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去世的第二年,我隨他去了。
沒想到,一睜眼我回到了剛入職的時候。
看到顧川,我習慣性地湊過去撒嬌:“親愛的,要抱抱。”
感受到他渾身一震,我才猛然驚醒。
糟了!
這個時候,顧川還是我的頂頭上司。
互看不順眼的那種。
1.
剛實習的時候,顧川就是我的頂頭上司,我看不慣他的毒舌,天天懟他,就此結下了梁子。
工作後的十年,我們一直針鋒相對。
直到我三十四歲,我們才正式確立關係。
就此勾心鬥角......不對,風雨同舟過了四十年。
最後我閉上眼睛時,心滿意足,沒有遺憾,也沒有不甘。
所以我想不通。
怎麼再次睜眼,竟回到了剛入職的時候。
重生劇本是不是發錯了?
我也沒什麼冤家要報仇啊。
不過現在,實在沒工夫想這些。
顧川正靠在辦公桌邊,冷眼打量著我。
“說不出話了?”
他在等我解釋剛才的失態舉動。
五分鐘前,睡眼惺忪的我看到顧川,下意識摟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前蹭了蹭,撒嬌要抱抱。
他驚得整個人都僵住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推開我。
該怎麼解釋,這其實是幾十年夫妻生活養成的習慣性動作......
根本解釋不通。
這時候要是告訴他我們以後會成為夫妻,相守半輩子,他一定會立刻打電話叫保安把我轟出公司。
畢竟整個遠景集團都知道,顧川和宋暖,勢同水火,針尖對麥芒。
我揉了揉太陽穴,隨口搪塞:“做夢了。”
他冷笑一聲。
“你做夢叫親愛的?”
完了......剛才確實脫口而出喊了聲親愛的。
他見我不吭聲,表情更加譏諷。
“宋暖,真是讓人大開眼界,身為下屬竟敢對上司如此輕浮,這樣不檢點的行為是想借此上位嗎?”
好難聽的話。
血壓在瘋狂上升。
下意識摸包,一無所獲才想起來,現在我才二十五歲,身體好得很。
“你給我閉嘴。”
“閉嘴?憑什麼。”
他又笑了,“這事我必須上報人事部,看看你還有沒有資格競爭銷售總監的位置。”
我一愣,想起來了。
這個時間點,公司正在籌備銷售部門重組,誰能拿下年度最大客戶,誰就能升任銷售總監,擺脫現在的上下級關係。
職場性騷擾是重大醜聞,真傳出去,別說升職,怕是飯碗都保不住。
煩躁。
倒不是在意那個職位,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刻薄言語。
陰陽怪氣,咄咄逼人。
心裏清楚現在我倆關係確實很差,他也不可能預見未來會那麼愛我。
他沒做錯什麼。
可被深愛的人這樣說,我還是覺得心裏發酸。
“你去說吧。”
我低聲應著,縮進辦公椅。
“我要繼續睡會兒,夢裏的顧川還在等我。”
2.
“等等!”
顧川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把我從辦公椅上拉起來。
“誰?你夢裏的人到底是誰?”
當我說出“是你”後,他的表情瞬間陰沉,轉身大步離開了辦公室。
我趴在桌上小憩了一會兒,卻沒有夢到任何畫麵。
醒來時大家都開始辦公了,辦公室的白熾燈管發出刺眼的光,照得整個空間明晃晃的。
居然還在這裏。
還以為一覺醒來就能回到那個家了。
在那個世界裏,我想我們早已化作一抔黃土,骨灰盒並排放在同一個骨灰堂裏。
我們沒有孩子,共同養的貓貓也早早離我們而去,大概再過幾年,連祭拜的人都不會有了。
我就這麼發呆了一下午。
直到,同事拍了拍我:“還不下班嗎?保安要鎖門了。”
我應了一聲,慢慢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這具年輕的身體還不太適應,我走得很慢。
走到地下停車場,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
目光掃過車位,立刻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正站在車旁整理領帶,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臂上。
昏暗的燈光下,他挺拔的身形顯得格外性感,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讓我心跳加速。
我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整個人仿佛被喚醒了。
三十四歲那年,我跳槽去了對家,和顧川都成了商業對手。
我們的較量從業績排名變成了年度利潤。
一次商業酒會上,我們爭鋒相對,辯論各自的工作價值,喝了不少酒。
後來他秉持著紳士的風度,把我送到家。
我客氣地邀請他進來坐一坐。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最後在酒精和藥物的作用下,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事後我紅著臉嘟囔:“你這麼生疏,看來得多練練才行。”
顧川沉默了很久。
他整理好衣服,輕輕替我掖好被角。
一周後,他在公司大廈門口攔住我。
“我們要不要試試?”
現在想來,我們的開始,大概是因為食髓知味放不下吧。
沒想到結婚後,我們居然很合拍,就這樣攜手過了一輩子。
不知不覺間,我的雙腳已經把我帶到了他的身邊。
他察覺到什麼,轉過身來,瞳孔猛地收縮。
“你要幹什麼?”
我沒理會他的警惕和怒意,目光緩緩下移,停在他緊實的腰線上。
好想摸一摸。
3.
我還沒碰過年輕時的顧川呢。
這個念頭剛起,手已經不受控製地伸了出去。
“宋暖!”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你發什麼瘋?”
力道很大,我的手腕火辣辣地疼。
委屈感突然湧上心頭,“顧川,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愣住了,聲音裏帶著幾分慌亂。
“你在胡說什麼?分明是你趁我不備就動手動腳...哦,你說中午的事?我還沒告訴任何人!”
我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說話時胸膛起伏,襯衫下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
他輕輕托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下,顧川的耳朵都紅透了。
我的視線又落在他滾動的喉結上,性感得要命,好想咬一口。
目光太過露骨,他反應過來,惱火地扳過我的臉。
“夠了。宋暖,你今天怎麼這麼不正常?要不要找人給你看看?”
“不用找人。”
我輕聲說,“隻要你陪我就好。”
顧川像被電到一樣,呼吸都變得急促。
接著徹底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推開我。
“你瘋了!離我遠點。”
他推得用力,我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還沒來得及喊疼,旁邊突然傳來刺耳的刹車聲。
路過的同事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大喊。
“顧總對下屬動手了——”
因為在停車場發生肢體衝突,我和顧川都被人事部約談。
他大概實在說不出“宋暖想和我發生關係”這種話,始終沒有解釋。
“你就是想兩敗俱傷?值得嗎?”
我躺在床上,渾身都在發疼。
“幫我倒杯水。”
“你在命令我?”
我輕輕抿了抿幹燥的唇瓣:“嗓子好幹。”
“......”
顧川黑著臉,語氣十分不善。
“水杯在哪?”
“都是灰。”
“飲水機沒水了不會自己加?”
他一邊抱怨一邊出門,沒多久拎著一瓶礦泉水回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顧川,今天中午你為什麼在我工位?”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看你睡得跟死豬一樣,怕你耽誤工作。”
水遞到麵前,我沒接,支起身子湊過去喝。
嘴唇剛碰到瓶口,顧川立刻往後縮。
“手不能動了?還要我喂?”
都老夫老夫了,又不是沒喂過,我六十歲住院那會兒,你還親自給我換尿不濕呢。
我抿著嘴,沒說話。
接過水瓶慢慢喝了一口,剛咽下去,渾身又開始發痛。
4.
這次痛得格外難熬,我忍不住發出低吟。
“溫度不對?我調過的。”
手中一空,顧川將水瓶收了起來。
“明明剛好,你在裝可憐?”
“嗚顧川。”我揪著沙發靠墊,倒抽一口冷氣,“幫我檢查下,腰間有沒有淤青?今天疼得更厲害了。”
顧川沒有回應。
我小心翼翼抬頭,迎上他複雜的目光。
“你確定要我檢查?”
“嗯,我自己看不到後麵。”
“檢查了又能如何?難道立刻就能痊愈?”
話雖在理,聽著卻讓人莫名失落。
我把臉埋進靠墊。
“算了,你回去吧。”
顧川真的走了。
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聽到關門聲,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不該對這個時期的顧川抱有期待的。
我還是自己忍忍吧,要是情況不對,得去趟醫院。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顧川拎著藥袋回來了。
“本來想叫小月過來幫你,但她在忙年終報表。其他人也走不開,隻能我來了。”
他從藥袋裏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藥膏。
“我...我幫你上藥吧。”
語氣有些不自然,耳尖微微泛紅。
隻是上藥時,手法明顯帶著怨氣。
“好痛...你輕點...啊...”
嘴巴被他捂住了。
顧川眉頭緊鎖,咬牙切齒。
“這聲音太過分了,收斂點行不行?”
睫毛被淚水打濕,我垂下眼,一聲不吭。
他動作一頓,輕歎一聲,“抱歉,我輕點。”
洗完手出來,看我依然維持原來姿勢沒動,又走到我身邊坐下。
“還很疼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我此刻的視線正好對著他的腰線。
深灰色西裝,筆挺西褲,細窄皮帶勾勒出完美身材。
當年隻覺得顧川裝模作樣顯擺,現在...嗯,他真好看。
雖然四十五歲的顧川也帥,六十五歲的顧川也迷人,但此刻的顧川,充滿活力,神采奕奕,生機勃勃...
生機勃勃。
我突然愣住了。
“喂,神遊到哪去了?”
顧川在我麵前揮了揮掌,我回過神,直視他的雙眸。
漆黑如墨,清澈明亮。
“發什麼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我情不自禁說道:“讓我碰碰你。”
“碰什麼?”
“你碰完了,該輪到我了。”
“什...”
5.
他猛地收聲,連退數步,又驚又怒。
“宋暖!你在胡說什麼?我是在處理傷口,不是別有用心!”
“你沒碰?”
“那是治療!”
“你沒碰?”
“......”
顧川再開口時,語氣軟了幾分,帶著無奈,“碰了,但那是治...”
我打斷他,“嗯,我也想碰碰你。”
他抿緊了唇。
僵持許久,慢慢向我走來。
咦,真同意了?
剛伸出手,手腕就被他製住。
“宋暖,你身體不舒服?”
他將我的手按在沙發上,另一隻手試探我的體溫。
“昨天摔到頭了?你現在的樣子...不像在捉弄我,反倒像是糊塗了。從前你見到我就躲,連我待過的會議室都不願進。”
曾經我們互相厭惡到這種地步嗎?
太遙遠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恍如隔世。
這種情緒,記不太清了。
我隻記得相愛後的點點滴滴,每分每秒都想黏在一起,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著迷。
“好吧,其實我不想碰。”
顧川愣了一下,鬆了口氣。
目光卻黯淡下來。
“我就知道,你在戲弄...”
“我想親親你。”我輕聲說,“想靠近你,聞到你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想用指尖描摹你的輪廓,想知道你的心跳是不是也會因為我加快...”
“宋暖!”
顧川厲聲打斷。
臉漲得通紅,額角青筋凸起,胸口劇烈起伏。
“你...你怎麼能...這麼不知檢點?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這就害羞了?
我還有更露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