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失敗,夫君想不開於火海自焚。
夫死妻替,我代他償還巨額債務。
誰知要債之人見財起意,強搶民宅。
公婆為護我逃跑,慘遭亂刀砍死。
而我在倉皇逃離途中,得異域商隊搭救,帶至吐蕃。
曾經的遭遇令我抑鬱寡歡。
打算自盡之際,卻意外發現大殿上宣講佛法的僧侶。
竟是我那本該長眠於地下的夫君!
我驚喜上前。
豈料剛喊出他的名字,就被他指揮的信徒,亂棍打死。
直至咽氣前的那一刻,我都想不明白。
為何向來疼我愛我的夫君,會變得如此殘忍無情。
再度睜眼,我重生回了遇見夫君的這一日。
這次,我定要弄清楚其中緣由。
01
「這是我們吐蕃新來的高僧,上師羅追。」
搭救我的商隊小少爺多吉,為我介紹著。
「他的佛法十分受吐蕃百姓推崇,就連讚、呃...我阿耶也十分喜歡。」
望著殿中宣講佛法的男人,我眼露激動。
他才不是什麼羅追!
自小的兩小無猜,二十載的朝夕相處,令我太過熟悉男人的言行舉止。
尤其是眉心那點獨一無二的朱砂痣,更加叫我確信。
他就是那個疼我愛我,願將天下珍寶送與我眼前的夫君羅言風。
我內心狂喜,想立刻上前與之相認。
可想起前世遭他信徒亂棍打死的場景,又立馬縮回了腳步。
夫君那時為何不肯與我相認?
為何要指使他人對我趕盡殺絕?
又為何會假死來到這偏遠的吐蕃,出家做了和尚?
想不明白...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02
「傾顏阿姊,等講經結束,我帶你去拜見上師吧。」
多吉打斷我的思緒,跟著好心說道:
「上師人很好的,往後傾顏阿姊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可以尋他相助。」
我內心滿是狂喜。
我沒想到,這一世能和夫君接近的機會,竟然來的如此容易!
誰知不待我開口道謝,便見一身著紅服的年輕女子,擠開簇擁的信徒,跳上了高台。
——竟然是她?!
當初陪夫君南遊時候,那個被我救過的孤女。
彼時我念她孤苦無依,便收其為婢,帶回了羅府。
她性格豪爽,我十分欣賞,曾一度與之姐妹相稱。
後來夫君失意尋死,點燃庫房之時,是她不畏生死,衝入火海替體弱的我救人。
可惜那時火勢太大,兩人雙雙死在了火舌之下。
而痛失夫君與姐妹的我,更因傷懷小產,自此一病不起。
誰知不待我養好身體,夫君的那些討債之人,又追來家裏。
起先隻是威脅打砸。
可後來不知怎的,竟演變成了搶掠滅口。
公爹苦苦哀求無果,為護我們和祖先留下的遺物,慘遭射殺。
府內下人也被盡數被斃命。
危急關頭,是婆母不惜豁出性命,助我逃跑。
可惜我不爭氣,沒跑幾裏路,便被他們抓住輪番施暴。
那日,我成了世間最不貞的女子。
那夜,血水浸透了整個羅府....
滿門二十餘人,獨活了最肮臟的一個我。
在我求死之時,遇上了多吉的商隊。
他說,他是阿娘被人施暴後生下的野種,卻也還好好活著。
「阿娘說,我們是受害者,不該為他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而且我們的親人,也希望我們活下來。」
這句話和為羅府報仇的決心,令我苟延殘喘活了下來。
後來,我被多吉帶到了吐蕃。
從前連日的噩夢令我抑鬱寡歡,隻想一心求死。
可今日我不僅找到了夫君,還遇到了情同姐妹的婢女!
我似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03
「多吉少爺,請快些帶我去見羅追上師吧!」
我跟著多吉踏入人流,拚盡力氣來到夫君腳前。
卻見高台之上,婢女正拉著他僧袍,笑得滿臉燦爛。
而那向來隻願我近身的夫君,卻同她挨得好近,好近。
多吉在我身邊介紹:「紅衣女子是大將軍的女兒,名喚卓瑪。」
吐蕃大將軍的女兒?!
她...不是孤女....
望著台上威風颯颯的女子,我渾身不住打顫。
她騙了我。
可是為什麼?
我想不明白,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多吉又道:「聽說羅追上師,是卓瑪阿姊從火場裏帶回來的,他剛來的時候,昏迷了許久。」
這話叫我一頓。
心中的明鏡似乎亮了一下,卻又好似什麼真相都瞧不明白。
我隻明白,是卓瑪那日成功救出了夫君。
卻不明白她為何要瞞著我和羅家,帶夫君遠赴吐蕃。
我壓下心頭那陣密密麻麻的疑惑,跟著仰頭直直望向台上的僧人。
夫君生來便帶著超脫塵世的清雅矜貴,即便如今頂著一顆光禿禿的腦袋,也難掩其俊逸。
所以卓瑪和殿內少女看向他的目光裏,都帶著幾絲難掩的崇拜與羞澀。
我有些吃味。
不,是十分吃味。
可惜台階太高,他根本沒有看見我生氣的臉。
是了!
定是那時台階太高,夫君看不清我的容貌,以為我是私闖大殿的刺客。
所以才會命人,將我亂棍打死。
思及此,我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與委屈,癡癡望著他開腔。
「夫君,我是顏娘啊...」
一聲漢語,炸得滿是藏語的現場瞬間寂靜。
台上的夫君和卓瑪也一並看向了我。
04
發現我的存在,卓瑪麵色煞白。
夫君則眉宇緊蹙,打量我的目光格外陌生。
「這位施主莫要玩笑了,羅追是個出家人。」
我像是聽見了什麼破天的言論,渾身震顫。
「不,你不是!」
「你是我的言風哥哥,是我的夫君....夫君,你為何不認顏娘,為什麼啊!」
我撲向夫君,拽著他的僧袍失聲痛哭。
夫君望著我,目光怔怔。
「你....」
卓瑪踹開我擋到他身前,跟著朝台下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藏語。
很快,便有兩名高大的侍衛朝我走來。
他們的小臂,比我的雙腿還要粗壯,凶神惡煞的模樣也十分駭人。
我想起了那群粗暴的討債人,瞬間嚇哭,轉身去抓卓瑪的腳踝。
「阿菊,是我啊!是我救你回來的,你不記得我了麼?求求你,別讓他們把我帶走,求你了!」
這名字像是刺痛了卓瑪,叫她麵色鐵青,跟著抓過侍衛手中的木棍,二話不說便朝我打了過來。
「你算什麼東西?!竟也敢碰我!」
「傾顏阿姊——!」
多吉發出尖叫。
可惜他不過十歲,身量尚且不及我肩高,根本救不了我。
而我由於過度震驚,忘卻閃躲。
隻能直愣愣立在原地,望著那帶尖刺的木棍,猛砸向自己眼珠。
05
「住手!」
一道溫潤的男音跟著響起。
緊接著,木棍被人徒手接了下來。
望著擋在眼前,那被木棍刺得鮮血淋漓的手掌,我瞬間落淚。
夫君果然還是念著我的。
他一定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能與我相認!
「羅追哥哥你受傷了!」
對麵,卓瑪急得吐出句漢語,跟著撞開我,抱起夫君鮮血淋漓的手掌紅了眼眶。
「卓瑪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何況羅追...還是個和尚。」
夫君雖然嘴上如此說,卻並未推開她的手。
他望著卓瑪,眼中閃過我最為熟悉的隱忍深情。
我亦看著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不該這樣的...
不該這樣的啊!
夫君在月老廟前發過誓,他說此生摯愛唯我的啊。
為什麼...
「夫君,為什麼啊,你不是說過,最愛顏娘了麼....」
我的話仿若激怒了卓瑪,她怒吼著,將我一腳踹飛。
「你這肮臟的賤民,少胡說八道——!!」
我順著高高的台階滾了下去,刹那頭破血流。
多吉衝過來為我止血。
可是卓瑪不知她和侍衛交代了什麼,他們飛速上前,推開多吉將我擒住。
覺察侍衛想將我拖出大殿,我怕到不住尖叫。
「不、別碰我!求求你們別碰我!!夫君!夫君救我!救我——」
我跪在地上驚恐哀求。
可夫君卻被卓瑪護在身後。
他立在原處,沒有說話,沒有動作。
看著男人滄瀾無波的眼,我瞬間明白了。
「我、我知道了....」
「夫君定是嫌顏娘臟,所以才不肯認我...但、但顏娘真不是故意的...顏娘那時也是想死的,可他們綁著我,他、他們用鐵鉗...嗚嗚嗚....顏娘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看著他,胸腔蘊起滔天的苦楚與委屈。
委屈到,喉嚨發不出音來。
「公....公婆死了,羅家滅了...我、我們的孩兒也沒了..顏娘隻有你了....隻有你了,夫君,求你別拋下顏娘好不好,顏娘求你了....」
夫君聞言,望向我的眼中帶了絲不忍。
他剛想說話,卻被卓瑪的暴怒打斷。
她指著侍衛,朝我怒吼出一連串急促的藏語。
在我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侍衛已從腰間拔出匕首。
生生割斷了我的舌頭。
06
我被卓瑪關入了地牢。
她不讓人給我上藥,想任我死在牢裏。
多吉隻好花光商隊給的賞金,溜進地牢為我治傷。
「嗚嗚嗚傾顏阿姊對不起...都是多吉沒用,是多吉沒能保護好你。」
我含著嘴裏止不住的鮮血,微微搖頭。
「卓瑪真是太壞了!」
「不、不對,最壞的是羅追上師!他明明聽得懂藏語,他明明有機會阻止的...可他卻還是看著你成了這樣,他壞,他是大壞蛋!」
我拚命搖頭。
夫君是頂好的人。
是會為了百姓,不惜散盡家財的人。
是會為我求藥治病,而冒死試毒的人。
他是不會傷害我的。
除非...
他愛上了別人。
憶起夫君先前看卓瑪時的深情,我隻覺得心臟抽疼得像是要裂開,轉頭跟著嘔出一口鮮血。
「傾顏阿姊!」
多吉被我嚇哭,手足無措。
我費力抬起手,想摸一摸他,叫他莫要著急。
可不待觸碰到他,便眼前發黑,昏了過去。
07
再度睜眼,我瞧見夫君淡然的臉。
他褪了白日在殿內講道的袈裟,隻著一件白色僧袍。
夜裏陰涼,我想提醒他多加件衣裳。
可張口之時,才想起自己已然沒了舌頭。
痛...
真的好痛。
我捂著不出打顫的嘴巴,嗚咽哭泣。
夫君發現我醒來,將止血的藥丸塞入我口中,神色淡淡說:
「先前是卓瑪太過衝動,但你莫要怪她,你今日之所為,確實有失法度體統。種何因,得何果,按吐蕃的律法,你本應被斬掉雙腿雙腳的。」
言外之意,便是卓瑪先前已然對我留情了。
可我不明白。
她既然對我留情,原先又為何會朝我發難?
從前我明明待她那樣好,甚至對她偷盜的行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旁的多吉跟著憤憤開口:「哼,我看分明是卓瑪喜歡上師,她醋傾顏阿姊接近你,所以才欺負傾顏阿姊,害她...把她害成這樣的!」
「莫要亂說...」
夫君麵上毫無波瀾,但眉宇卻微微攢動。
可我太了解他了。
他微微動一動眉毛,我便知曉,他是在為卓瑪那份私情而感到開心。
我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
那個發誓此生唯愛我一人的夫君,終究還是變了心。
「你...叫顏娘是麼。」
夫君望著我,淡淡地說:「羅追乃出家人,並非顏夫人口中的夫君,未免有損夫人清譽,望您今後莫要再如此稱呼。」
我拚命搖頭。
我想告訴他,肮臟不堪的我,早已沒了惱他移情別戀的權利。
我隻是想他承認自己的身份,隻是想留在他身邊。
哪怕是死,我亦心甘情願。
可夫君卻說:「夫人,人死不能複生,望您節哀。」
「呃!呃!!」
他為什麼不承認?
為什麼!
口不能言,我便拚命拉扯,想要掀開他的衣袖。
多吉說他是被卓瑪從火場救回來的,那他的身上一定有燙壞的傷疤。
隻要有證據,這狠心的男人想不承認都難。
一旁的多吉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傾顏阿姊說過,她的夫君葬身火海,想來是上師和傾顏阿姊的夫君長相相似,所以她才會把上師當成自己的夫君。」
夫君聞言,主動拉高自己的衣袖,露出其下光潔無暇的肌膚。
「.....」
不,這不可能!
我不知從哪兒生出了力氣,翻身將夫君推倒,發瘋一般扒開他胸前的衣襟。
沒有...
什麼都沒有。
男人堅實的胸膛,光潔一片。
一點傷疤也沒有。
「......」
羅追他...
難道真的不是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