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俞爍結婚的第四年。
我們又吵架了。
他離開家門的最後一句話,是看著我哽咽的說。
「如果可以,我想從來沒有認識你。」
「這樣我就不會痛苦了。」
我不怪他。
我明白他的痛苦。
因為我是一個隨時會消失的存在。
......
這次俞爍跟我吵架是因為他生日的時候,我消失了一個多星期。
當我回到家,打開燈,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廳裏的俞爍。
他眼裏滿是紅血絲,青色的胡茬也冒出來,在他臉上格外刺眼。
他一向都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你不是待夠一天就可以控製自己回來了嗎。」
「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
「你知不知道你消失這麼長時間,我以為你死了!!!」
「我差點就報警了你知不知道!!」
他看起來快要崩潰了。
我從十歲開始,就經常會不受控製的穿越。
地點,時間,都不可控。
什麼時候穿回來也不可控。
但我從成年以後確實可以控製自己在另一條時間線待多久。
我垂下眼皮,「對不起。」
我沒辦法跟他解釋。
看著他的樣子,我甚至沒有辦法說出我突然控製不了這種話。
我隻能說對不起。
「我不要聽對不起!」
「我要你的解釋!!你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
我默不作聲。
「岑!韻!禮!」他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我的名字。
「我好累。」我看著他。
我確實好累,心很累。
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聲音戛然而止。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從來沒進入過我的生活。」他說。
然後就離開了家。
我沒挽留。
我知道他的痛苦。
我十歲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處在一種下一秒就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恐慌之中。
直到我穿到了未來幾十年後,看到了一個坐著輪椅的老爺爺。
那是個夜晚,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不安的看著過往的行人。
這裏很熱鬧,很繁華,霓虹燈照在每個說說笑笑走過的人臉上。
沒有人注意到還有一個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我。
我抱著腿,坐在長椅上。
「韻禮?」
一個坐著輪椅的老爺爺叫我。
我怯怯的看著他。
「韻禮別害怕,吃飯了嗎?」他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但我直覺覺得他不會害我,我覺得他特別親切。
後來我跟著他走了,他帶我去吃了飯。
他說:「別害怕,韻禮,會有人陪著你的。」
「是誰呢?」
「而且爺爺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好奇的問。
「未來的你會知道的。」他摸摸我的頭。
很快我又要消失了。
「韻禮,我們未來見。」他說。
後來我還見過他,是在我十二歲的時候。
我出現在了醫院的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
看到我他顯然很驚喜。
顫顫巍巍的招手讓我過去。
「韻禮,這個你拿去。」
他抖著手,把一個莫比烏斯環遞給了我。
「我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你......」
「真好......」他喃喃道。
我不知怎的,眼眶濕潤。
他吃力的拿手抹去我的眼淚,「韻禮別哭,會有人陪著你的。」
我身形開始潰散,我知道這是因為我馬上要穿回去了。
我抓著他的衣袖,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慌張。
「沒事的韻禮。」
「我們未來見。」
我消失的下一秒,心電監護儀上他的心率驟然變成一條直線......
後來的我再沒見過他。
但是我從此不再害怕穿越了。
因為他說。
「韻禮,會有人陪著你的。」
後來確實出現了陪著我的人。
是俞爍。
我第一次見俞爍,是在他六歲的時候。
那時我十六。
在寒假的某一天,我正上完廁所,擦了屁屁但是還沒穿上褲子的時候。
我穿越了。
我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艱難的提起褲子。
很好,看樣子我是又穿了。
我轉身就看到一個臟兮兮瘦弱的小男孩。
我嚇一大跳。
然後就回過味來。
他在我身後......
那豈不是說,我的屁屁被他看光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每次穿越後出現的地方都不會有人的嗎!
天殺的穿越,你敢耍老子!
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尷尬的衝著小男孩笑了笑。
「小弟弟你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哈。」
那個臟兮兮瘦弱的小男孩坐在樓梯上啃著饅頭,門後還傳來陣陣爭吵聲與砸東西的聲音。
我想,應該是他爸媽在吵架。
他看了我很久,突然高興的冒出這樣一句話。
「姐姐,你又來陪我啦!」
「?又?你見過我?」
他點點頭。
「我見過你好多次了姐姐。但是你每一次看起來都不太一樣。」
「你忘了我了嗎?」
他眨巴著眼睛看著我。
「?不就一次嗎?」我很疑惑。
「不是的,是很多次。」
他指了指脖子上的莫比烏斯環,對我說。
「姐姐,這個就是你上次送我的哦,雖然你看起來不太一樣了,但是我還是認得出來你的。」
我掏出我的莫比烏斯環,再看看他的。
一摸一樣。
我還沒來得及再問,就已經感受到又要穿越了。
我的身形開始潰散起來。
「姐姐,你又要走了嗎?」
我揮了揮手,「拜拜。」
剛說完就已經完全消失了。
再一眨眼,我又回到了家。
後來我經常穿越到那個小男孩身邊,有時是他已經念小學,有時他看起來還在上幼兒園。
我也知道了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俞爍。
俞爍的身邊就好像有什麼奇怪的磁場一直吸引我靠近。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說見過我好多次。
我從來沒有穿越到過我第一次見俞爍以前。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有跟我一模一樣的莫比烏斯環,不管是細節的花紋還是做工,都一摸一樣。
可那明明是老爺爺送我的。
「為什麼你上次說見過我很多次。」我問。
「因為我之前就見過姐姐啦。」
「雖然不一樣,但是我還是認出來姐姐了。」
俞爍的語氣中帶點自豪和求誇獎。
「那個莫比烏斯環真的是我送給你的嗎?」
「是啊,我記得很清楚的姐姐。」
我摸摸他的腦袋,給他遞了顆糖。
我不知道莫比烏斯環是怎麼回事。
也許有一個人給他送了和我一模一樣的,而他認錯了呢。
畢竟他還小。
突然我看到了俞爍的短褲下露出的腿青紫一片。
此時正是夏天,褲子已經遮不住他腿上的青紫。
「你爸媽又打你了嗎?」
「是不是很痛啊。」
我眼裏滿是心疼。
我是可憐俞爍這個小孩的。
他父母關係不太好,經常吵架,有時還會發泄到孩子身上。
小學時候的他,身上經常會有很多淤青。
「是媽媽掐的。」
「沒事的啦姐姐,很快會好的。」俞爍無所謂的說。
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我是一個隨時會消失的存在。
我幫不了他,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又要消失了,我的身體開始潰散。
「我還能見到你嗎姐姐。」他抓著我還沒消散的衣袖。
「會的,我們未來見。」
我脫口而出這句話。
就像之前老爺爺那樣說的那樣給俞爍聽。
但是我並不確定他未來還能不能看到我。
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呢。
他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朝我揮著手:「姐姐我們未來見!」......
那之後我依然在隨時穿越到不同的時間線,神奇的是,我依然會看到俞爍。
我見過初中離家出走的俞爍,也見過高中已經長成少年的俞爍。
他很聰明,也很好學和獨立。
高中的他以及不需要依靠家裏了,靠著兼職和獎學金已經可以養活自己。
高三的他已經比我高了,年齡也比我大。
他說:「會不會哪一天我們會真正的見一麵,而不是因為你的穿越短暫的看到對方。」
我想,或許會吧。
我也不知道。
某一次,我穿到了未來的一條時間線。
我在那裏,見到了中年的他。
那天晚上,我垂著頭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發呆。
我在這裏從白天已經待到了晚上。
夜馬上就深了,我該住哪兒呢?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畢竟我的錢肯定在這裏是用不了的,我也沒身份證。
看來我隻能睡大街嘍。
初秋的風吹著還是有點冷的,我打了個寒顫。
一個黑影把我罩住。
我抬頭一看,是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了我麵前。
男人穿著一身質地考究的西裝,臉上的細紋更給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您有什麼事嗎?」我問。
他怔愣了一下,「您?」
「你不記得我了?」
我瘋狂的在腦子裏思索,最後得出結論。
「先生,我不認識您。」
他仔細的看了一下我,問:「你多大?」
「17。」
他釋然的笑了,「那這會兒確實還不認識我。」
他從胸前掏出一個東西,「那這個你認識吧。」
我就著昏暗的燈光虛虛一看,是莫比烏斯環。
「你想起來了嗎?」他眼神中帶著寵溺。
「俞爍?!」我驚呼。
他點點頭。
最後我跟著他去了他家。
一路上,我東問西問,知道了他現在有個公司,還結了婚,跟太太關係很好。
「那我去你家,你太太不會介意嗎?」
「沒事的,她人很好。而且現在住酒店必須要本人身份證,你應該不行。」
提到他太太的時候,他眼裏有著我看不懂的東西。
......
「您太太不在家嗎?」我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問。
俞爍頓了頓,「她有點事,不在家。」
「哇,你家裝修的真好,我以後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要裝成這樣。」
他家我是真喜歡啊,那落地窗,那小花園,簡直是我的夢中情房。
「花了多少錢啊。」我問。
「三百多萬吧。」
「那麼貴!」
我驚呼出聲。
「太太喜歡就好。」他想到了什麼,勾起嘴角。
我:......
莫名的覺得吃到了狗糧捏。
「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煮點餃子。」
我剛想說別忙活,結果肚子就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
「那就麻煩你啦。」我不好意思的說。
我坐在沙發上,不經意間瞅到了茶幾上的一張合照,我感覺有點眼熟。
我拿起來一看。
?這照片裏的女生不是我嗎?
我再一看旁邊的男生,那不是年輕版的俞爍嗎?
照片中我親著他的臉,氛圍幸福,關係親密。
我剛要問他,突然感覺又上來了。
很好,我又要穿走了。
剛從廚房忙活完出來的俞爍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客廳。
他放下熱騰騰的麵,落寞的垂著眸子,小聲的說:「韻禮......我們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