連不斷的消息,笑容苦澀。
原來,連這份我不喜歡的禮物。
也是沾了別人的光。
心臟彷佛被一張大手反複揉捏,我閉上眼,不敢讓情緒失控。
十八歲的裴青寂走上前,手足無措:
“知意,你別哭啊?是不是我做錯什麼?”
他伸出手想拉住我,卻穿過了我的身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我穿越了?”
捕捉到關鍵字,我猛地睜開眼,對上少年慌亂的眼神。
如果真的是穿越,那我是不是......可以改變過去?
想到這,我忍不住摸上手腕上那處駭人的傷疤,聲音激動:
“阿寂,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2
裴青寂愣了一下,接著立刻點頭。
“當然可以,許知意同學,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什麼都願意?”
聽著這熟悉的話語,我突然有些恍惚。
十二年前,裴青寂最常說的就是這句話。
那時候的他,真誠、熱烈,全身心都在愛我。
現在的他,卻連一句簡單的關心,都格外吝嗇。
垂下眼,我提出了第一個要求。
“今天下午學校提前放假,你別走巷子裏的那條小路。”
“我會因為救你,被野狗咬傷手腕,再也不能彈琴。”
少年愣了一下,立刻看向我遮掩的手腕,眼眶頓時紅了。
“好,我會記得。”
下一秒,我的眼前閃過一陣白光。
十八歲的裴青寂,回到了他的時空。
門開了。
是三十歲的裴青寂。
他牽著兒子,在看到餐桌上冷掉的飯菜後,眉頭蹙起:
“許知意,你沒收拾衛生嗎?”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上班有多累,你整天在家什麼都不幹,有你這麼做太太的嗎?”
兒子也嫌棄地掃了我一眼:
“媽媽,你真懶。”
“和戚阿姨一點都不一樣。”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我媽媽呢?”
他們看不到每天準時做好的早餐。
看不到衣櫃裏整齊擺放的衣物。
看不到生活裏,我為他們做的點點滴滴。
更看不到,我臉上的憔悴,和眼角未幹的淚水。
隻看得到,桌上那些絲毫未動的飯菜。
沒有力氣爭辯,我僵硬地走到餐桌前將飯菜拿到廚房。
裴青寂滿意地往臥室走去,行走間,踹到了地上的小狗項鏈。
幾乎是沒有猶豫,男人將它撿起,扔進了垃圾桶。
清脆的聲音響起,也徹底震碎了我的心。
你看,你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項鏈。
就是你送我的結婚禮物。
翌日一早,我照舊從冰涼的臥室醒來。
昨天是兒子的生日,可我沒有為他慶生的資格。
朋友圈裏,戚靜靜的動態還掛在前麵。
【祝我們的寶貝生日快樂!】
裴青寂一手攬著兒子,一手攬著戚靜靜。
真的很像一家人。
“知意,你醒了嗎?快看你的手!”
十八歲的裴青寂期待地看著我,眼裏是擋不住的激動。
“我昨天聽了你的話,沒有走那條小路。”
聞言,我第一時間抬起手腕檢查。
疤痕,真的不見了!
十二年前,裴青寂在走小路的時候被野狗襲擊。
是路過的我救了他。
代價,就是我的左手手腕。
從那以後,我留下了去不掉的傷疤,也失去了彈琴的資格。
可我不後悔,因為十八歲的裴青寂跟對我說:
“知意你救了我,我發誓,以後一定會永遠對你好。”
這句誓言,持續到了一周前。
朋友的訂婚宴,戚靜靜當著全場賓客的麵彈奏了一曲《夢中的婚禮》。
獲得了滿堂喝彩。
當朋友不經意提起,曾經我也會彈鋼琴的時候,裴青寂笑了。
他看著我手腕上的疤痕,嗤笑道:
“別鬧了,就許知意還能彈鋼琴?她的手早就廢了。”
那晚,我站在燈火通明的宴會廳,如墮冰窖。
十八歲的許知意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自己奮不顧身救下的人。
會在多年以後,當著眾人的麵,將自己的傷疤揭開取笑。
就像十八歲的裴青寂,也不會想到十二年後的他,徹底敗光了許知意的愛。
看著光華如新的手腕,我突然笑了。
笑出了眼淚。
原來,過去真的可以改變。
轉過頭,我看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裴青寂,笑容真摯。
“你能再答應我一件事嗎?”
“答應我,永遠退出許知意的人生。”
3
裴青寂愣了一下,眼裏的激動瞬間冷卻,變成了不敢置信。
“你說什麼?”
“答應我,不要跟我告白,永遠退出我的人生。”
裴青寂退了兩步,眼框瞬間變得通紅:
“為什麼?”
“許知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我知道。”
我抬起頭,露出紅腫的眼眶。
“我知道。”
“十八歲的你,會在我沒帶課本的時候,把自己的書給我,替我受罰。”
“會在別人背後說我壞話的時候,動員所有的朋友找到那個造謠的人,警告他離我遠點。”
“我感冒、發燒,深深有任何一個地方不舒服,你都會第一時間發現,送我去醫務室。”
“我知道以前的你有多愛我,我也知道,現在的你對我不好,真的不好。”
裴青寂怔住了,他紅著眼湊到我的麵前,聲音沙啞:
“我不信,許知意,我那麼愛你,怎麼可能會對你不好。”
他的表情是那麼的信誓旦旦,我彷佛又看到了那個青澀的男孩。
他在無人的操場,紅著臉牽住我的手,眼底是漫天的星光。
“許知意,我喜歡你。”
“比任何人都喜歡。”
是啊,你那麼愛我,怎麼舍得對我不好呢?
怎麼三十歲的裴青寂,就忘記了呢?
就不愛了呢?
僵持了很久,我決定讓他親眼看看,三十歲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推開門,家裏靜悄悄的,桌上吃剩的早餐還在。
一片狼藉。
這是我和周斯越婚後的常態。
他是才華橫溢的金融精英,我是住家的免費保姆。
微信跳出來一條全體消息,是兒子的家長群。
【各位家長記得準時來參加下午的家庭運動會。】
我愣了一下,兒子從來沒跟我說過。
一踏進操場,我就看到了裴青寂和兒子。
看到我,兩人的眼神一亮,連忙朝我走來。
邊走還邊說:
“你怎麼現在才來!”
離得越近,我越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
是驚喜、是感動,是不敢置信。
自從戚靜靜出現,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對我這麼笑過了。
十八歲的裴青寂站在我身邊,笑容得意:
“知意你看,我明明還是和以前一樣愛你。”
可下一秒,兩人就與我擦肩而過。
我嘴角的笑容還未揚起,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我愣愣地轉過身,隻看到他們堅定地走向了我身後女人。
“靜靜,你終於來了。”
“戚阿姨,你終於來了。”
夢,被打醒了。
我站在距離他們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像一個小醜。
抬起頭,我看到了操場掛著的橫幅:
【比禮物更珍貴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十八歲的裴青寂愣了一下,接著立刻跑到了三人麵前大聲叫道:
“喂!裴青寂!許知意才是你的妻子!”
“你愛的是許知意,不是這個女人!”
三十歲的裴青寂看不到他的手舞足蹈,溫柔地注視著身邊的女人。
那樣的溫柔,同時刺痛兩個人的眼。
閉上眼,我正打算離開,一輛汽車突然失控地衝進了操場。
正好朝著裴青寂三人的位置撞去。
幾乎是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我立刻衝上去將兒子護在了懷裏。
後視鏡狠狠擦過我的耳朵,撕裂般的痛感迅速傳來。
鮮血順著耳朵流進衣服,我卻像是感覺不到,隻是緊張地關心著兒子:
“怎麼樣,你有沒有事?”
兒子愣了一下,接著立刻掙開了我的手。
哭著朝戚靜靜跑去:
“阿姨,你沒事吧?”
我這才注意到。
在那個千鈞一發的危險關頭。
我護住了兒子,而裴青寂,保護的是戚靜靜。
此刻,他們緊張的圍在戚靜靜的邊上,沒有一個人願意分半個眼神給我。
我又想起汽車撞過來的時候。
十八歲的裴青寂沒有猶豫,張開雙手擋到了我的麵前,又被汽車穿過。
我聽到少年帶著哭腔的聲音:
“知意,你沒事吧?”
“你受傷了,疼不疼?”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
“對不起。”
我想告訴他,我沒事,不怪他。
他做的已經很好了。
可我說不出來,腦子亂成了一團。
眼淚掉下,模糊了視線。
再次擦幹,我隻看到了裴青寂抱著戚靜靜往外衝去的背影。
看著兒子亦步亦趨地跟上,生怕被人落下。
看到周圍護在一起的家長和孩子,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心臟,比傷口痛上百倍。
裴青寂,你會不會記得,十八歲的你。
真的很愛我。
回過神,我看向已經哭的不能自己的少年,輕輕開口:
“阿寂,現在你能答應我,離我遠點了嗎?”
4
少年的呼吸一窒。
我和他都沒有說話,各自整理著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
“因為三十歲的我,你對我失望了,對不對?”
“對。”
“如果我聽你的話,不跟你糾纏,你會過的更好,對不對?”
“對。”
“你不愛我了,對不對?”
眼淚無知無覺地掉在地上,我笑了笑,比哭還難看。
“......對。”
“好。我答應你。”
垂下的手不自覺捏緊,我笑了笑,心臟卻比以往更加痛。
“謝謝。”
謝謝你在危難的時候保護我。
謝謝你曾經真的喜歡我。
謝謝你,答應離開我。
“最後一個問題。”
“你愛過我,對不對?”
這一次,我哭出了聲音。
“對。”
我愛過你,曾經比任何人都要愛你。
我們都沒再說話,操場上隻剩下風吹過的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他說:
“許知意,十八歲的裴青寂,真的很愛你。”
話落,一道白光閃過。
我們回到了各自的世界。
裴青寂,其實我騙了你。
三十歲的許知意,還愛那個十八歲的裴青寂。
包紮完傷口,我回到了那個冷清的家。
一切都和平時一樣。
裴青寂和孩子還沒有回來,家裏也不會有人等我。
從抽屜拿出早就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我想親手給這場持續了十二年的感情畫上句號。
我想,和裴青寂,好好告別。
深夜十一點。
裴青寂回來了。
他帶著兒子走進門,習慣性地指使道:
“快去做飯,我和兒子都快餓死了。”
見到我耳朵上的繃帶,男人的眼神一怔,愣在了原地。
“怎麼傷的這麼重?”
我沒有接受他這份遲來的關心,從背後拿出離婚協議,遞到他的麵前。
“裴青寂,我們離婚吧。”
男人臉上的表情一僵,接著就是怒不可遏:
“許知意,你瘋了是不是?”
“我們都有孩子了還離什麼婚?”
“你別胡鬧。”
是啊,我們都有孩子了。
可危險來臨的時候,你不關心我,更不關心我們的孩子。
深吸了口氣,我對上裴青寂的眼神,再次開口:
“字我已經簽好了,你也盡快簽吧。”
裴青寂嗤笑一聲,淩厲的目光死死盯著我說道:
“想離婚,這輩子都不可能!”
“許知意,從十八歲那年起,你就注定隻能跟在我的身邊。”
話落,他搶過離婚協議,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我沒說話,蹲下身想要將離婚協議撿起來。
可雙手卻穿過了垃圾桶,逐漸變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