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



我及笄那年，如願嫁給了心尖上的少年。

他說：日後我們花前月下，白頭偕老。

可大婚當日，我才知道，他有一個關係極好的知心姐姐。

因為知心姐姐舊傷複發，他匆匆丟下紅花，留我與月對拜。

新婚當晚，我獨守空房，受人指點。

翌日清早，他遲遲歸來，卻隻說：“我們已經成婚，不過是幫個忙，有什麼好鬧的？”

知心姐姐崴腳，他前去慰藉，知心姐姐受驚，他為卿守夜。

我被老夫人指責，他又說：是我斤斤計較。

後來，我遞上一紙和離書，成全他們。

可他卻紅著眼：“雲歌，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1

和柳明軒相戀的第三年，我們終於修成正果。

嫁衣改了三版，首飾換了又換。

我想，日後定是美好的。

花轎停在柳府門前，簾子也隨之被掀開，溫柔的嗓音自耳邊響起：“娘子，下來吧。”

紅紗朦朧，我望著身邊人俊逸的輪廓，滿心歡喜簡直要從嘴角溢出。

我想，此刻我定是最幸福的。

可等進入大堂，他卻突然有些心不在焉地招來侍衛：“采薇姐呢？怎麼沒見她來？”

我微微一愣，剛想開口詢問，那侍衛便說：“薛小姐說今日舊疾複發，就不來了。”

聞言，柳明軒毫不猶豫鬆開開我的手就要離開。

可我從未聽說過：柳明軒有什麼姐姐。

看著他即將離開的身影，我毫不猶豫抓緊他的衣袖：“明軒，今日是我們成婚的日子，你不能走！”

我心中不安，哪怕隔著蓋頭，他的急切都未能藏住。

看著被我拽住的衣袖，他死死皺眉：“情誼已至，對月神共拜亦無差。”

“更何況，那是一條人命！”他沉聲開口，毫不猶豫甩開我匆匆離開。

而他離去的身影引得一眾賓客側目，我嘴角的弧度還沒來得及壓下，便僵在臉上。

所以，偏偏要在今日，對嗎？

2

望著那道遠去的高大身影，我滿心酸澀。

眾人見狀，紛紛圍上來追問：

“陸小姐，這是發生什麼了？”

我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沒事，婚禮繼續，大家稍安勿躁。”

周圍賓客們的竊竊私語不斷傳入耳中，讓我恨不得趕快逃離，但我不能。

“柳公子怎麼突然離席了？這婚事是不是有什麼內幕啊？”

“是啊，什麼事兒急的連堂都不拜了。”

“我就說這婚事門不當戶不對要出事吧？”

我全都置若罔聞。

儀式間隙小蓁偷偷告訴我，

原來柳明軒一直跟一個江湖女子來往密切，

就是他口中的采薇姐。

我強撐著走完儀式，獨自一人入了洞房。

桌上紅燭淚盡天色乍明的時候，柳明軒終於回來了。

身後跟著個病懨懨的美人。

“昨日大婚，你去哪了？”我克製著情緒問他。

“雲歌，采薇姐之前救過我，我不能置之不理。”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

“她最近病情反複，這幾日先讓她在你這休養一段時日。”

“我知道你向來懂事，分得清輕重緩急。”

看著眼前的男人，我突然覺得陌生。

新婚夜丟下我徹夜不歸後，

見麵三句話未曾有一句提及我的感受。

“可昨日是你我大婚。”我有些執拗地盯著他。

“人命關天的事，哪能耽擱？”

“況且你我已然成婚，在乎這些虛禮做什麼。”

看著他滿不在乎的神情，我默默垂了垂眼：

柳明軒，可是我在乎。

3

“明軒”薛采薇虛弱的聲音傳來

“我的傷也不全是你的錯，你不必負責到底的。”

“耽誤你大婚我已經愧疚至極，若再讓你和夫人生了嫌隙......”

她俯身輕咳了兩聲，柳明軒趕忙放開我的手站起身輕拍為她順氣。

“先坐下再說，小心又染了寒氣。”

體貼得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柳明軒一樣。

我看著隻覺諷刺，明明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薛采薇在我身旁坐下，溫聲細語道：

“明軒常同我提起你呢，說你心細體貼乖巧懂事。”

“他性子有些倔，不過你放心，我就在你們這兒養個傷，好了就走，你肯定不會介意吧？”

她笑嘻嘻的，說的話卻讓我渾身不舒服。

我往旁邊挪了挪，冷聲道：

“傷好就走？說得倒輕巧！”

“我這兒不是醫館也不是客棧，容不下來曆不明的客人！”

“呃！”薛采薇突然痛呼一聲捂住心口。

“采薇姐！”

“陸雲歌你幹什麼！采薇姐不過是想留下養個傷，你至於這麼咄咄逼人嗎？”

我看著柳明軒緊張的樣子，心口泛起陣痛。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拒絕外人入住我的院子，有問題嗎？”我憋住眼角不自覺湧上的熱意，梗著脖子和他對視，寸步不讓。

“沒想到你竟是這樣小肚雞腸的人！我之前真是錯看你了！”

我慘笑一聲，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柳明軒，我不願意。”

他皺眉狠嘖了一聲。

“明軒…”薛采薇抖著蒼白的唇道“沒事…我走…”

“采薇姐，你安心留下。誰都不能趕你走！”他打橫抱起薛采薇，斜睨我一眼：“別忘了，這裏是柳府，在這兒我說了算！”

他帶著薛采薇揚長而去，從始至終，都不曾回頭。

4

忍了半晌的淚終究還是從眼角滑落。

可還未等我整理好情緒，老婦人身邊的丫鬟雲犀就來喊我去敬茶。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獨自去見了老夫人。

剛進門，上首端坐的婦人神情倨傲地瞥了眼跪坐在堂下捧茶的我，語氣尖銳：

“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

“麵色慘白狀若女鬼一般，難怪留不住夫君。”

是啊，我精心描摹的妝麵早就花了，現在的樣子很是狼狽吧？

“新婚獨守空房，婚後獨自敬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教子無方呢。”

老夫人遲遲不接我敬的茶，我胳膊實在酸澀難捱，連帶著身子一起發起抖來，最後，老夫人滿眼不耐：“下去罰抄女則十遍再來！”

我忍著屈辱出門，眼眶止不住的酸澀。

腳下步子虛浮，我木木的往回走，卻聽耳邊一聲嬌笑：“明軒，你手法不對，要像這樣。”

我微微抬頭，卻見薛采薇正同柳明軒笑鬧。

看到我後她微微彎了彎那雙美眸：

“也難怪，畢竟你身邊也鮮少有女子懂射藝。”

弦聲錚鳴，鐵箭離弦，撕破大紅喜綢，射中我麵前不遠處的木樁。

那力道完全不像剛剛還西子捧心的病患。

我知道，她在向我示威。

隨著箭矢入木，柳明軒的目光也向這裏望來。

“雲歌？你怎麼在這？”

他的語氣略有一絲心虛，似是沒想到在這碰見我。

“我好歹算是這兒的女主人，哪兒去不得？”想到發生的這一切，我語氣有些冷。

見此，柳明軒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

“薛小姐病似乎好的差不多了？”我打斷他，直直望著薛采薇，我能察覺到，柳明軒的變化都是因為這個人。

我一開口，她麵上便現出一抹痛色：“我沒事…剛剛力道猛了些，沒有嚇到夫人吧？”

“畢竟你一介女子，怕是沒見過這般場麵。”

不等我搭話，柳明軒就緊張道：“采薇姐你沒事吧？”

美人皺眉，他忍不住惱怒看向我：“雲歌，你幹嘛總是針對采薇姐？”

“你知不知道她身上還帶著傷！這樣欺負病患很有意思嗎？”

他語氣滿是責備。

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5

看著眼前眼含惱怒的男人，我有些恍惚。

這就是我愛到決定托付終生的人嗎？要是早些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斷不會嫁他。

“當初我真是瞎了眼，竟會將你當作良人。”我望著柳明軒嗤笑一聲。

他聞言猛地沉了臉色。

旁邊薛采薇此時又輕歎口氣：

“都怪我…沒想到夫人竟如此討厭我，是我不該出現在這裏。”

“明軒，你讓我走吧，免得夫人又多心了。”說罷捂著胸口就要離去，柳明軒卻一把將她拽住：

“采薇姐，是我帶你來這裏的，你本無須承受這無端的挑釁。”

“要走，也該是不速之客走才對！”

他陰沉的眸子死死瞪著我，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

昨日紅綢囍字還未來得及揭去，今日我竟成了這柳府的不速之客了。

我輕笑，胸腔內卻突然一片平靜。

好似終於從什麼無形的枷鎖中掙脫了出來。

我不再爭辯，隻如他所願垂了眼告退。

畢竟我現在還在柳府。

新婚第二日，鬧大了傳出去總是不大好聽的，我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人毀掉自己的名聲。

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房間，滿目通紅的裝飾變得無比刺目。

多可笑啊，滿心歡喜的婚事竟落得如此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