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突然來時,媽媽毫不猶豫拉著弟弟跑了,卻喊都沒喊一聲我。
我差點死在地震裏,僥幸活了下來卻廢了一雙腿。
可地震結束後,媽媽在網上委屈說,“隻是個小小的地震,卻被女兒記恨了一輩子。”
她跟評論區的網友說,女孩子心眼太小了。
重來一生後,我回到了地震前夕。
這一次,我拿上東西就走,誰都沒有喊,並且反鎖上了門。
1.
我重生了。
回到了當年害我雙腿殘疾的那場地震前夕。
前世地震來臨時,我最愛的媽媽放下手中正在給弟弟榨的果汁。
連忙跑到弟弟的房間裏,一邊喊,“麟兒快跑”,一邊伸手將弟弟從被子裏連拖帶抱出來。
他們頭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可是,他們好像忘記了。
屋裏還有一個正在睡覺的我。
媽媽沒有拉我,甚至都沒有喊我一聲。
等我醒來時,已經開始劇烈的地動山搖。
我倉惶跳下床,跑出房間,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好,便大聲喊,“媽媽,媽媽,地震了!”
可回應我的除了牆體破裂的聲音,再無其他。
彼時的我才十二歲,慌亂又害怕,我想起房間裏五歲的弟弟。
我連忙打開弟弟臥室的門,“麟兒快起來,地震了…”
可我進去之後,看見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我後背冷汗迭起,心臟不由自主地往下墜去。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事實。
屋子裏麵隻有我一個人,沒有媽媽和弟弟。
他們扔下我,跑了。
我的眼淚刹那間衝上了眼眶。
我慌張地擦幹眼淚,連忙往衛生間跑去。
可是還不等我跌跌撞撞地跑到衛生間,強烈的震感再次來襲。
我一個著急沒有站穩,直直摔倒了地上。
頭頂的燈開始搖搖擺擺,忽明忽暗。
照的我的眼前也一同明暗交疊。
像是什麼危險來臨的警告。
2.
我心臟宛如停了半拍。
就在此刻,忽然間,頭頂突然壓下巨大的黑影。
我的瞳孔一縮,吊燈直直朝我而來。
那一瞬間,我發了瘋似的想逃,想爬起來,可是剛起身卻又被狠狠晃在地上。
閃亮亮的吊燈重重地砸在我的膝蓋上,一室的亮光陡然熄滅。
黑暗的搖晃中,我痛的幾欲昏厥。
我顫巍巍的伸手,試圖推開吊燈,把我的膝蓋解救出來。
可是我的手腳早在剛才逃跑的時候軟成了一片。
吊燈如同千斤,像座大山似的壓在我的腿上。
我逃不開,躲不掉。
眼前是摸不清五指的無邊黑暗,耳邊是東西不斷砸下碎裂的聲音。
我孤身坐在地上,被燈死死壓製,哭的絕望崩潰。
“媽媽!”
我不知道誰能來救救我,隻能下意識地哭喊,“媽媽…媽媽…”
“媽媽,你在哪啊…”
我哭到哽咽,喘不上氣來,心臟痛的兩眼發黑。
“媽媽…”
可沒有人應。
我的媽媽其實早就丟下我了。
那時的我就清楚地知曉,喊媽媽再也沒有用了。
媽媽是弟弟的守護神。
不是我的。
如今重來一世,我再度變成了十二歲的樣子,即將又要經曆前世的地震。
3.
我站在看著鏡子裏健康完整的自己,已經許多年不習慣使用雙腿,現在動起來甚至有些僵硬。
我手指顫抖地摸了摸我尚且完好的腿,溫熱的眼淚奪眶而出。
是真真正正的腿。
能蹦,能跳,能跑的。
而不是像前世一樣,隻剩兩條空蕩蕩的褲腿,和堅硬冰冷的假肢。
我擦幹眼淚,看著牆上的鐘表。
現在是七點十分。
前世的地震來臨時是七點十五。
還有五分鐘。
“嘀嗒,嘀嗒,嘀嗒!”
分針緩緩劃過十二,五分鐘開始倒計時。
我立刻換上方便跑步的運動鞋,撈起桌上的書包,將裏麵所有的文具書本全部倒了出來。
“嘀嗒,嘀嗒!”
我打開抽屜,把曾經藏起來的零食和飲料全部快速裝進了書包裏。
“嘀嗒!”
我把枕頭和床墊翻開,從裏麵取出我偷偷攢起來的所有零花錢,也裝進了書包最裏層。
準備出門。
可是臨到即將要擰開門把手的時候,我又突然衝了回來,拿起桌子上的大門鑰匙。
已經七點十三了。
4.
我再次站在臥室門口,緩了緩瘋狂跳動的心臟,和即將克製不住的表情,然後擰開了門。
我像往常一樣,和站在廚房的媽媽打招呼,
“媽媽,我的筆記本用完了,我下去買個本子。”
“嗯。”
媽媽正忙著給弟弟榨他喜歡的西瓜汁,弟弟睡覺起來會鬧著要喝。
她聽見我的聲音,從始至終,連頭都沒有抬。
我看著這一幕,心底最後一絲熱意也消散無蹤。
如果她抬頭看一眼,如果隻是一眼。
就能看見我背了鼓囊囊的書包,就能看見我換上了運動鞋,就會疑惑我為什麼買本子還要背上書包,換運動鞋。
或許,她就能察覺到不對勁。
可是她沒有。
她一眼都沒有看我。
我嘴角微微冷冷勾起。
我親愛的媽媽啊。
我給了你機會的,可是,這是你不要的。
“嘀嗒,嘀嗒。”
客廳裏的時鐘劃到了七點十四。
我抬頭看了一眼,轉身毫不猶豫地朝門口走去。
大門打開,又關上。
我站在黑暗的樓道裏,片刻後,毫不猶豫地插上鑰匙,將門直接反鎖。
這時候,嘀嗒的聲音戛然而止。
終於,七點十五了。
地震來了。
5.
隻是一瞬間,整棟樓就開始慢慢搖晃。
如果不是我重來一世,已經提前知曉地震已經開始了。
怕是也不會立刻發現。
最開始的時候,隻是一點點輕微搖動和震幅,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後來就在人們完全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開始極速又猛烈的震動。
猝不及防間就奪走了許多人的生命。
我快步走到廣場上,直到站到了最中央的空地,我才終於回頭。
我隔著夜色,看著前麵那棟熟悉的正在激烈晃動的大樓。
心裏卻是徹徹底底地鬆了一口氣。
我忍不住摸了摸我這輩子健康完整的雙腿,唇角微微彎起。
這個時候,地震終於完全來了。
周圍的樹木開始狂顫,明明是寬闊安靜的廣場,可我卻清楚地聽見了許多人嘶喊喧鬧的聲音。
所有的樓層似乎都開始爭吵起來。
我看見路邊的流浪漢拉著賣烤串的老板朝廣場跑來。
我看見樓下剛生產完在坐月子的妻子的丈夫,自己一個人跑了出來。
我看見隔壁樓的患有心臟病的小姑娘,一邊吃著藥,一邊抱著自己的三條貓下了樓。
我看見白頭發的跛腳爺爺連自己的拐杖都來不及拿,卻一路推著自己那殘疾還癡呆的老伴。
我還看見,一個單親爸爸,抱著他平日裏口中總是不如女兒乖巧貼心的兒子正狼狽地坐在地上。
他安撫著說,“沒事了寶寶,我們安全了。”
可一向和女兒打鬧的兒子卻在哭著問,
“爸爸,妹妹呢?我們不要妹妹了嗎?”
6.
生死關頭,隱藏在虛假麵具底下的人性才開始一一顯露。
有的人,平時口中說著生男生女都一樣,關鍵時刻卻隻抱著兒子走,喊都不喊女兒一聲。
有的人,平時心臟不好,走兩步就要喘三步,卻能硬生生吃著藥,抱著三條貓,連下二十層樓。
有的人,平時一派深情體貼,任誰都覺得是最可靠的丈夫,可轉頭卻將剛為他生過孩子的妻子扔在屋中。
有的人,平時嘴裏總是念叨著老伴這不好那不好,卻連自己的跛腳都顧不上,也要帶著老伴一起走。
有的人,平時四處流浪,無以為家,誰也不認識誰,卻能拉著路邊的陌生人一起逃命。
也有的人,平時乖巧懂事,孝順媽媽,疼愛弟弟,可自己跑了還不夠,還將唯一逃生的門徹底反鎖。
我靠在樹下,看著眼前的人性百態,手無意識地輕輕撫摸著我的膝蓋。
那裏似乎還能隱隱感覺到前世被吊燈砸斷和被截肢的痛。
我的嘴角滿是嘲諷。
既是在嘲他們,也是在嘲自己。
重來一世,我到底還是變成了和媽媽一樣的人。
自私自利,冷漠無情,偏心到了極致。
不過媽媽偏心的是弟弟。
而我,偏心的是我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劇烈的地震才慢慢和緩下來。
有不少人看著沒事就已經回家了。
可我知道,今晚還有一次餘震。
程度與這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7.
正如前世,我親愛的媽媽和弟弟一整晚都沒有回來看我一眼。
我也效仿他們,自覺的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坐了下來。
我拿出背包裏的零食和飲料,慢悠悠地吃著。
夏天的夜晚,並不冷。
晚飯吹過,也偶爾有一絲涼意。
即便是在外麵過一晚上也不會感冒。
我不禁在好奇,前世的這個時候。
在我一個人被丟下的時候,在我被吊燈砸下的時候,在我委屈害怕的絕望慟哭的時候。
我的媽媽是在外麵擔心我的安危,是在懊悔忘記了喊我。
還是在慶幸,被忘在家裏的,被吊燈砸斷腿的。
不是弟弟。
到了夜半,果然餘震再度來臨。
消防隊和警察救護車都在廣場上等著,隻等餘震停止,立刻衝進去救人。
我在廣場上無人關注的角落裏安安穩穩度過了我重生而來的第一夜。
同樣也是我改變命運的第一夜。
第二天,我背著書包站起了身,看著赤紅的朝陽從天邊升起,光明璀璨,像極了我的未來。
前世的這個時候,正是我被救出來的時候。
我朝救護車走去,果不其然就看見躺在擔架上正昏迷不醒的媽媽和弟弟。
媽媽的膝蓋以下全是血。
前世被吊燈砸斷腿的人從我變成了她。
我看著旁邊的弟弟,眼淚說湧便湧了出來。
我哭著問消防員,“叔叔,我媽媽和弟弟怎麼了?”
8.
大抵是看我年紀小,消防員不忍地摸了摸我的頭,安撫道,“小姑娘你別怕啊,你弟弟沒事的,就是扭傷了腳。”
“那我媽媽怎麼會流這麼多血啊?”
“你媽媽為了保護你弟弟,被客廳的吊燈砸到了。”
我淚眼朦朧,十分自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來。
“都怪我,都怪我…”
“要不是以前經常我一個人在家,家裏進過小偷,我就習慣性了隨手鎖門…”
“要不是我今天寫作業沒有本子了,出去買本子的時候也順手鎖上了門,我媽媽和弟弟不會這樣的…”
旁邊的女警察聽見我的話,也過來安慰我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小姑娘,隻怪這天災來的突然了,你能躲過了一劫也算是命大了。”
我被他們又好心的勸了兩句才終於勉強止住了自責。
我哭著跟擔架一起坐上了救護車,當著一車醫生的麵偷偷抹眼淚。
“媽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弟弟撕爛了我的作業本,而你又護著弟弟,我隻能下樓買作業本…”
“這樣的話,在你保護弟弟的時候,我就能保護你了…”
我握住媽媽的手,淚眼婆娑,小聲地喊,“媽媽,你疼不疼啊…”
大約在所有人的眼中,十二歲的小女孩,看起來不知所措極了,難過的像是天都塌了。
即便自己不是被偏愛的那個,還是要努力保護媽媽。
所以才會有兩個年輕的醫生不忍地偏過了頭。
我餘光見此,正在冒著眼淚花的眼底卻飛快劃過一抹笑。
9.
他們不會知道我是裝的。
更不會知道,前世當我躺在擔架上的時候。
我親愛的媽媽,也是這樣裝的。
她趁著我昏迷,三言兩語就將我塑造成了欺負弟弟,故意在危機關頭和弟弟爭寵的惡毒小孩。
而拋下我的她,則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惡毒女兒的溫柔善良好母親。
幾句話就將自己的拋棄粉飾掩蓋了個幹幹淨淨。
甚至將責任全推倒了我身上。
直到後來我無意中聽見護士對我的吐槽。
我才知曉她原來在背後是這麼說我的。
可明明,是她拋棄了我。
我那時才明白,原來當一個人失去了最先話語權的時候,後來的是非黑白和真正的事實真相,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對人來說,再鐵的事實,也抵不過自己的親眼所見。
所有人,都隻會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到了今生,昏迷的人變成了媽媽。
既然如此,那麼這個塑造角色的人,現在可就該輪到我了。
一個偏心兒子,不愛女兒的媽媽。
簡直完美的量身定做。
10.
很快到了醫院,媽媽被推進了急救室。
弟弟已經被處理好傷口,躺在了病床上。
我坐在床邊,目光冰冷地看著他的腳腕,唇角微微一哂。
我的媽媽當真是夠愛弟弟啊。
寧可自己斷腿也要保護弟弟。
所以媽媽,你也知道原來這個地震是會要人命的。
那你前世,是怎麼說得出“隻是小小的地震,我太小心眼了”的話呢?
弟弟傷不重,很快就醒了過來。
他睜眼的那一瞬間,我的眼睛開始泛紅。
“你終於醒了,麟兒。”我哭腔著說。
弟弟一向黏媽媽,醒了看不見媽媽就開始發脾氣。
“媽媽,媽媽呢?”
他大聲哭鬧著,“我要媽媽!”
“吵什麼吵,煩死了!”
弟弟大喊大叫的聲音吵醒了隔壁床脾氣不好的大叔。
“把嘴閉上行不行!”
弟弟立刻不敢張嘴了,隻能默默哭著使勁瞪我。
我伸手去摸他的頭,卻被一巴掌打掉。
我也毫不在意,順勢便收回了手。
“媽媽為了救你進了手術室。”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麟兒,她是為了你,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弟弟卻不聽不管,隻顧著鬧道,“你憑什麼訓我?”
“你算什麼東西啊,我不要你管我!”
他隨手拿過枕頭向我砸來。
“滾開,我不想看見你!”
“麟兒…你怎麼這樣跟姐姐說話呢?”
我欲言又止,聲音依舊心痛難忍,滿是對著熊弟弟的隱忍委屈。
可我背對著所有人的臉卻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