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以安是結婚六年的夫妻。
但我們不同居,不聯係,不見麵。
他和我們一起資助過的女學生同進同出,從不過問我的去向。
可我連發瘋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那女學生,長著一張我永遠無法拒絕的臉。
1
周氏集團總裁周以安,和其資助的女大學生頻繁出入周家大宅,疑似戀情曝光的消息被爭相報道。
照片裏,周以安神色冷峻,女大學生則挽著他,笑容明媚。
即使兩人氣場不同,也能明顯看出他們眉眼間的相似。
有網友熱評,兩人堪稱是夫妻相的典範。
尤其是那雙柳葉眼,幾乎一模一樣。
......
我望著屏幕裏和周以歆相同的臉出了神。
那女孩叫林曼。
是當年我和周以安一同資助過的女孩。
初見她時,僅憑她一張與記憶重合的臉,我便發了瘋地為她砸錢。
可時過境遷,這樣的慈善事業已經輪不到我了。
甚至我才更像那個需要被資助的人——
他們一同在周家大宅逍遙自在,而我隻守著一室一廳的出租屋度日如年。
周以安大概是忘了,我才是他法律意義上的妻子。
但他也沒全忘。
我依然會在每個月月初,收到他固定給我打來的三千元生活費。
三千元,在他眼中最小的數字。
剛剛好可以買下林曼頭上的一個發卡。
但我心無波瀾。
隻因林曼有著一張我無法拒絕的臉。
可這條新聞還是讓我情緒波動。
因為這意味著他已經結束國外的行程,回了家。
一個月前,我去過一趟周家大宅。
被管家攔在了門外。
“夫人。”他象征性地保持禮貌。
“周總帶著周琛一起,去國外參加林小姐的畢業典禮了,您過些時日再來吧。”
林曼竟已經完成了學業。
可周以安和她的關係並未因此淡化,反而愈加親近。
我突然出神地想,他應該會眼底含笑,為她拍下扔畢業帽的瞬間。
就像他當年為我做過的一樣。
直到管家再次出口請離,我才迎著寒風離開那裏。
......
微信界麵上,我們的消息還停留在兩年前。
是他發來的簡短的一句話:“我把兒子接走了。”
我思索良久,不想再次跑空,主動發去兩年來的第一條消息。
“你回國了?我可以去看看兒子嗎?”
抱著手機等了良久,直到夜幕降臨,也沒等來他的回複。
我靠在床頭,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2
樓上無休無止的裝修聲吵醒了我。
直到吃完早餐,我才發現周以安淩晨給我的回複。
“可以。”
隔著屏幕都呼之欲出的冷漠。
我無暇顧及,抓上玄關處的外套匆匆出門。
趕到大宅時,管家來開了門。
“夫人,”他微微頷首,“周總還沒下來,您稍等。”
“嗯。”
聽到動靜,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老舊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那是屬於周以安親妹妹,周以歆的房間。
大宅翻新過幾次,唯獨這個房間仍然保持原貌。
周以安給所有人下過禁令,除了他以外,沒人能踏進房間一步,包括我。
但有一個人除外,林曼。
“姐姐你來了,周琛在樓上稀罕那些洋玩意兒呢,馬上就下來。”
林曼站在老舊的房門前,笑意盈盈。
我隻瞧她一眼,並未回話。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自從我搬出了大宅,她對我的稱呼便從“嫂子”變為“姐姐”。
她扭著腰肢,從廚房倒了杯水來,施施然放在我麵前:
“姐姐喝水。”
一路奔波,我確實唇齒幹燥。
“謝謝。”
水剛入口,舌尖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感,瞬間蔓延至整個口腔。
我下意識將滾燙的水吐出來。
地毯濕了一片。
“啊——”
林曼驚呼,眼眶瞬間盈滿了淚水:“對不起,惹姐姐不高興了,我再去倒一杯。”
我捂著嘴,被她的反應驚到。
下一秒,餘光瞥到穿著睡袍的周以安。
他正牽著兒子周琛從樓梯上走來,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什麼事?”周以安語氣溫柔。
仿佛是有了靠山,林曼怯怯地搖頭,碩大的淚珠從眼眶溢出:“沒什麼。”
她端著留有我口紅印的水杯,一切不言而喻。
我氣得發笑。
她雖明麵上對我客氣,但在周以安麵前,這樣的絆子不知道對我使了多少回。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想些什麼。
可偏偏周以安很吃她這套。
他望向我的眼神蒙層寒霜:“怎麼拿林曼撒氣?”
“沒事的,”林曼輕扯他一把,鼻尖通紅,“怨我,沒試試水的溫度,我再倒一杯就好。”
林曼之所以會在周以安這裏有份特權,都是因為她那張臉,和周以歆十分相似的緣故。
就連委屈的神態都像極了周以歆。
周以安從前最疼他那個妹妹了,現在,也不舍得林曼受委屈。
此刻,他看著我,眼神帶著惱怒。
“啪”的一聲,玩具散落一地,打破逐漸冰冷的氣氛。。
周琛終於空出手來,跑到茶幾邊,用稚嫩的小手抽出紙巾,又轉身遞給林曼。
“曼曼姐姐擦眼淚。”他說。
隨即又用苦惱的眼神看向我:“媽媽你怎麼總是這樣咄咄逼人?”
幼兒園老師又教新的成語了。
隻是用在了我身上。
天地良心,除了喝了口滾燙的水,我什麼也沒做。
今天不該來的,我想。
林曼已經止住了淚,她蹲在地上把散落的玩具逐一撿起,遞給周琛。
“叫媽媽陪你玩好嗎?”
“不!”周琛拒絕得迅速,“我不要她!你陪我玩。”
3
我坐在沙發上,看他們從白天玩到傍晚。
林曼和周琛對著樂高研究一下午,笑鬧聲不時響起。
周以安在書房辦公,開了好幾個電話會議。
沒人和我說過一句話。
我知道,這裏不歡迎我。
可我思念周琛。
自從周以安先斬後奏將兒子接走,能見到他的日子便屈指可數。
久而久之,與我越加疏離。
“媽媽,”周琛突然跑到我麵前來,手指向後指去,“我們該吃飯了,你什麼時候走?”
我蹲下去,握住他垂落的那隻手。
嘴裏的疼痛感還未完全消散,我用力扯出微笑。
“現在就走,琛琛多吃青菜。”
小手緊握著,從我手中決絕地抽走。
隻留餘溫。
我抬頭,看見周琛略帶厭惡的目光。
他撅著嘴,側過頭去。
半晌後,我僵硬起身,行屍走肉般走向大門。
拉開門瞬間,寒風魚貫而入。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媽媽”。
我一驚,笑著轉身。
周琛撅著嘴巴:“你以後還是別來了。”
笑容不自覺僵在臉上。
“姐姐總是和你鬧矛盾,”他繼續說,“她不開心,爸爸就會冷臉,我不喜歡這種氛圍。”
“所以,以後你還是別來了。”
說完,他一路小跑著轉身離開。
我腦子發懵,雙腿像灌了鉛,一步步拖著我離開大宅。
寒風透過衣領灌滿全身,冰涼的觸感一片片落在頭頂和眉毛。
直到眼睛揉進了水,我才發覺飄起了雪。
黑色轎車停在身前。
車窗落下,是周以安冷峻的雙眼。
“上車,送你回去。”
車裏暖氣很足。
融化的雪打濕了頭發和臉頰,後視鏡裏映出我狼狽的臉。
“謝謝。”我說。
“沒什麼,雪天不好打車。”
周以安目視前方,語氣冷漠而疏離。
“今天......”我想了想,還是開口,“是林曼的水燙傷了我,我什麼也沒做。”
“我知道。”
我詫異:“知道?”
明明了解真相,卻還指責我拿他的情人撒氣,冷眼旁觀周琛對我的誤解。
“不是什麼大事,”周以安說:“她年紀小,你讓讓她就好。”
他不以為然,甚至沒有回頭看過我一眼。
莫名的煩躁從胸腔升起,我盡力平複情緒。
“周以安,”我目光直視,“林曼長得像她,但永遠不是她,我不想再永遠無底線地退讓。”
我已經努力做到平靜。
可他突然沉了臉,麵色鐵青。
刺耳的刹車聲貫穿耳膜——
他突然停車,目光像冰冷的刀片。
“你一定要跟我說這個嗎?”
“好,林曼不是她,然後呢?你能把她給我找來嗎?”
“你欠她的,就該還!”
車內一片沉寂。
隻有窗外的寒風呼呼作響。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
過了很久,他率先妥協:“算了。”
“以後別提這件事。”
4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黑色轎車緩緩行駛。
沒人想打破這片沉默。
直到林曼的電話突然打來。
周以安長手一伸,女生的聲音從車載藍牙外放出來。
“你去哪了?”
“我送岑舒回家。”
那邊安靜半晌:“......外麵下雪了,早點回來。”
“好。”
周以安嘴角上揚,臉上的寒意散了,語氣是顯而易見的溫柔。
跟剛剛爭吵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一瞬晃神。
以前他對我也是這樣的態度。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活成了陌生人的樣子,連一句微信消息都懶得發。
甚至連反駁林曼的資格都被剝奪。
我知道,他篤定我不會離開他。
這麼多年,我逐漸將自己培育成沒有情緒的木偶。
我不在意林曼得意的眼神,不在意周以安冷漠的語氣。
我隻在意兒子周琛。
腦海裏無數畫麵掠過,定格在他決絕站在門口的模樣。
“以後你還是別來了。”
心裏的某個角落無聲崩塌。
我突然像被抽幹了力氣,隻想逃離。
......
車子平穩駛入狹小的街道。
壞了的路燈斜立在街口,忽明忽暗。
雪還沒停。
汽車壓過積雪,嘎吱作響。
我靠著車窗,濕漉漉的頭發粘在臉上,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
周以安看出我情緒低落,思忖著開口:“不好意思,我剛剛情緒有些失控。”
我搖頭:“沒關係。”
他頓了頓,又想到什麼:“還有周琛,他口無遮攔,你別往心裏去。”
“以後你多去看看他,他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我望著窗外白皚皚的一片,平靜地打斷他:“不用了。”
“他不想我去,我幹嘛還要上趕著去見他和林曼母子情深?”
周以安愣了一瞬。
他習慣了我任人拿捏的模樣。
可他忘了,我本來不是溫柔順從的人。
“其實你可以搬回去住的——”
“周以安,我有話跟你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我回頭看他,正好看到他緊蹙的眉頭:“那你先說。”
融化的雪水從發絲裏留下來,我抽了張紙,用力擦幹自己的臉。
在他耐心耗盡之前,我終於說出那句我在心裏演練過無數次的話。
“周以安,我們離婚吧。”
4
曾經的我從未想過,我和周以安會漸行漸遠。
父母離婚後,我成了沒人要的小孩。
他們各自重組了家庭,無論住在哪裏,我都像是討飯吃的外人。
我像個刺蝟,護著自己的自尊跌跌撞撞考上大學。
大概是同病相憐,我和周以安越過人群的眼神交彙在一起,就再也沒分開。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的父母被信任的生意夥伴陷害,破產後一蹶不振。
在一個普通的夜晚雙雙結束生命,拋下不諳世事的他,還有他年僅六歲的妹妹。
可他很爭氣。
靠著自己的努力,拉扯著妹妹長大成人。
“我怎麼從沒見過她?”我問。
“她剛去國外讀書不久,全額獎學金,”提起周以歆,他不自覺嘴角含笑,“等她畢業,自然就見到了。”
我們像兩團孤獨的影子,互相疼惜,互相照顧,逐漸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大學畢業那天,我拿著紅彤彤的結婚證,模糊了視線。
他背著我走了很遠很遠。
他說:“從今往後,我照顧你。”
我靠在他背上,不安分的咯咯笑:“好啊。你要心甘情願照顧我一輩子。”
夏天的雨總是猝不及防。
碩大的雨滴打在臉上,沒一會兒就淋個透徹。
周以安踩著積水,一路小跑:“抓緊我,馬上就到家。”
積水越漲越高,深不見底。
他崴了腳,在我摔進水麵前接住了我。
我憂心忡忡,可他笑得熱烈。
盯著他看了半晌,我也被逗樂:“你像個落湯雞。”
他紅了臉:“那也是好看的落湯雞!”
我住在大宅的第一個晚上,就發了高燒。
周以安靠在床邊,用濕毛巾幫我降溫,紅著眼睛守了我一整個夜晚。
後來我才知道,他那天也燒得厲害。
“你要先照顧好自己。”我告訴他。
他臉頰泛著紅暈,眼睛四處瞟著:“肯定要先照顧好自己心愛的女人。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病不算什麼。”
5
雖然住在周家大宅,可剛畢業的我們一窮二白。
周以安愧疚於捉襟見肘的生活條件,為了多賺點錢,他每天忙的不可開交。
甚至萌生了賣掉大宅的念頭。
我攔住了他:“這是你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不就是錢嘛,我不在乎。”
可我心疼他想要出人頭地的倔強。
後來,我為了幫他拉投資,靠著泡麵和快過期的打折食品跑遍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腳底都磨出了血泡。
無數個夜晚,他從背後抱住我,說他這輩子隻會愛我。
那時的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隨著公司逐漸步入正軌,我們的日子一點點富裕起來。
我成了別人口中的富家太太,他也從“小周”變成了“周總”。
結婚的第二年,周琛出生了。
第一次見到周以歆,就是在周琛周歲那天。
她不顧我震驚的目光,一股腦塞給我一堆國外帶來的禮物。
“我逃課回國這事兒別告訴我哥,給他個驚喜。”
“你們結婚我不在,周琛出生我不在,周歲了我總要回來吧。不然我這個姑姑也太不稱職了。”
她笑著,一雙柳葉眼亮亮的。
看保姆還在張羅晚飯,她拉著我出門,說要買些火鍋食材回來,晚上一起吃頓火鍋。
“我饞死這口正宗的麻醬了!走嘛走嘛,你也挑些喜歡的菜。”
一路上,周以歆抱著我的胳膊,跟我講她在國外讀書的種種趣事。
她是個愛笑的姑娘,講到開心處,自己先樂得直不起腰。
我心情輕快,卻沒預料到,這會是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