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連日久坐腰肌勞損，我趁著休息時間艾灸治療，

不想被病患家屬聯名舉報。

【作為醫生，竟然曠工享受，太沒有責任心了！】

【你哪來的休息日，醫生休息了病人怎麼辦？沒醫德！】

【還中醫科主任，不就是個江湖騙子，這種人根本不配當醫生！】

我怒火燒心。

從醫二十年來，日夜啃讀醫書，救死扶傷，為中醫正名。

到頭來卻被指責是騙子！

病患得知我被抹黑後，紛紛要我退錢。

我被逼辭職。

可幾個月後，這群病患家屬跪地求我：“鐘大夫，求求您回來吧。”

1

我被舉報了。

十個患者家屬聯名投訴我不負責任，要求醫院立刻撤掉我主任位置和從業資格。

院長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我如遭雷劈。

打從我入職這家市人民醫院中醫科室，始終堅持中醫治療，勞心勞肺把關中藥，永遠將病人權益放在第一位，並設身處地考慮他們的經濟狀況，申請國家經費補助。

用最少的錢救死扶傷，堅持以人為本。

隻因為休息日去艾灸，家屬們竟然說我不負責任？！

“病患家屬態度非常強硬，還說如果醫院不滿足他們的要求，就要投訴到衛生局開懲戒會。”

我氣到胃發脹反酸。

院長嚴肅道：“鐘大夫，你是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你們科室基本不營收不說，病患關係還搞得這麼緊張，這不就是你的問題嗎？”

我有問題？

我讓病人花最少的錢治好病，卻變成我的問題？

我正欲反駁，院長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回去等醫院通知吧。”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我肝火鬱結，吞下10顆逍遙丸，還不能平複。

醫院將我拉到投訴組工作群，希望我能親自解決這件事。

【各位家屬，自本人成為一名中醫大夫，熱愛博大精深的中醫，

【堅持以人為本，將患者健康放在首位，不敢說肝倒塗地，但也算勞心勞肺。

【如果大家覺得我在治療過程中有什麼疏忽，完全可以跟我當麵溝通。

【無端的誤解與指控，真的會寒了醫護工作者的心。】

幾分鐘後，有人開始回複。

劉西洋的妻子：

【誤解？我們對你的指控句句屬實？

【當初聽說你能治療高血壓與腫瘤，我們慕名而來，

【你就是隨便看看，然後開點藥，

【更過分的是我們這次大老遠複查，你自己跑去做艾灸治療，

【你知道我們的時間多寶貴嗎？因為你，我們閉店一天，得少賺多少錢！】

還曬出他們的車票費用、旅店費用、吃飯費用等等。

一連串毫不客氣的質問，讓我當場愣住。

明明我已經提前通知，而且是他們搞錯複診日子。

我做夢沒想到，他們會因為這個原因投訴我！

2

我耐著性子回複：【劉太太，護士已提前通知你改日，肩周炎，腰肌勞損是我的職業病，艾灸治療利用的也是我的休息日，並沒有影響到工作。】

沒想到劉西洋妻子的話更令人無語。

【休息日？你是我老公的主治醫生，病患就是你的上帝！你給我們治病，賺我們的錢，就該24小時待命！】

這時，其他家屬也陸陸續續出來附和。

周潔的老公：【我讚成劉太太的話，醫者仁心，當醫生就該有服務意識，如果沒有奉獻精神，還當什麼醫生啊？】

李夢瑤的老公：【大家都是衝著你的頭銜來的，你的號難掛，好不容易見到你，你三言兩語就開藥，打發我們，我當時就覺得不像話。】

劉浩的媽媽：【是的，大家都知道你是出名的中醫大夫，經驗豐富，我們千裏迢迢來找你，就是為了治好病，沒想到你事多，人影都難見，你這樣還當什麼醫生啊？】

我忍不住辯解。

【各位家屬，我是醫生，主要職責是治病，不是服務員，來找我，基本上都默認我的治療方式，患者的治療過程，我全程都有了解，我身體不舒服，精氣神不足，會影響看病質量，如果我真消極怠工，大可以減少病人數量，坐在辦公室喝茶。】

劉西洋的妻子：【得了吧，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為了錢，誰不知道你今年剛剛升職當主任，擁有中藥采購權，病人多才能消耗中藥，還不知道在裏麵吃多少回扣呢。】

怒火上湧的我，十分想罵人。

中藥質量把控都是我一手操持的，問一線藥農拿貨，走質不走量。

真要吃回扣，應該去跟中藥販子搞暗箱操作。

我時常跑鄉下看中藥生長環境，還得倒貼油費。

誰敢信？

我去哪裏無時無刻帶著中醫書與電腦。

十幾年來，我醫書一本一本看，治病時發現按照方子開藥，療效差。

原因出在中藥，於是我開始自己試吃，到處尋找好的中藥。

開藥後還要叮囑護士如何煎煮，時時刻刻給我反饋病患狀態，我再根據病患情況隨時調整。

手機24小時開機，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我雖是中醫，工作強度不比急症室的強度小。

我累死累活就圖藥農手裏那點中藥的負回扣？

我有病嗎？

3

病患家屬對我的抨擊還在持續。

【中醫大夫不用給醫院創營收，事少，還不用上夜班。】

【你一升職，就整幺蛾子曠工，心術不正！】

【就是！你想賺錢也別耽誤治病，這年頭，誰還來看中醫治病，我們來找你，是你的福氣，你竟然這麼對待我們！】

【沒醫德，趕緊滾！】

我被氣到渾身發抖。

如果我想賺錢，早就進私人診所了。

私人診所給我開三倍的薪水，想挖我過去當門麵，我拒絕了。

為了什麼？

不就是希望患者能享受國家政策補助，便宜看病，看好病嗎？

梁護士在一旁看不下去。

【你們是家屬，應該體諒鐘大夫精力有限，大家都是成年人，相互體諒好好溝通不行嗎？你們說，在鐘大夫的治療下，大家的病情是不是明顯有好轉！】

我從業十幾年來，隻要我應下的病人，無論多重症，都能治好離開。

這是不爭的事實。

群裏出現短暫的沉默。

一個家屬突然語音說：“你治的是小毛病，有什麼值得炫耀的，隨便一個醫生都能治，跟你沒啥關係。”

緊接著群裏又是一片附和。

【天天叫人控製飲食，控製了，血壓血糖自然降下來，跟醫生有什麼關係？】

【兩副藥吃完後就讓他忌口，然後就沒了。】

【什麼狗屁神醫？真會搞噱頭啊！】

我血壓飆升。

4

中醫治療本就是給患者調回正常。

說句不好聽的，患者病證千奇百怪，難就難在辯證，但凡一個地方疏漏，效果就大打折扣，甚至還會背道而馳。

我經過十幾年的總結歸納與實踐，才能做到藥簡精專。

為了保證效果，我會時不時要求病人反饋吃藥前後狀況，及時調整。

病人沒錢買藥，我都會極力幫他們爭取補助。

去西醫科室，隨便做個檢查，治個感冒要花大幾百。

在我這裏，三服藥不到一百就能搞定。

可現在這群家屬說，病患身體好轉跟我沒任何關係。

這是典型的本末倒置！

我氣的胸悶，冷笑輸入：【既然大家覺得病患痊愈靠自己，那麼還來醫院找我做什麼？跟我艾灸又有什麼關係？】

家屬們炸了，一頓狂輸出：

【你什麼態度啊？我們花錢住院，就該享受醫療服務！】

【我們找你調理，給你機會賺錢，你竟然蹬鼻子上臉！】

梁護士都看不下去，趕忙安慰我：

“這群患者家屬腦子有病，把醫院當賓館嗎？我們是服務員嗎？”

群裏的消息還在不斷刷屏。

我眼睛要冒火星，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淡定。

我再一次誠懇編輯信息：

【各位家屬，醫院是治病的地方，發泄情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請將精力集中在患者身上，我會竭盡全力幫助患者，盡可能保證他們健康出院。】

劉西洋的妻子一句話，瞬間讓我破防。

【你沒醫德，會不會先拖患者病，再出手治療，顯示你的醫術水平吧！】

這句話，是對我職業最大的侮辱。

行行行。

這主治醫生，我不當了，行吧！

每個病人，我都基本上研究好治療方案。

眼下我手中有三十五位病人，每個人治療方案皆不同。

雖然不能當主治大夫，我依然希望能夠為患者盡最後一份責任與心意。

次日查房時，我巡視病房時，病房裏已七嘴八舌的抱怨。

“不是說中藥藥效快，我吃了三天，還要繼續吃嗎？”

“一睜開眼睛就一股子中藥味，我嘴巴裏至今都是苦的......”

“中醫不靠譜，我剛測血壓，又升......”

來找我看病的，哪個不是疑難雜症。

不是疑難雜症需要住院嗎？

病人吃藥調整，血壓有升有降，不是正常嗎？

5

我正欲開口，劉西洋突然大聲問我：“鐘大夫，我們住院時間越長，吃藥越多，你的獎金越高啊？”

“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然你怎麼將我們留在這裏，讓護士負責喂藥呢，肯定是中藥回扣大，拿我們當小白鼠！幸好，你很快不治我們，否則我們這些病人不知道要被你禍害成什麼樣呢。”

我臉色唰的發青。

環視四周，其他病患與家屬臉上露出不屑、鄙夷的表情。

也就是說，他們都知道我被家屬舉報。

當初明明是他們來找我看病，現在治療到一半，效果略見成效，在我被惡意投訴，他們竟沒有一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

甚至也覺得，我是黑心中醫。

從醫十幾年，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心寒過。

我無奈吐出一口氣。

轉身離開病房，後麵傳出歡呼的閑言碎語。

“什麼神醫啊，我看就是個沽名釣譽的臭郎中。”

“吃中藥還得住院，前所未有過，我想回家。”

“他就是為了賺我們的住院費和中藥錢，醫生黑起來比資本家更狠，看到他開的藥，竟有生附子，生附子有劇毒，他還開那麼多！”

他不知道生附子是破格救心湯，是治療心腦疾病的良藥。

劑量不大，便沒有奇效。

這一晚，我幾乎沒睡著。

醫院很快罷免了我的主任職位，並更換了主治醫生。

新的主治醫生住在醫院員工宿舍，能做到二十四小時都在醫院。

家屬們很高興的分享。

劉西洋妻子說：“趙醫生我認識，中醫大畢業的高材生，我跟他聊過，他待人親切，有問必答，保證會好好照顧病人。”

“醫生還是得親切點，趙醫生說話好聽。還是劉太太人脈資源廣。”

“哪裏，都是為了病人好嘛。”

“是的！到哪裏都需要熟人啊！”

我看到這些言論，就差指名道姓內涵我了。

我與趙醫生交接完工作，還沒等我退群，就被劉太太給踢出群。

深吸一口氣，我緊接著跟醫院提出了辭職。

領導沉下臉，“鐘大夫，你這反應太大了，就算這件事你沒錯，有必要用離職威脅醫院嗎？哪個當醫生的不受委屈？說句難聽的，就算家屬把你打了，那也得忍著！”

我是來治病的，不是來當沙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