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本朝最受寵的公主,我在擇婿宴上無視一眾才俊,獨獨選中了一個出身寒門的年輕進士。
人人都說他是祖墳冒青煙。
沒人知道,他是前世救我於水火之中的夫婿,也是被我和離拋棄的受害者。
重活一世,我想彌補自己的過錯,卻沒想到他也是重生的。
1.
「公主,不好了!駙,越知府他赴任途中路遇山匪,已遭不測!」
!!!
我提著茶壺的手一抖。
指尖被溢出的熱茶燙紅一片而渾然不覺,我盯著侍女慌亂的臉,腦中一片空白。
「備車,不,備馬!」
我腳下一步不停,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提著裙擺就衝出府。
不會的,越瓊川命硬的很,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卻有種止不住的心慌,上馬時腳一滑,直直跌落磕破了頭。
伴隨著急切的聲聲呼喊,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玉石珠簾,風吹過叮咚作響,煞是好聽。
這是我及笄時父皇賜下的馬車。
沉香架,玉石簾;漆金描鳳,寶駒套車,不過由於太過奢華,我近些年很少乘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急著追問越瓊川的情況。
「駙馬呢,他究竟如何了?」
熟悉的稱呼脫口而出。
駕車的女官滿臉莫名。
「公主睡糊塗了吧,擇婿宴還未開始,您哪兒來的駙馬啊?」
什麼擇婿宴,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黃曆了。
我微微皺起眉頭,剛想催促她,卻發現馬車停在了一個熟悉的地方——萬春園。
這園子不是已經拆了嗎?
伸手摸向發間,是未出嫁時的少女發鬢。
我心中湧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今夕何夕?」
「泰和二十一年三月初七。」
沒錯了,這正是我擇婿那日,我重生了,還回到了一切都還沒發生的時候!
我強忍著心中激動跳下馬車,仔細理了理衣擺,雄赳赳氣昂昂踏進了擇婿宴。
2.
我是本朝最受寵的公主昭華,為了讓我覓得如意郎君,父皇大手一揮,召集了上百位青年才俊舉辦擇婿宴。
各家兒郎以我所在的涼亭為中心列席,揮毫潑墨,撫琴舞劍,各抒己長。
坐在左側最上首的陳靖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長簫,衝我點點頭。
他與我和太子哥哥三人一同長大,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導致我和離的源頭。
我眼下可沒有和他敘舊的心思。
視線略過狀元郎探花郎一眾,我的目光定在了最末席的那道身影上。
年輕幾歲的越瓊川身著青衫跪坐在地,在一眾花枝招展的人群中很不起眼。
他眼神不像旁人一樣亂瞟,安安靜靜垂首磨墨。
越瓊川寒門出身,家境清貧,隻因恰好是今科進士,才堪堪入選擇婿宴。
越瓊川動作不疾不徐,捏著墨條的姿勢更襯得他手指修長白皙。
前世我根本沒注意到他,後來陰差陽錯才和他成了親,這一次,我們可以少走些彎路了。
我抬步向他走去。
越瓊川墨已磨好,此刻寥寥幾筆就畫出了——一棵禿樹!
是的,這甚至不是什麼蒼虯老樹、枯槁病木,隻是一棵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花葉的禿頭樹。
我瞪大眼,準備好的溢美之詞徹底打了水漂。
難道是覺得自己隻能陪跑,所以幹脆自暴自棄。
我勉強擠出一點鼓勵的笑意。
「不錯,畫的別具一格,若是添些桃花就更好了。」
桃花象征姻緣,他定然懂我的暗示。
越瓊川握筆的手微微一頓,豆大一滴墨汁砸在紙麵上。
受寵若驚了吧~
我欣欣然翹起嘴角。
「越某不才,不擅繪花,還請公主移步。」
3.
???
我登時愣在原地。
說自己最擅花草,日日梳妝時替我畫花鈿的那個越瓊川哪兒去了?
我不可思議地對上了他的眼。
目光相交間,對麵人神色波瀾不驚。
這是我最熟悉的他的神色,議和離那段日子裏,我麵對最多的就是這樣一張臉,以至後來竟也能畫個分毫不差。
可它不該屬於如今的越瓊川。
「瓊川......」是你麼?
越瓊川習慣性的捏了捏眉心,輕輕歎出一口氣。
「臣在。」
我的老毛病,不安時就喜歡反反複複念叨他的名字,而不論我重複多少遍,越瓊川都會不厭其煩的回應我。
可這一次,從他口中說出的應答,不僅沒令我感到心安,還令它重重沉落穀底。
果然,他緊跟著的就是冷冰冰的拒絕。
「強求無益,公主是個聰明人,還是另擇他人為好。」
認出是我,他索性裝也不裝,把紙筆一推,朝陳靖方向揚了揚下巴,就差直接趕人了。
我重生後滿心歡喜來找他示好,他居然說我是強求?
那我就強給他看!
隨手扯下擇婿用的鴛鴦玉佩摔進越瓊川懷中,我不顧周圍人的抽氣聲,仰頭瞪視越瓊川。
4.
「論才學狀元郎力壓群雄,論相貌還有個遊街能得滿車香帕花果的探花,你怎麼就偏偏看中了那個越前川?」
在花廳來回踱步挑剔不休的,正是我親兄長太子。
自昨日擇婿宴後,我舍一眾才俊而選越瓊川的事就在京城傳開了。
太子哥哥也因此一大早就殺來公主府。
「是瓊川,瓊林的瓊,美玉之意。」
我重重強調一遍,將手中杏子砸向太子哥哥。
他接過杏咬了一口,滿不在乎的擺擺手。
「管他什麼美玉,反正就是配不上我妹妹。」
「你選他還不如選阿靖呢,起碼阿靖家世好,不會讓你吃苦。」
一直默默喝茶的陳靖沒好氣地踹了太子一腳。
「別說得我好像是個隻有家世的紈絝子一樣,小爺我馬上就要立功了。」
陳靖出身勇武侯府,家中世代從軍鎮守北境,他說的立功,自然是要上前線。
我和太子哥哥都正了正神色。
陳靖轉了轉空茶碗。
「我收到了關於北蠻人動向的信件,懷疑北境可能要出事,已經向陛下請命去邊關了。」
那真是太好了!
我正找不到勸父皇警惕北蠻動向的借口呢。
想起前世那封北境九城失陷的軍報,我至今有些膽寒。
「聽說北邊漠城的野物很多,阿靖你可別忘給我帶回些上好的狐皮貂裘。」
記得漠城就是最先被攻破的城池。
我找了個借口引導,希望他能多對漠城加幾分關注。
陳靖卻突然笑起來。
「巧了,信裏也反複提起了漠城,你和那送信人倒也心有靈犀。」
漠城在北境並不起眼,著重強調它的,恐怕隻有......
我從陳靖手中要來了那封書信。
雖然刻意改了筆跡,但我仍從那洋洋灑灑的工整小楷間,隱約窺見獨屬越瓊川的飄逸。
太子哥哥和陳靖勾肩搭背往校場切磋去了,我換了輛樸素的馬車直奔越宅。
5.
前世北蠻突襲北境,三日內連破九城,劍指京城。
主和派遣使談判,卻被北蠻獅子大開口索取金銀奴隸無數,並要求嫁過去一個皇族公主和親。
父皇無甚姐妹,也隻有我一個女兒。
當年的我已經在擇婿宴和狀元郎定了親,北蠻要我退婚再嫁,無疑是一種羞辱。
我不願屈服,北蠻使者就打斷了狀元郎雙手,毀了他仕途逼迫退婚,一時間,京中才俊對我避之不及,無人再敢以身試險。
越瓊川就是在那時站出來,向父皇求娶了我。
後來太子哥哥力挺主戰派,薦陳靖領兵,曆時兩載終於奪回了失地。
和越瓊川相互扶持的那段日子,雖人心惶惶,但回想起來也不失溫馨甜蜜。
如果沒有陳靖的意外,我本以為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公主,越宅到了。」
侍女的呼喚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阻止了侍女的動作,親自前去扣門。
來開門的越瓊川身著一件半舊的靛藍長袍,長發隻鬆鬆係住,比平日更多了幾分隨性。
看見來人是我,他噙著笑的嘴角倏然拉平,抬手就要關門。
我眼疾手快,將帶來的食盒卡進門縫中。
酸甜的香氣溢出。
是他最愛的鬆鼠魚,味美價貴,現在的他想吃一頓可要攢好久。
他鼻尖聳動,眉頭舒展又繃緊。
「不必。」
食盒被大力蓋上的門掀翻,湯汁撒了一地。
我換了個姿勢繼續敲門。
門內的腳步聲來來回回,終於,越瓊川唰地拉開大門。
「公主未免太過死纏爛打。」
此話一出,我還沒做反應,身後的侍從就先圍了上去。
這位準駙馬在他們眼中太過無禮,將我拒之門外不提,還敢罵我。
我揮退眾人,自己仍站在原地。
看明白我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越瓊川哼了一聲,甩開手先進了屋。
我提著個一模一樣的食盒跟在他身後。
6.
越瓊川連白水也不給我倒一杯,拉過食盒就自顧自吃魚。
我取出信拍在他案前。
「是你給阿靖送的信吧,行事也不知道小心點。」
真以為改改筆跡就沒人認識嗎,要不是我攔住太子哥哥,他非搞個辨認大會。
殿試剛結束,學子中和越瓊川相熟的也有不少,被人認出看他怎麼辦!
越瓊川挑眉,咀嚼的動作惡狠狠。
「阿靖?叫得這麼親密,昨日擇婿怎麼不選他?」
一提到陳靖,他的重點就完全變了。
「我早說過,和他沒有男女之情!」
我不知是第幾次向他解釋了。
「沒有男女之情,所以一聽陛下給他賜婚就急著和我和離要改嫁,周盈,傻子也不是這樣糊弄的!」
尊稱都忘了,看來真氣急了。
越瓊川魚也不吃了,筷子一丟蹭地站起身,雙眼死死盯著我。
「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可你呢,為了陳靖要和離,要改嫁,要趕我出京!現在又找上我做什麼,怕北蠻害陳靖,拉我當擋箭牌嗎?」
我被踉蹌著拉扯起身,他的手握上我的壓在我心口。
「周盈,你沒有心。」
越瓊川連聲音都在抖,一字一句極輕又極重。
我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眼眶微紅緊緊抿著唇,脖頸間青筋跳動,眼底藏著惱恨怨言。
我眼睫狠狠一顫。
「瓊川,對不起,但我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不是故意想傷害你,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陳靖的事背後牽連甚廣,抄家滅族也有可能,我隻是不想讓他卷進來。
重來一遍,我一定可以避開那件事!
我期盼地看向越瓊川。
他凝視了我半晌,低聲笑起來。
他手抵在我肩頭輕輕一推,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笑聲停下時,他已沒了方才的失態,神色重歸平靜。
「公主殿下,感情不是棋局,輸了一盤馬上還能重開下一盤,我已經連命都輸掉一回了,不想亦不敢陪您玩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