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女人的聲音千嬌百媚:“阿楓,我們終於要結婚了。”
蕭曲楓壓抑著呼吸,低笑道:“婚後三天都叫你下不來床!”
我站在門外,眼淚洶湧流出。
十年前我家破人亡,是蕭曲楓將我帶回了家。
多年的悉心照料,我漸漸愛上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叔。
那夜醉酒後的荒唐,我以為他對我也有意。
可當我鼓起勇氣向他告白,得到的卻是:
“謝婉喬,你還有沒有羞恥心?我可是你小叔!”
他奪走了我的第一次,卻也忘記了我的第一次。
後來他帶回了青梅夏景歡準備結婚,我不哭不鬧,不再像之前那樣纏著他。
他當著我的麵親吻他的青梅,我祝他們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他以為我長大了,懂事了,卻不知道,其實我要死了。
1
我垂下眼瞼,強迫自己不去聽門內的動靜。
剛要離開時,門突然開了。
夏景歡穿著黑色蕾絲睡裙,胸前的洶湧呼之欲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滿是青紫的痕跡。
她見到了我,原本紅潤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偷看還是偷聽?”
我心尖狠狠一顫,舉了舉手中的玻璃杯。
“半夜渴了,出來喝杯水,不是有意聽到你們......”
我低頭局促的看著自己的腳尖,隻覺得耳根都燒了起來。
聽到我這麼說,夏景歡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以後晚上出來還是要注意一下,你畢竟隻是客居在蕭家的養女,當心耽誤了主人家的好事。”
她說“好事”的時候,特意往臥室回看一眼,目的不言而喻。
我壓下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哽咽著回複了一個好後,逃似的回了房間。
眼淚順著臉頰打濕了枕頭,我劇烈的咳嗽起來,嘔出了一口血。
看著掌心刺目的鮮紅,我的思緒漸漸翻湧。
自從十年前被蕭曲楓收養後,他對我可謂是無微不至。
無論學業和事業再忙,他每天都會抽出大把時間來陪我,小到每天精心準備的花,大到突然出現的驚喜,所有事都透露著他對我的偏愛。
十年來,蕭曲楓身邊沒有出現一個女人,除了我。
和他交好的朋友打趣他:
“你天天把心思放在你家那個小侄女身上,還找不找老婆啦?”
那時蕭曲楓無所謂的擺擺手,臉上掛滿了笑。
“找不到那就守著我們喬喬過一輩子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聽到我擂鼓般的心跳,也沒看見我埋進他胸膛裏羞紅的臉。
我以為我對他是特殊的,於是那次他醉酒,我沒拒絕他。
醒來後,我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以為我們的關係終於可以再進一步。
可沒想到,他竟然大發雷霆,認為我對他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甚至趁他醉酒勾引他。
他不聽我的解釋,我們的關係瞬間降到了冰點。
他厭我、躲我、避我,收回了對我所有的偏愛。
我知道,我們沒可能了。可是,那晚之後,我就懷孕了。
可還沒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我就被突如其來的噩耗砸倒。
我得了肺癌,晚期,時日無多。
沒辦法,我隻能把沒成型的孩子流掉。
在我住院期間,蕭曲楓帶回來一個女人。
夏景歡,他的青梅,也是他未來的妻子。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瞬間就喪失了生的希望,我想著,要不就這樣了吧。
但我還是不甘心,不甘心生命如此輕易的就走向結束。
於是,淩晨三點,我又撥通了那個號碼。
“徐醫生,國外治療新型肺癌的研討會我想參加了,幫我留一個名額吧。”
徐醫生聽起來很是驚喜。
“你終於想通了喬喬!你的病症特殊,對我們來說很有研究價值,這次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啊!”
“到時候我們會給你寄一個特效藥控製你的病,你記得查收。”
我輕聲應了句好。
2
第二天起床後,蕭曲楓和夏景歡已經在吃早飯。
見到我後,夏景歡立刻揮手:
“喬喬,快來吃早飯!”
我扯出一個笑,剛想作聲,突然不受控製的劇烈咳嗽起來。
喉嚨湧上一股腥甜,我擰眉,硬生生咽了下去。
鼻尖闖入一陣清冽的雪鬆香,抬眸就撞入了蕭曲楓滿是擔憂的眼。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咳嗽這麼厲害?是不是晚上又踢被子著涼了?”
我心下微暖,看來他還是會關心我的。
“喬喬身體不是一直很好嗎?怎麼最近我一回家就開始各種虛弱,是不是不歡迎我......”
夏景歡的話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急忙賠罪道:
“喬喬你別誤會我,我就是突然想到才說了說,哎呀都怪我不會看場合,你沒事吧喬喬,需不需要去醫院?”
她臉上擔憂的神色不似作假,蕭曲楓見狀,立刻鬆開了攙扶著我的手。
“我就說好吃好喝的養著你怎麼還生病了,原來是裝的,謝婉喬,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肺部像是有無數根針刺入,我捂著肚子疼的說不出話,可蕭曲楓認定了我在裝病,他看不見我慘白的唇色,更看不見我額頭滲出的冷汗。
“小叔,我沒裝病,我身體真的很不舒服......”
可蕭曲楓還是擋在我麵前,眼裏陰沉的像是一灘墨。
見狀,我隻能認下了罪,承諾以後不會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這才作罷。
桌上的菜式豐富多樣,可我吃著全部都味同嚼蠟。
我和蕭曲楓之間,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了。
夏景歡的一句話,就能讓他把我全盤否定。
否定就否定吧,反正我能活多久還是個未知數。
蕭曲楓對我什麼看法,也不重要了。
他們走後,我去了江城的一個車展當車模。
這是朋友推薦給我的一個兼職,一天能賺上不少錢。
徐醫生雖然沒向我要特效藥的錢,但我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更何況是這種救命藥。
換好衣服後,我看向了鏡中的自己。
露出來的兩條腿筆直修長,泛著盈盈的光澤,肩頭半露,藏在紗巾下的小臂若隱若現,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隻是那張臉蒼白無比,隻有眼眶微微透著紅,看起來病怏怏的。
我心裏泛起酸楚,垂眸斂回了視線,用濃妝掩蓋住臉上的病氣後,緩緩走到了展廳。
一進展廳,許多視線頓時黏在了我身上。
或淫邪,或探究,我像是被剝去了所有外衣架在火上炙烤。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話裏滿是不可置信。
“喬喬,你怎麼在這?!”
夏景歡挽著蕭曲楓的手臂,撥開人群快速向我走來。
我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果然,下一秒就聽到蕭曲楓暴怒的聲音傳來:
“謝婉喬!我們蕭家是短你衣食了嗎?要你出來賣肉?趕緊下來別在這丟人現眼!!”
場中有人認出了蕭曲楓,紛紛給他讓路,我們三人之間瞬時成了一個真空地帶。
我被蕭曲楓拽的一個趔趄,瞬間就從台上掉了下來。
本就穿著高跟鞋,如今又從高處摔落,當即我就扭傷了腳。
“嘶——”
我捂著腳疼的呲牙咧嘴,偏偏這時肺裏又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又痛又癢,瞬間就讓我劇烈咳嗽起來,怎麼也止不住。
眼淚不受控製的湧出,“哇”的一聲,我吐出一大口血。
眾人頓時唏噓不已,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剛才就看這個女的臉色不好,現在居然直接吐血了。”
“你說她當車模不會是為了給自己湊錢治病吧!真是晦氣!”
蕭曲楓顯然也聽到了眾人的私語,他眸光一緊,立刻把外套脫下披在了我身上。
“跟我去醫院!”
我身子一震,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拒絕。
“小叔,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蕭曲楓臉上的神色不容置疑,他不顧我的拒絕就將我攔腰抱起。
到醫院後,蕭曲楓為我做了各項身體檢查。
我心中忐忑無比,但同時又有些期待。
如果他知道我患癌,會不會像從前那樣繼續對我好。
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死死絞著衣襟。
醫生看了我一眼。
“報告顯示謝小姐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病症。”
我怔住了。
餘光瞥見夏景歡笑彎的眼,頓時心下了然。
她做了手腳。
不過這樣也好,我也不想被蕭曲楓知道我的病。
回去的路上,蕭曲楓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任誰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氣壓。
車子停下後,他像是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厲聲道:
“謝婉喬,我這些年真是把你養歪了,你現在居然幾次三番的用裝病博同情!要不是這次去醫院檢查我還真的要被你蒙在鼓裏!”
“還來到車展當車模,非要做這種下賤皮肉勾當把我們蕭家的名聲都敗光你才滿意?”
聞言,我眼裏的淚再也止不住。
原來在他心裏我是個這樣的人。
他明知道我平時把自尊看的比什麼都重要。
卻不問我如今為什麼會淪落到來當車模,而是鐵了心的認為我在故意敗壞他的名聲。
夏景歡這時上前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背,看向蕭曲楓的眼中滿是不讚同。
“別這麼說孩子。許是喬喬想來認識認識新朋友也說不準。”
她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卻是意有所指。
蕭曲楓本就焦躁的情緒,如今更是像被添了一捆幹柴。
“認識新朋友?這裏來的哪個老板不是有家有業的?她非得走她媽媽的老路,插足別人感情?!”
曾經那些不堪的記憶又重新浮現,我尖叫著狠狠推了他一把。
十年前,媽媽被我的父親親手殺害,就因為她發現自己插足了別人的感情,準備抽身離開。
可父親卻將我媽媽視作了所有物,不允許她存在離開的心思。
於是,為了懲罰她,也為了能和他永遠的在一起,爸爸殺了她。
是蕭曲楓收養了我,給了我一個家。
那時候,他將我摟在懷裏,說不會讓我再受到傷害。
我信了。
可現在,他用最傷我的刀狠狠刺向了我。
蕭曲楓注意到了我的變化,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長歎一聲。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就牽著夏景歡下了車,獨留我一個人。
3
回到家後,我把蕭曲楓送我的東西,都低價賣了。
加上做車模的錢,很快我就能湊齊特效藥的錢。
傍晚時分,蕭曲楓回來了。
夏景歡牽著他的手,蕭曲楓寵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我斂眉,心裏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夏景歡看到了我,她親熱的挽住我的手臂。
“喬喬,今晚宴會你跟我們一起去吧!張老板今天在車展上看到了你,專門和曲楓點名要你去呢!”
“聽說這次宴會還有抽獎活動,最高獎項是城郊的開發權,這次肯定好玩,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聞言,我心神一動。
這次如果運氣好的話,我的錢就能湊夠了。
剛要答應,蕭曲楓先開口了。
“不行,那張老板不是什麼好人,不能讓喬喬去。”
他說的不容置喙,夏景歡見此,一路小跑著撲到了蕭曲楓懷裏,甜膩膩撒嬌道:
“去嘛去嘛讓喬喬去嘛,我一個人多無聊呀,有我在喬喬能怎麼樣!”
一邊說著,一邊還不斷晃著蕭曲楓的手臂。
後來蕭曲楓實在纏不過夏景歡,無奈又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答應了下來。
我看著這一幕,扯了扯唇。
曾經有求於蕭曲楓時,我也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向他撒嬌,他每每都笑著打趣我是個粘人精。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宴會上觥籌交錯,賓客迎來送往,我靜靜站在角落,隻等著抽獎。
馨香襲來,夏景歡端著一杯酒來到了我麵前。
她往前遞了遞,我沒接。
“嘗一口吧,很好喝的。”
總歸還要相處一段時間,我不好再拒絕,接過酒杯喝了一小口後,腦中突然間昏漲無比,肺部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我頓時難受的上不來氣。
夏景歡見狀得逞般笑了起來,她湊近我耳邊,低聲道:
“放心,死不了,隻是暫時刺激一下,讓你呼吸不上來。這隻是一個小懲罰,如今我和曲楓馬上就要結婚了,收收你那些齷齪的心思,不然我不介意用其他手段對付你。”
聽到她這麼說,我頓時如墜冰窟,手腳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她不知道我已經肺癌晚期,肺部不能再受一點刺激。
我麵部陡然漲的青紫,呼吸越來越困難,看著夏景歡那張精致的臉,心裏被壓抑許久的火氣再也止不住。
我隨手拿起旁邊的一盤甜點甩在了夏景歡臉上。
“啪——!”
碗盞摔碎的聲音即便在喧鬧的大廳也顯得格外清晰,夏景歡驚呼一聲,蕭曲楓立刻聞聲趕來。
一見麵,夏景歡就梨花帶雨撲到蕭曲楓懷裏的細數我的罪過。
“曲楓,我真不知道,為什麼喬喬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我看她一個人在這怪孤單的就想來陪陪她,不過說了她一句‘你以後別總讓你小叔操心’,她就拿起旁邊的盤子仍在我臉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哭了起來,看起來好不可憐。
隻是我已經沒心思看她表演,我的肺漲的像是要炸開,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死在這裏了。
昨天徐醫生打電話來說我的特效藥已經到了,如今就存在江城醫院。
我立刻掏出手機,顫顫巍巍的給徐醫生發去了定位,得到回複後我才鬆了一口氣。
藥馬上就能到了,隻要我再堅持一會。
蕭曲楓這時上前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和他對視。
我本就呼吸困難,如今被迫仰頭更是難受,但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反抗。
他看著我,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謝婉喬,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我意識越來越昏沉,口中湧出的血流到了蕭曲楓手中。
許是感受到了灼熱,他身體微頓,但很快臉上就又擠滿了厭惡。
“謝婉喬!還想用裝病來騙我?!現在都玩上吐血了,我說過多少次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謝婉喬在哪?藥到了,快來用上!”
我用盡全身力氣舉起了手。
“這,這裏......”
聲音弱的微不可察。
好在送藥人員注意到了我,他們立刻拿出了一個藥瓶,作勢就要安裝在我的鼻子下方。
就在這時,夏景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曲楓,我好難受,可能是剛才蛋糕粉嗆進了我的肺裏,能不能先給我用藥......”
見此,我用盡全身力氣掙紮著開口道:
“小叔,那是我的救命藥,求你給我......”
我拽著蕭曲楓的褲腳字句泣血,可他卻不管我的懇求,抽出腳後把藥立刻用在了夏景歡身上。”
藥瓶裏的氣體越來越少,夏景歡臉上浮現出舒適的神情。
我眼中漸漸止住了淚,隨後平靜如一潭死水。
蕭曲楓的話在我耳邊響起。
“你不過是裝病,用藥做什麼。”
漸漸的,我麵前變成了一片黑暗,四周也靜了下來,肺部像是瞬間炸開,身體撕裂般的疼痛。可我早就沒了力氣掙紮。
意識消散的最後,我聽到了一個模糊的聲音。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