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開了三年賽車,所以我在山路上發現刹車失靈時,第一時間撥打他的電話。
可都被掛斷了。
陪完小青梅後,他才想起回撥我的電話,可我沒接。
他煩躁地發來消息:【不就是讓你自己開車回家嗎?你能不能懂點事消停會,她病得嚴重,我沒心情陪你吵架。】
小青梅也來勸我:【你別生氣,我和阿晏沒什麼的。】
【一生氣就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是不是我太慣著你了?】
看著亮起的屏幕,我笑了。
身體被車輛的鋼管穿透,痛楚吞噬了我的所有。
失血昏厥前,我用最後的力氣回複陸晏。
【我們分手吧,祝你們幸福。】
1.
剛和陸晏在一起時,我就從他兄弟口中得知他有個記掛了很多年的青梅。
一次聊天中我無意提起她,陸晏隻雲淡風輕說:「小時候住在隔壁的妹妹而已,有次遇到持刀砍人的精神病人,她幫我擋了刀子,我一直很感謝她。」
那時陸晏剛開始接觸賽車,花光積蓄組裝了自己人生的第一輛車。
「我愛的人是你,陪在我身邊的也是你,你別聽那幫臭小子瞎傳,他們這是嫉妒我找了個溫柔又漂亮的女朋友呢。」
他用噴漆在車身塗鴉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看著我打趣:「像不像你?每次吃醋都這副樣子。」
我終於被他逗笑:「好歹是你的第一輛車,也不留些有意義的圖案。」
後來我才知道。
何秋月出國前送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就是那樣一隻陶瓷小貓。
2.
戀愛紀念日這天,外麵忽然電閃雷鳴,下起了暴雨。
蛋糕的蠟燭還沒吹,陸晏拿起外套就要走。
「到底是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你一定要現在離開嗎?」
陸晏神情焦急:「車隊的兄弟出了車禍,情況很不好。」
人命關天的事情,我隻好妥協。
「慢點開車,我等你回來。」
陸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把蛋糕重新放回冰箱裏,看見臟衣簍裏裝滿了陸晏的衣服,一件件替他洗幹淨了。
他練車沒個分寸,常常受傷,我又頂著雷雨往外跑了一趟,填滿了他的藥箱。
做完一切,已經是淩晨兩點,陸晏還沒有回來,手機也關機了。
我蜷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拿起手機給陸晏車隊的朋友夏煜發消息。
【聽說你們車隊有人出車禍了,情況怎麼樣?】
夏煜的狀態立刻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可好幾分鐘過後也沒有回複。
過了好久,他才回我:【沒什麼大問題,陸哥跟我們在一塊呢,嫂子放心。】
我剛鬆了口氣,卻又突然收到一個好友申請。
【姐姐你好~我是何秋月,阿晏哥哥的青梅。】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們的戀愛紀念日,謝謝你在這種特殊日子還願意讓阿晏哥哥來機場接我,明天我一定會完好無損地把他送回去的!】
直到我的美甲緊摳著屏幕劈斷了,疼痛才喚回我的思緒。
憤怒讓我立刻點開陸晏的聊天框,想跟他問個清楚。
可同樣翻湧的酸澀讓我敲不出一個字。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還有什麼好逼問的呢?
何秋月還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從小就害怕打雷,還好有人一直為我捂住耳朵。】
3.
我拉黑了陸晏的所有聯係方式,可他還是找到了我。
他眼下青黑,胡子拉碴,看上去憔悴很多。
開門的瞬間,陸晏紅著眼緊緊抱住我:「茗茗,對不起,是我不好。
「秋月為我擋刀落了病根,這些年一直在國外養病,我始終對她心懷愧疚,那天是我沒考慮到你的感受,對不起。」
陸晏向我再三保證以後會跟何秋月保持距離,任何行程都跟我報備。
「而且她已經交男朋友了。」
陸晏眼裏很快劃過一絲黯然。
「她回國就是為了準備婚禮,你放心吧,我和她沒有私情。」
三年的感情,我很難立馬割舍。
一時心軟,我給了陸晏一個機會。
沒想到三個月後,我就為這份心軟付出了代價。
4.
從醫院檢查出來後,我輕撫小腹,給陸晏打電話。
「你到哪啦?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
「醫院門口,茗茗,你快上車,我有急事。」
陸晏的車穩穩停在麵前,發出刺耳的鳴笛聲,催促我趕緊上車。
我坐上車,來沒來得及係好安全帶,陸晏就猛踩油門衝了出去。
我的腦袋磕在車窗上,鼓起一個小包。
陸晏開車,從來都是遊刃有餘的姿態。
我很少見他這樣慌亂。
「發生什麼事情了?」
「秋月的男朋友跟車隊的人競速打賭,賭注是輸了就跟秋月分手!」
陸晏眉眼間蘊著怒色:「結果那家夥真輸了,把秋月一個人扔在山頂就走了!」
「陸宴,我今天......」
他好像完全沒聽到我說話,一邊開車,一邊給何秋月發語音。
「你別怕,哥哥馬上來接你,別太傷心,注意身體。」
我攥緊了包裏的產檢單,看著陸晏焦急地安撫何秋月的情緒。
一顆心如墮冰窖。
從始至終,他沒有問過我一句。
在醫院檢查結果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問題。
我壓抑著情緒,說:「停車,我要回家。」
陸晏看我一眼,語氣很急:「我說過我跟秋月沒有私情,你不要在這種時候爭風吃醋好嗎?」
「陸晏,到底誰才是你女朋友?!」
我朝陸晏吼了一聲,很想立刻發泄壓在心底的所有委屈。
可是他在開車,還開得很快。
我不想讓他在這種時候分心吵架,免得出了車禍,還會殃及我自己。
於是我疲倦地闔上雙眼,無力說:「回去過後,我們好好談談。」
陸晏深吸一口氣,似乎火氣也很大。
過了很久,他才歎息一聲。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熟點。」
5.
這條山路很爛,沒有瀝青公路,全是石子路。
路麵坑坑窪窪,彎道很多。
陸晏開得還快,我難受得不行,可他始終沒有關心我一句。
到了山頂,遠遠就看到何秋月和車隊的男生們推搡著打鬧在一起,有說有笑。
哪裏有半分剛分手的樣子?
夏煜嗓門很大,以至於隔了這麼遠,我也能聽見他說的話:
「小嫂子,你可比許茗有趣多了,兄弟們都喜歡你,你何必主動退出呢?我們了解陸哥,他肯定也更喜歡你,何況你對他還有救命之恩!」
話音剛落,陸晏的車就停在他們一群人麵前。
有人起哄著吹了一聲哨:「我就說吧,陸哥肯定在意小嫂子!」
很顯然,這是一個騙陸晏趕上山的惡作劇。
可陸晏毫無被捉弄的惱怒,而是顫著嘴唇問何秋月:「夏煜說你主動退出,是什麼意思?」
何秋月麵露驚慌,作勢要捂住夏煜的嘴:「阿宴哥哥別聽他瞎說!」
她看了我一眼:「好歹姐姐還在這裏呢。」
可夏煜執意要當他們二人的愛情保鏢:「陸哥,秋月壓根沒有什麼男朋友,她就是想見你才回國的,知道你談女朋友後怕影響你們的感情才選擇編了這樣的謊話退出。」
「對啊,兄弟們都知道了!」
從陸宴臉上看見驚喜與感動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們已經結束了。
他忘情地抱緊了何秋月:「你何必這樣委屈自己,笨蛋。」
車隊的男生們在此刻一起歡呼,起哄著大喊「親一個」。
而我,陸宴的女朋友,肚子裏懷著他的孩子,就站在他們一群人的邊緣。
可沒有一個人理會我,我插不上一句話,就算我當場和陸宴對峙,這裏也沒有人會站在我這邊。
巨大的無助感包裹了我,腹部也傳來痛意。
陸宴和何秋月擁吻好一陣後,他才突然想起了我。
他走近我幾分:「茗茗,我......」
「小嫂子怎麼了?」
有人驚呼一聲,陸宴立刻緊張地回頭,扶住臉色紅潤的何秋月。
她捂著心口輕輕吸氣:「我隻是突然胸口疼,哥哥你快去看看姐姐,她看起來很不舒服。」
肚子疼得讓我無法保持站裏,我捂著肚子緩緩蹲下,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連說話都沒力氣。
「陸宴,我......」
「許茗,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我不對,可你也不該用裝病的手段來爭風吃醋,你明明知道,秋月是因為我才落下病根的!」
錯愕、失望、憤怒,還有自嘲。
一瞬間,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心頭。
我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的女朋友疼得站不起來,你卻抱著別的女人,指責我裝病?」
我話音一落,何秋月就「疼」得嚶嚀一聲。
陸宴似乎還想和我吵幾句,可又太緊張何秋月,立刻抱著她上了車。
「這些天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我帶你去醫院看看,身體健康可馬虎不得。」
陸宴把何秋月抱上了車。
車隊的人本就是來這裏兜風,一人一輛,現在多出了何秋月的車。
陸宴說:「你幫秋月把車開下山吧。」
耳畔接連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樹葉紛飛,塵土揚起,到最後歸於寂靜。
我蹲在地上,看眼淚一滴滴落在泥土裏,心裏卻很平靜。
我在想,我這三年,到底算什麼。
6.
天已經黑了,路況很差,所以我開得很小心。
好在以前陸宴聚會常常喝酒,我幫他開過很多次車,所以我的車技不算很爛。
可在經過彎道時,我踩了好幾下刹車,車速也沒有任何減慢的跡象。
我絕望地發現——
這輛車,刹車失靈了。
我反複深呼吸,告訴自己越是緊張關頭,越要保持冷靜。
我記得車隊的人閑聊時提起過,陸宴曾經處理過刹車失靈的情況。
山路又急又險,我騰不出手拿手機,隻好用車載藍牙打陸宴的電話。
「呼叫陸宴。」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
「呼叫陸宴。」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呼叫陸宴。」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一路下山,車速越來越快,我不敢貿然直接拉起手刹,怕後輪抱死發生側滑。
我集中精力控製方向,盡管我對這條路有印象,可車速擺在眼前,有些彎道不減速注定無法通過。
轟的一聲驚雷忽然炸響。
大雨滂沱,雨珠劈裏啪啦地拍打在車窗上。
我悲哀地發現,車子的雨刮器也是壞的。
視野嚴重受阻,車速無法控製,在這又爛又窄的山路上,深深的絕望和無助完全包裹住我,我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可我不想死!
我應該和陸宴分手,遠離他那群朋友,然後重新開啟新的生活。
我的生命不該就此結束的。
然而事實卻是,我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我忽然想起,我答應了媽媽這周末回家一起吃晚飯的。
她大概已經高興地準備好食材,計劃著要做滿桌我愛吃的菜了吧?
「呼叫媽媽。」
電話立刻被接通了。
「喂,乖乖,怎麼啦?今天體檢結果怎麼樣?」
眼聽到媽媽的聲音,淚頃刻間奪眶而出。
所有的委屈都湧上來了,可我再沒有機會跟媽媽訴說了。
我隻剩一句話的時間:「媽,我愛你,對不起。」
下一瞬,在一個急轉彎的路口,車身衝了出去。
車輪的摩擦聲無比刺耳,像是死神歡愉的喝彩聲。
車子在陡坡上翻滾數圈,被一塊塊岩石撞得粉碎。
血腥的味道彌漫在車子裏,一根鋼管穿透我的腹部,劇烈地疼痛讓我慘叫出聲。
我想摸摸肚子,畢竟那裏麵還有一個小寶寶。
可最後我隻能把手放在鋼管上。
「對不起,我真是個糟糕的媽媽。」
手機還沒摔壞,一直在響,媽媽還在不停給我打電話。
我也是個糟糕的女兒。
可我沒辦法夠到手機,我努力向手機的位置挪動身體。
這時候,陸宴才終於給我回電話。
可響了沒幾聲就又掛掉了。
我看見屏幕上他發來的消息。
【不就是讓你自己開車回家嗎?你能不能懂點事消停會,她病得嚴重,我沒心情陪你吵架。】
何秋月也來勸我:【你別生氣,我和阿晏沒什麼的。】
【一生氣就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是不是我太慣著你了?】
看著陸宴鋪天蓋地的指責,我突然就釋懷地笑了。
我在山路上獨自麵臨死亡的恐懼時,他是不是正和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抱在一起互訴衷腸呢?
摸到手機,失血昏厥前的最後一刻。
我想,我死了也要和陸宴那樣的爛人劃清幹係。
我用最後的力氣回複他:【我們分手吧,祝你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