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兒子和顧厲川一樣，智商很高，性格淡漠。

卻遺傳了我的白化病基因。

他從心底裏怨恨我，覺得是我毀了他。

他以作為科研博後的顧厲川為榜樣，卻從來不會喊我一聲媽。

飯桌上，十三歲就被清華少年班錄取的兒子衣著精致，如白雪般的眼睛冷漠地掃過我。

「請離我遠些，看著惡心。」

顧厲川頭也沒抬，絲毫不覺得兒子的話有什麼不對。

「如果你已經蠢到需要我們提醒你注意體麵，那我想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影響我們的食欲，蠢婦。」

這一刻，我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掌，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1.

我將最後一道菜擺放在餐桌上，便退回了廚房。

鍋裏熱著昨天夜裏的剩飯剩菜，這是屬於我的早飯。

我匆匆吃完早飯，需要早點收拾好廚房，因為顧厲川有一個規矩。

上班之前，他要看到幹淨整潔的廚房，泡一杯咖啡，才會去上班。

餐廳裏坐著婆婆，兒子和我的丈夫顧厲川。

在他們世界裏，我像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餐桌上談笑風生，偶爾抱怨我做的飯菜鹹了或者淡了。

在我刷完最後一個碗後，隱約聽到了兒子抱怨的聲音。

「今天的菜太油了，反反複複就這幾樣早點，一點兒都不知道換一換花樣。」

我的手臂微僵，這一刻，心像秋風中吹落的落葉，滿心淒涼。

我吸了吸鼻子，呆愣在原地，一點也不想踏出廚房。

這小小的一塊地方，已是這家裏唯一讓我感到輕鬆自在的場所。

我忍不住回想起兒子小的時候。

他因遺傳了我白化病的基因，視力很弱。

每每出門都會遭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他曾天真的問我，為什麼別人一直盯著自己看，甚至有小朋友還會問。

「他怎麼和我們長的不一樣。」

然後別的家長尷尬一笑，匆匆拉著自己的孩子跑開了。

那一刻，我心如刀絞，即使心疼又難過，卻也努力維持著笑容，耐心的解釋給他聽。

「因為你很特別啊，是天使的孩子。」

即使我如此解釋，兒子超高的智商也很快發現了他和別人的不同，變得不愛出門。

三歲那年，他哭著從幼兒園回來。

「你騙我，同學都說我是個怪物，是媽媽生出來的一個怪物，我恨你！」

我一直努力想成為一個好母親，給他溫暖，讓他快樂成長。

可在這一刻，全都成了泡影，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我很難過，跟著兒子哭了起來。

從那以後，兒子的性格變得敏感自卑，開始罵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希望能夠讓他明白，我很愛他，我在盡力去彌補他。

我把自己的頭發染成了白色，堅持了很多年。

可這樣的做法並沒有換來兒子的原諒。

後來他對我怨恨越來越深，甚至連一聲媽都不願意喊。

每每看到他因為視力不好拿著放大鏡艱難的看書時，我總是低著頭難過的流眼淚。

因為這份愧疚和心疼，這十幾年，我一次次被兒子傷害，他的要求我幾乎百分百滿足，從不敢對他大聲說一句話。

可換來的卻是仇視和嫌棄，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意讓我感到心寒。

「安琳，你過來一下！」

此時，我聽到顧厲川的聲音，覺得厭煩無比。

在這一刻，我突然想放過我自己。

2.

我將手中抹布扔到了水池裏，灶台水漬還沒擦，直接路過餐廳從臥室裏拿出一份離婚協議。

頂著三人錯愕的目光，放在顧厲川麵前。

顧厲川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他手指重重地點著手底下的離婚協議。

沉聲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此時餐桌上是他們三人飯後的殘羹剩飯。

盤中我準備好的油條，碟中的青菜，甚至那一蠱銀耳蓮子羹。

這些都是我早晨五點多起來便早早準備的。

兒子想要吃老家種的蘿卜和紅薯，我便連夜專程坐六個多小時的火車回老家買。

一天之內一來回，必須在晚飯之前趕回來。

兒子不喜歡吃太油的食物，顧厲川不喜歡吃香菜，婆婆年紀大了不能吃太硬的食物。

這些我都一一記著。

可他們，卻記不住我，十幾年的時間，家裏沒有人說，等等我再開飯。

這一次，我坐在了餐桌的椅子上和他們對視著。

「離婚，我要和你離婚，簽了字，我立馬就搬出去。」

顧厲川看了我一眼，嗤笑一聲，語氣裏盡是嘲諷。

「安琳，你在發什麼瘋，一會兒我要上班，如果我看到廚房一團糟的話，後果自負。」

此時的兒子有樣學樣，將筷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你終於明白自己在這個家一無是處了，爸爸不好意思跟你提離婚，你就賴在這個家十幾年。」

聽到兒子的話，我的心臟刺痛的有些難受。

喉嚨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我不舍得說重話，索性低下了頭。

婆婆覺得我不可理喻。

「曉宇已經被你毀了，你今天鬧是想這個家不得安寧嗎？你怎麼這麼惡毒，我勸你收起你那點小心思，一樣是女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可以去辦理離婚手續。」

我看著顧厲川，完全無視婆婆的話，自顧自的說著。

此時的顧厲川終於給了一點兒反應，皺著眉看我。

「離婚了，就不用想在這個家呆下去了，你明白嗎？你一個家庭婦女，能去哪兒！」

見顧厲川鬆口，我站起身，將圍裙脫下來。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離婚協議書簽好字，我們去民政局辦理離婚。」

然後起身去了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顧厲川緊跟在身後來到臥室。

「安琳，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無理取鬧也要適可而止，我很討厭你這個樣子。」

「正好，我也很討厭你這幅冷漠的樣子，從今天起，我會搬走。」

就在我收拾衣櫃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一件顧厲川的黑色襯衣。

前段時間，我找了許久，卻沒想到被塞到了衣櫃的角落。

因為襯衣沒有洗，淡淡的香水味很明顯的衝進了我的鼻腔。

這個味道很熟悉，很像兒子的老師姚璐身上的香水味。

姚璐和顧厲川是校友，她是一名大學教授，顧厲川是一名科研博後。

因為兒子的關係，姚璐被顧厲川邀請來家裏做客多次。

此時的顧厲川在看到我拿著那件“丟失”的襯衣時，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

3.

我內心毫無波瀾，一切都明白了，我沉默著收拾自己的行李。

顧厲川卻比平時話多了起來。

「你就不想問問我襯衣的事情嗎？」

「沒有必要，我們馬上就要離婚了。」

他似乎被我的反應惹惱了，麵露怒色。

「離婚的事情，我不考慮，以後也別在我麵前提了，你今天浪費了我半個小時。」

說完當著我的麵將離婚協議撕了個粉碎。

或許我的做法讓顧厲川沒麵子，從來隻有他拒絕別人，沒有人會拒絕他。

我歎了一口氣，離婚協議書又要重新打印一份。

我鐵了心收拾好行李，當著他們的麵離開了家。

在離開時，顧厲川有些生氣的威脅我。

「走出這個家門，那就別回來了，五千的生活費我也一分不會給你。」

我重重的摔上門，看著外麵晴空萬裏，清新的空氣，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我在另一處地方有一套婚前買的房子，離開後便直接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房子裏。

裝修的風格是十幾年前我最喜歡的田園風，雖然過時了一些，但很溫馨。

十幾年後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這一天我過的很自在。

沒有了條條框框的束縛，沒有了需要照顧的人，中午餓了點外賣，困了就午睡。

第二天，我一覺睡到了中午。

伸了個懶腰，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享受著中午的陽光，聽著舒緩的音樂。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我以為是我的外賣到了。

可我沒想到，顧厲川會提著外賣袋子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身質感很好的休閑套裝，頭發隨意散亂，即使接近四十歲的年紀，卻依然很帥氣。

當初的我，便是被他的外貌所迷惑，學習好長得帥，我和校園裏很多情竇初開的女孩一樣，瘋狂的喜歡著他。

或許是因為我的厚臉皮，或許是因為我無條件的為他付出，喜歡到卑微。

凡事以他為主，完全失去了自我，顧厲川最終接受了我。

從戀愛到結婚生子，一共不到一年的時間。

對於這段婚姻，顧厲川很冷靜，在我提出結婚的時候，他點頭同意了，他說他不會做出送結婚戒指這種幼稚的行為。

成家後更不會下廚做飯，家務事都是女人幹的。

當時的我，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全部都答應了。

所以，我在沒有婚戒，沒有三金和彩禮，隻有一家人簡單的兩桌飯，沒有一束手捧花的簡易婚禮下嫁給了顧厲川。

父母心疼我，私下裏為我存了十幾萬的陪嫁，這件事情，顧厲川他不知情。

如今，我才發現，這一輩子，我輸了，輸的徹徹底底，輸的沒有了尊嚴。

「你來幹什麼？」

顧厲川皺著眉，用一根手指頭勾著我的外賣，有些嫌棄的將它放在客廳茶幾上。

「安琳，我不想跟你吵架，但是我希望你也別這麼幼稚，玩離家出走這樣的戲碼。」

「我不是在跟你吵架，我並不覺得我離開顧家就是幼稚，離婚協議我重新打印好了，麻煩你簽個字。」

見我油鹽不進，顧厲川歎了口氣，坐在沙發上。

「我大概知道你在生氣，可今天，我都替你拿了外賣，你還沒有消氣嗎？我承認昨天我確實對你態度有些冷淡，可你不應該這樣小心眼。」

我冷哼一聲，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一件事的顧厲川，隻是幫我拿一下外賣，而且還是勾著手指滿臉嫌棄。

卻覺得自己已經付出了很多，想讓我對他感恩戴德。

我真的是對他這樣的想法給氣笑了，甚至覺得有些無力。

「如果你沒別的事的話，那就請回吧，顧厲川，離婚協議書還請你盡快簽了吧，如果你不同意離婚的話，那我就去法院起訴離婚。」

我剛說完話，兒子的視頻電話打到了顧厲川的手機上。

「爸爸，姚老師來了，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