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仙人要來收徒,為了保證弟弟被選上,娘親把我塞進了棺材裏。
我抓住棺材板苦苦哀求:“娘,棺材裏悶久了我會死的!”
娘卻用鞭子抽得我滿手鮮血:“你敢壞了你弟的好事,我現在就打死你!”
弟弟順利進山,娘卻想給我個教訓,遲遲不肯放我出來。
直到五天後,家裏農活做不完,她才想起了我。
“這次先放過你,下次再不懂事,你就等著死裏邊吧。”
可是娘,沒有下次了。
你討厭至極的大兒子,已經被你活活悶死了。
一
“慧娘,你家小謙咋沒來幫忙?”
農田裏,娘親揮舞鐮刀,累得滿頭大汗:“別提那個畜生,上次仙人來我家收徒,他不想著讓給弟弟就算了,還上趕著想給仙人當徒弟,真是一點都不懂事,從小就是個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我把他塞進棺材了,讓他好好反省!這麼大個人了沒一點當哥哥的樣,天天就知道惹麻煩。”
村民一驚:“棺材裏?哎喲那裏邊不透氣,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娘親立刻滿臉不悅:“他才躺了幾天?他爹呢?被他害死都躺幾年了!要死了也是活該!”
“而且阿仁說了,那小畜生的仙法厲害著呢,怎麼可能會死,等他出來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聽著娘親的話,我不禁苦笑出聲。
娘,您再也沒機會教訓我了。
我隻是悟到了一點門道,根本不會什麼厲害的仙法。
您最討厭的大兒子,已經被您活活悶死了。
五天前仙人來我們村收徒,娘親找到我,跟我商量,讓我把機會讓給弟弟。
可已經入門的我不想浪費這次機會。
“娘,我比弟弟更有天賦,去了更能成大事給咱家增光,您讓我去吧。”
娘親當即給了我一巴掌。
“說了你多少次!你這個當哥哥的怎麼就不知道讓著你弟弟?這麼重要的機會也要跟你弟弟搶?”
“你有天賦又怎麼樣?這種好事本來就該是阿仁的,他打小就乖巧懂事,到了仙人座下才能討仙人歡心。你呢?除了會害人還會幹什麼?”
我哭得嗓子沙啞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弟弟打斷。
“娘,你讓哥哥去吧,哥哥的仙法可厲害了,我聽說能長生不老呢!就算不能修仙,兒子還能讀書,就是苦點累點罷了,將來還能考取功名來孝敬您。”
娘親立刻惱怒:“你都這麼厲害了,還要跟你弟弟搶?真是自私!”
“阿仁,聽話,修仙比讀書有出息,你乖乖去修仙,你哥在家幫娘做農活就行了,他要是敢跟你搶,我就打斷他的腿!”
她將弟弟擁入懷裏,我清楚地看見埋在她肩頭的弟弟惡劣地衝我笑。
“哥哥這麼厲害,仙人肯定看不上我。”
娘親一聽,直接暴怒:“他還想在仙人麵前露臉?你放心,等仙人來了,娘就把他裝進棺材裏,不讓他出去!”
我本以為她說的是氣話,可沒想到求仙當日,她竟真的把我綁到棺材前。
我抓住棺材板苦苦哀求:“娘,棺材裏不通氣,我會被悶死的!”
她卻拿出一條長滿倒刺的藤編狠狠抽向我的手指:“你敢壞了你弟的好事,我現在就打死你!!”
“好好反省,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臨走前,我聽見弟弟問:“娘,哥哥的手受了傷,會不會流血流死啊?”
娘親嗤笑一聲:“你都說了他會仙法,怎麼可能連這點小傷都應付不了。走,娘帶你去買身新衣裳,等仙人來接你的時候,給仙人留個好印象。”
他們手牽手離開,獨留我不甘心地掙紮。
是啊,弟弟從小就懂事,討娘親歡心。
甚至在爹爹意外離世之後,她問都不問,提著鞭子就要將我趕出家門。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畜生!自私自利的害人精!我張巧慧沒你這樣的兒子!趕緊給我滾!”
那天她的神情和言語,和今天一樣決絕。
我拚命踢打著棺材板,無比希望她能回頭看看我。
可直到弟弟順利跟仙人離開,她都沒有回頭,甚至跟工匠說:“就得多關他幾天,這樣他才能長記性!”
二
“慧娘,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啊?關了這麼久,放他出來替你幹點活也好啊。”
娘累得直不起腰,一屁股坐在草堆上猛灌了好些水:“也是,在裏邊偷了五天懶,也該讓他出來了,養這麼大可不能讓他白吃白喝。”
她拍拍屁股,又找到了上次的工匠:“把棺材打開吧,我看看這小兔崽子有沒有知錯。”
她坐在正屋裏等,工匠就在偏屋忙活,這時,村裏來了人,手裏捧著個匣子,上門喊:“張巧慧,你兒子給你寫信了!”
我娘立刻放下茶杯,著急忙慌就跑去接。
是弟弟來信,拆開之前,我娘抱著信件摸著看了好幾遍,看著她高興的模樣,我的心底泛起酸澀。
曾經我在學堂念書的時候,半年才敢給家裏寫一封信,等寄回家裏,娘親連看都不看直接扔進糞桶裏。
“一天天就知道要錢,我這哪是養了個兒子,分明是養了個祖宗!”
可入學時她給我的一百文錢,三個月就花光了。吃不起學堂的飯,我就隻能撿別人不要的。
如今弟弟的信,她卻愛護得像絕世珍寶。
她小心翼翼拆開信件,逐字逐句認真閱讀。
看見弟弟說山上好,吃的喝的都是仙釀,她高興地直呼:“太好了,隻有我們阿仁才配得上這樣的好東西!”
我在一旁,看得很是羨慕。
如果那天我沒被關起來,信裏這些我也能親眼看到吧?
誇完山裏,弟弟又假模假樣開始關心我。
“娘親,哥哥沒生氣吧?兒子蠢笨,仙人教得快,師兄弟們學的也快,唯獨兒子有些吃力,受了仙人幾次懲戒。”
“當初要是能多纏哥哥幾回,讓他答應教我一些入門仙法就好了,但哥哥總忙,一直沒機會教我。”
“娘親,您也千萬別怪哥哥,都是兒子不好,不能討哥哥歡心。”
果不其然,看到這裏,娘親當場拍案。
“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連點仙法都不肯教給阿仁,當初他走丟,要不是阿仁把他從山裏背回來,早就被野狼給吃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養了十六年就養出這麼個東西,真是後悔當初把他生下來!”
我一愣。
是啊,還不如不生我。
這樣至少不用日日看你對我和弟弟區別對待。
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糾結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討得你的一點歡心了。
現在我才發現,無論我多麼努力,你的心總是會偏向弟弟。
三
十二歲那年,我進山迷了路掉進陷進,險些被捕獸夾咬去半條腿,你二話不說拿起鞭子就抽我,罵我就知道惹禍,還得讓弟弟大半夜獨自去山裏找我。
你說山裏很危險,弟弟一個人要是出了事,你就打死我。
可弟弟呢?明明是他帶著玩伴把我騙去了山裏,說他受了傷摔了腿。
陷進也是他弄的,捕獸夾是他放的。
把我困進坑裏他就回了家,見我大半夜還沒回來,害怕我真的死在山裏挨罵,才大發善心進山找我的。
他隻是摔了一跤擦破點皮,你就打丟了我半條命,把我關在柴房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一如現在,他的不好,你不假思索就全歸咎在我頭上。
可我也是個孩子,娘親,我也需要愛的啊。
聽著她的責罵,淚水不自覺滑落,但可惜,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能看到我哭了。
看完信,娘親當即起身。
“不行,我得去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惹禍精!”
說完她就出門,但沒想到負責開棺的工匠忽然衝過來,兩人差點撞一個踉蹌。
我娘立刻皺眉:“幹什麼慌慌張張的?害得我差點弄壞兒子的信。”
“怎麼了,那小畜生跑了?我就知道,沒心沒肺的白眼狼,等我把他抓回來一定廢了他!”
我笑著搖頭,即便我現在想跑,也永遠都跑不掉了。
工匠臉色白得像紙:“不是啊,巧慧,你兒子他......斷氣了!”
四
看樣子,工匠被我的模樣嚇得不輕。
娘親不可置信地看著工匠,片刻後忽然冷笑一聲:“誰斷氣了?杜謙?”
“怎麼可能?他會仙法,阿仁說他能長生不老呢,區區五天還能悶死他?”
“你替我轉告他,今天就這一次機會,要是不出來,就給我死在裏麵吧!”
工匠急得跺腳:“巧慧,我沒騙你,你兒子真的斷氣了!他——”
我娘不耐煩地拍桌子:“你懂什麼?這種把戲他都用過多少回了。”
“他要是不起來,你們就給我把他扔到山裏去喂野狼!”
工匠瞪大了眼:“張巧慧,那可是你親兒子!”
我娘當即大叫:“放屁!他那種混賬東西不配當我兒子,我隻有阿仁一個兒子!”
“你不扔他,我自己去扔!”
她大步流星超偏屋走去,一進門就看見了立在旁邊的棺材蓋子。
此時上麵密密麻麻,全是帶血的抓痕。
我不由自主想起瀕死時,胸腔裏像被灌了千斤重的鉛水,我大張著嘴,這狹窄的空間卻再也沒有一絲絲空氣能進入我的肺裏。
最終,我隻能感受著身體一寸寸麻木,血液一點點凝滯,五官一個個缺失,理智慢慢被瓦解。
死前我用盡全力踢打棺材,想發出哪怕一點點動靜。
可我無數次聽著娘親從門前走過,又無數次離開。
那一刻,我忽然想,不如就快點死吧,死了,說不定我就能出去了。
“瞧瞧,我說什麼來著?”
棺材旁,我娘隻朝裏麵看了一眼就嗤笑出聲:“這小畜生果然是裝的!死人早就發爛發臭了,哪個能跟他一樣還幹幹淨淨的?”
我疑惑,探頭去看,棺材裏的我靜靜躺著,皮膚黝黑,嘴唇發紫。
除此之外,竟再無半點異樣。
我有些納悶。
死人是這樣的嗎?
“小兔崽子,反省了幾天膽子還越來越大了,敢跟你娘我鬧脾氣!”
“不起來是吧?”
她幾步跨出門,沒多久,竟提過來一個烘臭的狗籠子。
籠子裏全是還沒清理的屎尿穢物,她毫不猶豫,將我像條死狗一樣鎖了進去。
然後提起籠子,滿眼陰鷙:“我倒要看看,在野狼麵前,你還敢不敢繼續裝死。”
六
她用牛車拉著我進了山,特地找了野狼聚集的地方,毫不猶豫把我丟了出去。
幾乎片刻,我就聽到了狼叫聲。
娘親看著我,得意地勾起了唇角:“聽見了嗎,野狼馬上就來,你現在起來好好求我,跟我回家把活幹了,這個家還能留你一口飯吃。”
我一動不動。
娘親的得意漸漸散去,轉而化成了慍怒:“杜謙,我最後說一遍,趕緊起來!”
狼叫聲一停,四周就靜得可怕。
我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握緊,連手裏的藤鞭都被捏得咯吱作響。
“行,從小到大你的骨頭都硬,犯了錯從來不承認,全都推給阿仁。”她麵色陰沉:“既然不想起來,那你就永遠待在這兒吧,正好下地府去找你爹!”
說完,她駕著牛車,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夜幕降臨,我默然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裏竟沒有太大的波瀾。
我和杜仁的性格截然不同,我像爹爹,他像娘親,爹爹死後,娘親就更加偏愛他。
六歲之前,我不懂什麼叫爭寵,什麼叫心機,我把杜仁當好弟弟,那時候爹娘也都很疼愛我。
父親打獵帶回了野雞,雞腿好吃,我和杜仁就一人一條腿,可他不滿足,盯著我碗裏那根軟磨硬泡,我爹不讓給,他就哭,娘親心軟,當著我的麵就把我的雞腿夾給了他。
“好了好了,阿仁不哭。”然後扭頭:“阿謙,你先讓他這一次,明天媽媽再給你做。”
愛哭的孩子有糖吃。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性子活潑,慣會撒嬌買好討人喜歡,會誇娘親做的菜是神仙美味,誇爹爹打獵的身姿雄偉傲然。
家裏來客會誇姐姐阿姨美若天仙,誇哥哥叔叔大富大貴。
我羨慕,卻不難過,弟弟這麼優秀,我這個做哥哥的是該為弟弟高興的。
爹娘偏愛他,街坊鄰居偏愛他,我覺得都是應該的。
可後來我發現,在家裏他處處伏低討人歡心,一旦去了學堂,他就會判若兩人。
他會揪女學生鞭子,給女學生書本上潑糞水,桌子裏塞蜘蛛和蛇。
會在放學之後堵著年幼的男學生要錢,否則就把人打得鼻青臉腫。
會指著男先生的坡腳背地裏罵瘸子,指著女先生的裙擺罵妓女。
當我發現他已經壞透了的時候,他才九歲。我把事情告訴了爹娘,娘親壓根不信我,說弟弟這麼乖巧可愛怎麼可能會欺負別人。
隻有爹爹,會手拿戒尺嚴厲斥責弟弟。
弟弟被打了手板,我本以為他會變好點,可那之後居然變本加厲地欺負同窗,甚至......連我也變成了他欺負淩辱的一員。
七
將我扔掉以後,娘親煩躁地回了家,她大力踢開院門,邊走邊罵。
“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害人精惹禍精,活該被咬死——”
正說著,她忽然看見自家院子裏停了一匹上好的馬,話頭戛然而止。
再抬眼,竟是弟弟坐在正堂裏,正等著她。
“娘親,兒子提前回來看您了!”
娘親臉上的憤怒和暴躁驟然消失,她高興地抱著弟弟轉圈,笑聲傳出好遠。
她拉著弟弟進屋,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夠,還要去給弟弟張羅好吃的,弟弟連忙按下她的手。
“娘親,兒子回來不光是為了看您,還有事兒要您和哥哥幫忙?”
一提到我,娘親臉色瞬變:“你哥?他能幫你什麼忙,他不害你就不錯了!”
弟弟親昵地握著娘的手:“山上的師兄弟們今日都陸續凝出了內丹,隻有兒子還不行,沒有內丹就無法修仙,怕是過不了多久,兒子就要被趕回來了。”
娘親急了,但立刻又被弟弟安撫住:“您別急,兒子聽說......自己悟道的人,在悟出來的那一刻,就有了內丹。”
“哥哥不是已經悟道了嗎?隻要把他的內丹給我,兒子的問題就能解決了!”
娘親微怔:“這能行嗎?那你哥不會死吧?”
弟弟愣了愣。
“不會的!最多就是再也不能修道罷了。娘親,您會不會覺得這樣對哥哥不公平啊?”
娘一笑:“說什麼呢,挖個內丹而已,又不要他的命!”
說完她想起什麼,臉又垮下來:“但是那臭小子跟我裝死,待在棺材裏不肯出來,我想教訓他,就把他丟進山裏了。”
她毫無愧疚:“咱且等等,山裏那麼多野狼,他肯定不敢繼續裝,過不了幾個時辰估計就回來了。”
杜仁聽著,卻“蹭”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你今天才把杜謙從棺材裏放出來!”
娘親莫名其妙:“是啊,不就多關了他幾天而已,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
杜仁臉色驟變:“這都幾天了?棺材裏那麼小,沒有空氣,他會被你憋死的!”
娘親被吼得一愣:“不是你說他仙法厲害能長生不老嗎?多關他幾天也沒什麼吧?棺材裏沒空氣,他不會吸收外麵的嗎?”
“再說了,我不都是為你了好才做這些的嗎?你還怪起我來了?你這兒子怎麼當的!”
杜仁瞪大了眼,似乎沒想到娘親會這麼無知,他想反駁,可又不能跟娘說,我仙法厲害是假的,隻是他編造出來想讓我放棄上山機會的。
他幾次張嘴又閉上,最終隻能壓著火問:“那他人呢?你開棺之後,他是什麼樣的?”
娘親滿臉不悅:“我摸著他斷氣了,可他身體好好的啊,那臉蛋比我的都還紅潤呢!怎麼看都不可能像個死人!肯定就是閉了氣在那騙人呢!”
杜仁一聽,一口氣梗在胸口差點沒上來:“你!他都斷氣了你還說他沒死!他身體無損麵色紅潤,那都是他那顆內丹在護著他,娘,你糊塗啊!”
我娘聽得雲裏霧裏,什麼內丹仙法她不懂,可我聽明白了。
我不會仙法,不會調用內丹,要是我還活著,開棺的那一刻我應該跟正常人一樣麵色紫黑成窒息狀。
可我沒有,所以杜仁知道是我的內丹被迫出來護著我,說明我已經失去意識了,既然已經失去意識,那更不可能會閉氣來騙人了。
可我娘哪裏懂得這些,她隻聽見她從小寵大的小兒子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然罵她糊塗,於是當即拍板:
“好你個杜仁,上了趟山綱常禮法都忘了?我是你娘,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
杜仁卻懶得跟她爭辯,說完那句話之後,徑直出了門往偏屋去,邊走邊喃喃:
“我這個蠢上天哥哥......他要是真死了,我還能找誰去挖內丹?沒有內丹,我那些同門師兄弟都會看不起我!師姐肯定也不會再找我玩了。”
“不,沒關係,隻要他的肉身還在,短時間裏內丹就不會損毀,我剖出來照樣能用。”
“行,死了也好,省得我還得用手段逼他。”
說著說著,他竟兩眼放光。
我站在正屋門口看著他,聽著他的話,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娘親。
都說世事無常。
自從爹爹離世,娘親就把杜仁當她唯一的親兒子,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杜仁呢,自打他上了學堂之後,就看不起這個以務農為生的家了。
爹爹和娘親在他眼裏,不過都是暫時賴以生存的手段。因為資源有限,所以他要和我搶,把最好的都拿走,讓我吃他剩下的。
如今他踏上修仙之路,不再需要娘親庇佑,所以娘親對他來說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此時被娘親珍藏在匣子裏的那封家書,恐怕就是弟弟寄來的最後一封。
當然,前提是,他能從我身上找到內丹的話。
八
看著小兒子這麼著急去偏屋,我娘有些坐不住了。
“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說那兔崽子要死了......”
“一定是被杜謙給蒙騙了!沒錯。小兔崽子,你騙得了他們可騙不了我,我就在這兒等著,山裏野狼那麼多,我不信你不回來!”
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竟回屋去抱了一壇酒,準備邊喝邊等。
但沒等她喝一口,杜仁就瘋了一般衝了回來,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屍體呢?”
他雙手顫抖,眼神陰鷙,看著竟像要吃人。
娘被他嚇了一跳,剛盛的酒全灑了出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為了教訓他,我把他扔進山裏了,這會應該快回來了。”
片刻後,杜仁爆發出了此生最大的怒吼:“你這個蠢貨!我怎麼能有你這麼蠢的娘!你現在不僅害死了杜謙,連我也要害死了!”
說完,他衝向院子解了馬匹,二話不說,直奔村外。
等娘親反應過來,她的小兒子早已不見蹤影,她僵硬地半張著嘴,望著杜仁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他罵我?”
“我是他親娘!我對他這麼好,他居然罵我?還說我害死了杜謙,真是笑話!”
她緊緊握住酒碗,滿眼憤怒:
“好你個杜謙,一個個都說你死了,我還偏要把你找出來,讓他們都看清你的真麵目!”
言罷,她立刻去後院解了她的牛車緊跟著上了山。
九
深山裏,杜仁沒有找到我。
他把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卻是越找越煩,越走越慌。
而我娘驅車之入,直奔她拋屍的地方,到地兒一看,哪裏還有我的身影,連地上都幹幹淨淨,沒有絲毫血跡。
她立刻挺直了腰板。
“我就說嘛!這幹幹淨淨的,分明是早早就逃了嘛!混賬羔子,別讓我找到你!”
她立刻渾身來勁,舉著火把仔仔細細地找,生怕錯過任何能藏身的地方。
於是整整一夜,一老一少兩個人,從山腳爬到山頂,從東側走到西側。
東西南北上下左右全看了一遍,卻愣是找不到我半點蹤跡。
連我娘都開始懷疑自己。
“怎麼可能沒有呢,臭小子躲哪去了?”
直到天際泛白,他們終於受不住,找了個洞穴休息,可剛進去,杜仁就在一堆石頭中央,看到了一灘被撕扯成碎片的衣物。
我娘緊隨其後。
“阿仁,聽娘的話,別找了,指不定他早就回家睡大覺去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杜仁沒反應,片刻後,指著那堆石頭苦笑一聲:“你看看,那是不是他的衣裳。”
娘親微怔,順著杜仁的手指看過去,看清之後,她稍稍恍了下神。
“害,這些衣裳款式都差不多,沒準是哪個被咬死的獵戶呢。”
嘴上這麼說,她的神情卻出賣了她。
我的衣服都是她親手給弟弟縫製,弟弟穿膩了不要的,她給弟弟的東西,她一眼就能認的。
說完她就抓住了杜仁的胳膊,臉上艱難地扯起一個笑容。
“阿仁,咱回家吧,你哥肯定已經在家等我們了,娘回去給你們做好吃的,好不好?”
杜仁不理,徑直抬腳往裏走。
越走,四周的血跡越明顯,很快他就在石頭縫裏看到一個錢袋子。
“這是......我縫的......”
這一次,我娘先一步認了出來。
五歲時,她給我和杜仁一人縫了一個錢袋子,上麵繡著我倆的名字。
杜仁嫌土,一早就丟了,隻有我一直佩戴著。
她搶走錢袋,一摸,竟沾了滿手的血,嚇得她立刻一扔。
“這肯定......是杜謙不小心掉在這裏的!”
再往裏,還沒消散幹淨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被石頭堆圍起來的空地上赫然零散著幾根白骨,還有沒被吃幹淨的碎屍塊。
這一幕衝擊力不小,我娘隻看了一眼就當場尖叫。
“這,這肯定是那個被吃了的獵戶的!絕對不會是杜謙!”
“別看了,阿仁,咱們回家,回家!”
她無比急切地想逃離這個地方,杜仁卻神情恍惚一動不動,良久,他忽然笑了一聲。
“完了,都完了。”
“杜謙死了,屍體沒了,內丹也就沒了。師父不要我了,師姐也會討厭我......”
“你閉嘴!”
我娘回過身,赤紅著雙目,竟給了杜仁一巴掌。
“這不是杜謙,你別胡說!杜謙肯定回家了,我要回家去找他。”
“他敢用這麼惡心的把戲騙我,我一定要他好看——”
話沒說完,她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一抬眼,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映入她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