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萬大軍,被胡人屠得隻剩500。
譽王帶著殘存的親兵,準備最後一次突圍。
但馬不夠,總要有人留下來等死。
“紅兒,莫怪夫君心狠,若帶上你,我們皆逃不脫。”
譽王扔給我阿姐一瓶毒藥,便帶著擄來的胡人公主上了馬。
我和阿姐在死人堆裏藏了許久,才僥幸偷來一條命。
快渴死時,終是在沙州中尋到一家客棧。
那老板瞧見我們,肥膩的臉上笑出了花,眼神像毒蛇一樣可怕。
阿姐卻笑了,揉了揉我的腦袋:“青兒,我們有地方住了呢。”
她陪老板鑽入房間,出來時腿都在抖,卻仍撐著去做了頓飯食。
第二天,她就成了老板,後院多了幾個沙丘。
3年過去,後院的沙地比來時高了半丈。
阿姐滿身傷痕地從客人房間爬出來,將僅剩一滴毒藥的瓶子,塞進我手中。
“姐姐撐不下去了。”
“青兒,無論多難,且都忍著莫再用。”
“他總會回來尋我們的。”
我醒得,這最後一口毒,是要留給譽王的。
1.
姐姐下不來床,胡地來的客人,便將我擄到了房間。
他誇我比阿姐還要細嫩,不像是沙地裏養出來的。
惡臭的口水,滴落在我光溜溜的胸脯上。
我懷念地笑著說:“那自然,我是趙國都城,大戶人家的小姐嘞!”
幼年爹娘,阿姐與3個阿兄,把我捧在手心當寶貝。
14歲時被譽王瞧上,嫁進譽王府做了側妃。
阿姐心疼我,叫譽王等我16,再行洞房禮。
可16歲那年,胡人來犯邊疆,叫人抓住把柄的譽王被迫領兵迎戰,戴罪立功。
阿姐愛極了譽王,自己也披上甲,說死也要做疆場鴛鴦。
後來譽王輕敵冒進,叫胡人圍困,我阿父與3個阿兄,為護他全部戰死。
現在.......
阿姐也要離我而去了。
“那便叫我嘗嘗,大戶人家的小姐是什麼滋味——”
男人撲到我身上,胡亂地啃起來。
我紋絲不動。
待他整個身子都壓住我時,我終於瞧見他的脖頸,張口咬了上去。
他慘叫出來,比外麵呼啦啦的風聲還響。
他的力氣也極大,擰斷了我的手臂,活生生在我肩上撕出一條裂口。
我疼得想哭,但如何都不肯鬆口。
直到他睜大了眼,再也發不出一點動靜。
姍姍來遲的水鄉,將脫力的我抱出來時,歡喜地聲音都在顫抖。
“青青,不怕了,你和阿姐的苦日子到頭了,譽王領著大軍,馬上就要路過這裏了!”
3年來,我從未這般興奮過。
“他來找我和阿姐了?”
“那倒不是,胡地又作亂,都傳譽王這次,是來一雪前恥的!”
“哦.......”
也是。
他大概以為我倆早死在了屍堆裏,怎麼會來尋?
不過無所謂啦。
顧家滿門命債,他如何都逃不掉的。
2.
水鄉接好我的斷臂,又去給阿姐清洗傷口。
打濕的布剛觸上,就一下子滲滿膿水,阿姐渾身都是這樣的瘡口,卻好似不覺得疼。
“水鄉,別忙活了,衣箱裏壓了件紅衣裳,且為我換上吧!”
“對對,是該好生打扮打扮——”
水鄉忙去翻衣裳,滿眼都是對好日子的向往:“待譽王來了這兒,你倆便能去趙國享福了。”
水鄉今年和我一般大,隻知我倆是譽王的妃子。
兩年前他被沙匪擄去趙國發賣,路過客棧,那些刀尖舔血的匪徒便盯上了我與阿姐。
在後廚燒火時,我照例是拿出毒藥,想添進飯裏。
阿姐忙奪過去,說:“這最後一滴,可要留好了。”
我明白阿姐的意思,怕得想哭:“可那些沙匪——”
阿姐抱住我:“總要有這一天的。”
她大著肚子,沙匪原本瞧上的是我。
那天阿姐換上了紅衣,大開店門,在混圓的落日下,伴著風沙跳上了一支舞。
在趙國都城,阿姐就是憑著絕倫的舞技,叫譽王瞧上的呢。
沙匪自然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嘿嘿,這大肚子的娘們,瞧著也是有番風味嘞~”
那晚,阿姐的孩子被折騰沒了。
沙匪被另一夥人伏擊,水鄉趁亂逃了回來,幫阿姐擠出死胎,又用一些奇怪的藥粉止了血,救了阿姐的命,求我們收留他。
阿姐問:“你叫什麼名字?”
“水鄉。”
“真好.......我們家鄉,就有好多水嘞。”
水鄉便這麼留下了,一呆就是兩年。
來這死地討營生的客人,能是什麼善茬?
若沒有水鄉幫著治,阿姐該是早被折磨死了。
我也逃不過葬身黃沙的命運。
“青兒,毒藥呢?”
水鄉睡去後,阿姐支撐著虛弱的身子坐起來,喚我去她懷裏:“拿來,叫我瞧瞧。”
我抱著她不肯動:“毒藥有什麼好瞧的?”
她一下子猜出了我的心思:“你不願動手?”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
3年來第一次哭,哭到失聲,身子不停地抖。
我知道阿姐有多恨譽王,她熬到現在,除了為我,便是複仇。
我的恨又如何比阿姐少?
隻是毒死譽王,我們3個都要死。
阿姐為我,吃了這麼多苦。
好不容易有活下去的機會,我怎麼能舍?
“阿姐,我不想死.........”
我掐著手心,艱難地喊了出來。
阿姐終究是沒再說話,背過身,在血海深仇與唯一的親人間,選了我。
隻是那口氣,好像一下子散了。
無論怎麼被折磨,總是帶著銳氣的阿姐,一夜間好像蒼老了10歲。
眼睛中,不剩下一丁點光。
可總能活下去。
‘阿姐,我的命是你給的。’
‘要死,就死我一個人好了。’
3.
我坐在黃沙中,等來了譽王的大軍。
他好似沒有認出我,遠遠騎在馬上,叫人前來探查。
水鄉和阿姐都被搜了出來,帶到他跟前。
風沙太迷眼,但隱約還能看清,癱在地上的阿姐,像一朵殘敗的紅花。
銀盔怒馬的譽王,震撼地睜大了眼睛,許久沒講出一句話。
“速速安營紮寨,無本王將令,不得來擾!”
譽王下過令,隻帶了幾個信任的親兵,背著阿姐進了客棧。
關上門,他終於支撐不住,顫抖著橫抱住阿姐。
“紅兒,你怎麼會還活著?”
“你怎麼落得這個樣子?”
“即活著,為何不去尋我?”
阿姐空洞的眼眸古井無波:“趙國路遠,如何去尋?單活著,便已用盡全力了。”
譽王怔了怔。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抬手掀起阿姐的裙擺。
不動聲色地將她放下,眉眼冷了幾分:“如何活下去的?”
阿姐苦笑一聲:“兩個女子,你說,該如何活下去?”
譽王眼中的愧色不見,隻剩絲略微遮掩的厭棄。
他身後的親兵識得我們,一個機靈的,忙俯身為譽王解圍:“王爺,您此番出兵胡地,便是打著為亡妻複仇的旗號。若叫人知道亡妻複活,豈不叫天下人恥笑?”
譽王沉下臉,麵露難色:“紅兒,你也聽見了。為了江山社稷,我不能公開你的身份。但本王定會治好你,補償你們顧家,可好?”
說得多好聽呀!
江山社稷。
為這四個字犧牲,好像還是我們的榮幸。
我和阿姐也曾聽過趙國的一些消息,譽王敗逃回去,將戰敗的罪都甩給了我們顧家。
說放棄阿姐,帶胡人公主回去,也是為了保住趙國的顏麵。
世人都說,譽王血勇,大義滅親。
可他轉頭娶了胡人公主,寵愛有加,還誕下一子一女。
這些,阿姐都知道。
她點頭順從:“賤婦都聽王爺安排。”
譽王鬆了口氣,喚來軍醫為阿姐療傷。
大軍要在此處休整月餘,他幹脆住在客棧,卻未再去瞧過阿姐一次。
我洗幹淨身子,帶著酒菜,主動送上譽王的房間。
他戒備地看著我:“我送與你阿姐的毒藥呢?”
我愣了愣,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幾道飯菜,也都嘗了一遍。
“都在後院,那些埋著的死人肚子裏呢。”
譽王喊人去查看一番,這才放下心,將我摟在懷裏。
摸出幾顆珍珠,放在我手心:“青兒,你在這鬼地方這麼久,還是這般好看,也是難得。”
“可惜本王將你娶過府,卻至今有名無實啊.......”
他假模假樣歎了口氣。
我自然醒得,脫去外衫,騎到他身上。
每時每刻,我都忍不住咬上他的脖子,生生將他咬死。
可我不能。
我殺不了他,還會連累阿姐和水鄉陪葬。
我隻得任由他折騰得盡興,怯生生依偎在他懷裏哭:
“譽王,我是幹淨的,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
“我隻求做一個伺候您的丫鬟,不要把我留在這個鬼地方好不好?”
他看著床上的落紅,笑著應道:“那是自然。”
我垂下頭,生怕他從我的眼神中瞧出端倪:“我願跟王爺上戰場,日夜伺候。求王爺派人,將我阿姐和客棧小廝,送回趙國好不好?”
譽王應得痛快:“有何不可?”
這下輪到我,長鬆一口氣。
待阿姐回到趙國,便是我下毒的時候。
所以身子,尊嚴,我全不在乎了。
我隻要阿姐活!
我隻要他死!
4.
“水鄉,待去了趙國,你設法帶我阿姐脫身。”
“去山裏也好,去邊島也罷,切莫讓朝廷找見。”
月下,我將水鄉喊到屋頂,向他囑托:
“好生藏起來,照顧好我阿姐。”
水鄉極愛笑,生長在沙州中的他,無比渴望去看看趙國的山水。
可此時有了機會,卻苦著臉,清澈的眼中閃爍著淚花:“那你呢?”
“我?”
我扭過頭:“自然是跟著譽王,過好日子。”
“你別騙我了!那些親兵醉酒講閑話,我都聽著了。你和你阿姐都是被譽王拋棄,才落到了這般境地。”
他抓住我的肩膀,滿眼心疼:“你是想跟他,還是想複仇?以為我猜不到?”
“騙你又怎樣,你也不一直在騙我?你說你生在平常的胡人家,與部落走失,才被沙匪擄走。可哪個平常人家懂醫術,還隨身攜帶治療外傷的藥粉?”
水鄉對我好,我才不問,可不是傻。
我推開他,氣呼呼地說:“我們都有自己的命,你的命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的命,就是殺了譽王然後去死!”
“你猜到又怎樣?什麼都改變不了!如果你不想我每天痛不欲生地活著,就瞞著我阿姐,帶她走好不好?”
水鄉不說話,揉了揉眼,看向月亮。
他單薄的身體,被風吹得輕微擺動。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生出一種很痛很痛的情緒。
似乎是........
悲傷。
“水鄉,抱抱我好不好?”
我張開雙臂。
他揉了揉眼,將我抱住。
在我耳邊輕聲說:“等我安頓好阿姐,就來尋你。等我一個月好不好?”
我流著淚說:“好。”
聽說阿姐不看見我,死活不肯走。
水鄉從軍醫那裏討好一碗迷藥,才得以帶阿姐走。
我不敢見她。
阿姐許是已經猜出來,我想幹什麼,她定然不肯。
她一直很內疚,覺得是她嫁給譽王,才害得我們顧家覆滅,哪怕戰死疆場,仍背負罵名。
所以她寧可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也要守護著我,守護著顧家最後的血脈。
可阿姐有什麼錯呢?
她隻是深愛著譽王,沒有看清,自己愛的人,實則是一頭沒有心的畜生罷了。
......
水鄉讓我等他一個月,可我等不了那麼久。
跟仇人夜夜同床,我怕自己會瘋。
我等了半個月,足夠阿姐回到趙國,終於將最後一滴毒藥放進酒裏,支起笑,準備鑽進譽王的營帳。
剛彎身,聽見裏麵的親兵彙報說:
“已下達軍令,待她和那小廝進入趙國地界,便會當場格殺。”
“本王還需哄著愛妃,借用胡人公主的身份安撫胡地賤民,怎會容忍那賤婦活著?嗬嗬.......讓她死在趙國地界,亡靈歸鄉,已是極大的恩寵了。”
親兵又問:“那青兒........”
“急什麼?愛妃還需3日才到,且容本王再享用兩晚.......”
我心頭一滯,手中托盤墜地。
還未做出任何反應,營帳前的侍衛便抓住我,像扔死狗般將我甩進營帳。
看見我。
譽王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後冷冷地笑了起來:
“你都聽見了?”
“可惜,隻能享用最後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