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百花樓找徐文彥的時候,他正與一清倌你儂我儂,
廂房內他的同窗不發一言,看見我,起身熱情的喚著“夫人”,
隻有他身邊的女子慌了神,眼淚欲泫的捏住了他的玄色衣角,
“徐郎,不走好不好?”
我隨手抓起身後博古架的花瓶對準了她,
“徐文彥,跟我回府或者血濺當場,你看著辦。”
1
百花樓裏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一聲,
隻有徐文彥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見的嗤笑聲,顯示著他的不悅。
“哪個下人這麼不長眼,把夫人請來的?”
話音剛落,徐文彥身側容顏嬌媚的女人一下臉色煞白,整個人柔弱的像是菟絲花一樣貼到了徐文彥的身上,語氣柔弱。
“徐郎,你答應過今天陪我的...”
我冷笑一聲,捏起她的下巴,盯住了她的眼睛。
“蕭雨瑤,是你自己滾,還是我幫你滾?”
蕭雨瑤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你如何知曉我的名字?”
“我是...”
我不耐煩的打斷了她,
“全京城誰不知道你是徐文彥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他的青梅竹馬。”
蕭雨瑤的臉頰泛起了紅暈,她忍不住又靠近了徐文彥一些,
“文彥,你們和離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裏有我,這麼多年,我又何嘗不是還惦記著你?”
徐文彥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麵上雲淡風輕,看起來似乎無動於衷,其實雙手卻微微顫抖。
他忍不住輕輕撫上了蕭雨瑤的柔夷,
我的耐心逐漸告罄,不想再看他們情意綿綿。
“看來夫君是不願回府了?”
“那就別怪我今日掃你的麵子。”
我隨手抓起身後博古架上的花瓶,徑直就朝蕭雨瑤的頭上去砸!
2
“嘭”的一聲,
陶瓷的碎裂聲與廂房內的尖叫聲混在一起,
徐文彥下意識把蕭雨瑤護在了懷裏,陶瓷的碎屑與他額頭的鮮血相混合,
蕭雨瑤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從懷裏拿出手帕去擦拭徐文彥額頭上的血跡,
手帕很快被血染紅。
蕭雨瑤喊叫著朝我怒吼,
“你雖說是徐郎的夫人,可女誡有雲,敬順之道是婦人大禮,就是因為你這樣跋扈,徐郎才會不想歸府!”
好好,一個清倌還管到我頭上來了,
我顧不上自己手上的血漬,抓著她的頭發狠狠扇過去了一巴掌。
“你什麼身份,這有你說話的份嗎!”
徐文彥看狼狽慘叫著的蕭雨瑤,一下丟掉了染血的手帕,將她護在了身後,目眥欲裂的看著我。
“秦,明,月,你這個潑婦!”
“若是雨瑤有什麼事,我一定拿你是問!”
徐文彥緊張的一把將她抱起。
“走,我去找醫師為你醫治。”
我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粘稠的血液,
鮮血一滴滴落在地麵上,染得斑駁不堪。
今日我忙著去給災民施粥,天不亮就安排人手去支粥棚,
聽到下人的稟報,連衣衫都顧不得換就來了百花樓。
忙了一日,我又累又餓,我也受了傷。
明明小時候我遇刺他撲上來護著我時,他並不是這樣的。
我身上一軟,眼前到處都是細碎的星星,我幾乎昏倒,一下跌坐在地上,
貼身丫鬟驚慌的過來扶我,
“姑爺,夫人要昏過去了!你快過來看看啊!”
徐文彥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
“暈倒了就去找醫師,我又不會看病。”
視線朦朧中,我隻看到了他的一絲背影。
很好,徐文彥,你現在越無情,
待一切塵埃落定,我也不會心生歉疚。
3
身旁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有去喚醫師的,有要去告訴爹爹的,還有給我張羅著上菜的。
看著他們眼神中的擔憂,我笑著安慰。
“餓著了,吃些膳食就好了。”
他們給我清理了桌麵,趕走了閑雜人等,催促著上了飯菜。
讓我想到小時候我們一同在白麗書院時,
總是一起爬樹摘桃,去後山抓魚,我和徐文彥年歲最小,
他們總是叫我小丫頭,叫他跟屁蟲,卻對我們十分照顧。
直到我在一次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刺客,碰巧遇到了徐文彥,刺客持刀要刺進我胸口時,是他不顧自身安慰的撲到了我的麵前,替我擋下了致命一擊。
徐家也提出了想要結親的意思。
我爹最初並不同意,因為他不過是翰林院學士,
而徐文彥祖上就是尚書世家,但徐文彥畢竟救了我,
不得已,
我與徐文彥這才在雙方長輩的張羅下,定下了親事。
他們也從叫我小丫頭,變成了徐文彥的夫人。
隻是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早就與投奔他家而來的表妹,蕭雨瑤私自定下了婚約。
我從小學的就是琴棋書畫,笑不漏齒,坐不漏膝,
盡管在白麗書院撒歡耍鬧,晚上回去也要將女誡倒背如流。
可蕭雨瑤不同,她本就是不得寵的庶女,學的就是小情愜意。
她會陪著徐文彥不修邊幅的玩雪打鬧,也會陪他拋下公務去山頂看日出,
他心情不虞時,為他跳舞,為他下廚。
可我,隻會惦記著朝中局勢,想讓他在朝堂上更進一步。
直到我無意得知曉徐文彥竟與蕭雨瑤有過婚約,
這事被徐家祖母知曉,瞞著徐文彥將蕭雨瑤丟去了百花樓做清倌,
徐文彥久找她不見,隻好與我成婚,
卻不想,今日兩人竟在百花樓遇了個正著。
彼時的徐文彥早已受封為史上最年輕的吏部尚書,
現在想要贖走一位清倌,不過是抬抬手的事。
我腦海中飛快的盤算著可能會出現的一切危機,
我當初下嫁給徐文彥,就是為了即將到來這一刻,
我不允許出現一絲偏差。
“小丫頭,這麼多年撲到徐文彥身上的女人多了去了,不就是個清倌,掀不起什麼風浪。”
“是啊,別難過,你與文彥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
我止住了手中的筷子忍不住幹笑出聲,
“你們不懂,因為這次,是蕭雨瑤。”
他對於這位表妹,可是愛而不得。
門口的丫鬟頻頻張望,可徐文彥根本沒有要回來看我一眼的意思,
估計這時候,她正在陪著蕭雨瑤塗抹傷藥吧。
4
從這日起,徐文彥就沒有再回過府上。
我一夜未眠,眼睜睜看著日出照常從東方升起,
輕輕淺淺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也在此刻消失殆盡。
貼身丫鬟取出了上好的流雲錦為我穿戴,還給我特意挽上了時下京城最流行的流雲髻,看我眼下青黑一片,用了上好的粉為我遮蓋一二。
當我獨自一人趕去赴曲江宴時,
卻看到了徐文彥正在親手扶蕭雨瑤下馬車,
她身上穿著一料難求的天蠶衣,戴著珠寶閣最新打造出的成套紅玉寶石頭麵,
看起來不像是個清倌,倒像是哪家的貴女小姐。
看見我,她勾了勾唇就向我走來,
“好巧啊夫人。”
她的眼神透著輕蔑,嘴角卻掛著偽善的笑,我隻覺得臟眼。
隻是隨意揮了揮手,身後的侍衛和管家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曲江宴是安平公主舉辦的家宴,她是誰?一個百花樓的清倌,如何進去臟了公主的眼?”
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衝我賠禮道歉,
身後的侍衛更是扯上她的胳膊就要將她往們外拖,
蕭雨瑤臉上掛滿了屈辱,眼淚更像是斷了線的串珠,
掙紮不敵間隻好被硬生生拖到了門口。
“不,我不走,是徐大人帶我來的,你將我丟出去,豈不是讓他難堪麼?”
“求求你,我可以傷了顏麵,可徐大人以後怎麼抬頭見人?”
嗬,她話裏話外句句都是為徐文彥考慮,
卻顯的我像是個無理取鬧的潑婦。
果然,徐文彥正取了蕭雨瑤的披風回來,聽了個正著。
眼眸一沉,語氣冰冷的掃了我一眼。
“秦明月,你好大的威風。”
“她是我帶來的人,與你無關,就算是公主問責,也是由我一力承擔。”
徐文彥對我的態度與蕭雨瑤完全是天壤之別,
他輕輕的將披風披在了蕭雨瑤的肩頭,拂去了她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
將蕭雨瑤牢牢的護在懷中後,眼神冷凝的環視四周。
“往後誰看不起蕭雨瑤,就是與我徐家過不去。”
我忍著心中的不適,轉身回到了宴席之上,
將周圍人對我的指指點點都放在了腦後,一概不理,
又去早就留好的廂房內,讓丫鬟重新給我梳妝整理了一番,
我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有丫鬟來稟,宴會馬上要開始了,我才走出了廂房。
為了這次能夠引起公主的主意,我特意打聽了她的喜好,
準備了長達三月之久,苦練了一曲霓裳舞。
隻是我剛被迎到台下,就見原本該是我上台的順序,
被蕭雨瑤給取代了!
就連她跳的舞,都和我一模一樣!
我想衝上去,徐文彥卻從一旁徑自攔在了我的麵前。
他目光冰冷,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秦明月,你已嫁做人婦,還出來賣弄作甚,這一次上台的機會,就讓給雨瑤吧。”
“我剛才早早的就讓手下更換了名帖上的名字。”
我被氣笑了。
“你明明知道,我為這一次獻舞準備了三個月不止。”
台上的蕭雨瑤將最後一個舞姿收定,施施然的下了台,
順勢挽上了徐文彥的手臂,
兩人從我麵前目不斜視的走過,
徐文彥語氣清飄。
“三個月又如何,這次露臉的機會隻能是雨瑤的。”
5
看著蕭雨瑤隱晦又得意的眼神,
我忍無可忍,“來人,把這不守規矩的丫鬟給我拖下去,掌嘴,不是喜歡跳麼,那就砍掉她的雙腳,讓她跳個夠!”
“我看誰敢!”
丫鬟還沒近到蕭雨瑤的身,徐文彥將她緊緊的護在了身後,
“秦明月,這可是公主府上,你休要鬧事,真是丟人現眼!”
最後還是有下人將這邊的情況通知了公主,
因得蕭雨瑤的這一曲霓裳舞使得公主心情大悅,
公主當眾賞賜給了她無數金銀玉飾,
看在她惹怒了我的份上,卻也口頭上訓誡了她兩句,各大五十大板。
公主有令,我不得不從。
隻是蕭雨瑤愈發猖狂,甚至遞了名帖要請我去春風樓小聚,
被我給拒了。
雖然沒能當麵在我麵前炫耀,但從那日開始,
蕭雨瑤的名字就傳入了大街小巷,眾人提起她,
都說她是品性高潔的清倌,難得一見的才女。
就連公主都對她另眼相待。
隻是一直盯著徐文彥的暗衛在一日來報,
“夫人,昨日姑爺與蕭小姐在城南街安置下了一座三進宅院,兩人昨夜就已經置辦了器物。”
“哢嚓”一聲,我手中正修剪著的芍藥花應聲而斷。
算算日子,從百花樓那日起,至今已有三十餘日,
聽說兩人無事就遊山玩水,徐文彥更是未曾再歸府。
自我開始籌謀起,我總心中焦慮食不下咽,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計劃在實施,我反倒食欲大增。
可昔日的好友卻替我抱不平,說要去勸徐文彥歸家,
說他寵妻滅妾難登大雅之堂。
就連我爹也來尋我,心疼我近來受了委屈。
卻都被我一一安撫,
現在我所遭遇的一切都隻是暫時的,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委屈,
情愛不過是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一小部分,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