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抱錯的假千金。
我死那天,爸爸和未婚夫正在給真千金舉辦生日宴。
宴會廳上觥籌交錯,爸爸說:“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找回了我唯一的女兒,一苒。”
未婚夫宋淮安摟著薑一苒:“謝謝伯父願意把一苒嫁給我,我這輩子都隻會對她一個人好。”
薑一苒笑的幸福又天真:“爸爸和淮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可是爸爸,我曾經也是您的女兒。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1.
“薑熹悅怎麼回事?一苒過生日,她也不知道來敬酒祝福。”
“教了她二十多年,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裏了!果然是抱錯的野種,再怎麼教也學不好。”
宋淮安在一旁舉著杯子冷笑:“薑熹悅被我關進冷庫了,前幾天她和一苒一起去滑雪,害一苒從坡上摔了下來,腿都磕了一塊青紫。”
“伯父您說,要給薑熹悅一點教訓。”
提起那天的事,薑一苒有明顯的顫抖,似乎還在後怕。
爸爸的眼神中透過一絲不忍,在看到薑一苒膝蓋上的傷時又消失不見。
“幹得好,淮安。”
“冷庫安靜,少有人去,就讓她在那裏好好反省。”
薑一苒咬著嘴唇,眼淚頓時氤氳而起,擔憂道:“已經關了好幾天了,熹悅姐不會出事吧?其實那天也怪我,是我自己不會滑,熹悅姐都不能盡興的玩,還連累她受懲罰。”
宋淮安扶她找了地方坐下,心疼的給她揉著膝蓋化瘀:
“禍害遺千年,她那樣的災星,不可能輕易死的,更何況現在是冬天,關她進去的時候,她身上還穿著滑雪服。”
父親滿是厭惡的道:“我是讓薑熹悅教你滑雪的,不是讓她自己去玩的!她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千金大小姐?”
“我的女兒隻有一個,薑氏的繼承人也隻有一個,就是你,一苒。”
宋淮安也跟著點頭:“能夠留她在薑家,已經是一苒你的仁慈了,我知道你善良懂事,但這些都是薑熹悅欠你的。”
“她不出現也好,來了也隻會影響我們的興致。等明天我把她放出來,讓她好好給你道個歉。”
我飄在空中,看著眼前一片父慈女孝,濃情蜜意的場景。
原來人死後,心還是會痛的。
我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和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未婚夫,此刻眼裏都隻有薑一苒了。
在凍死前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媽媽在向我招手。
媽媽,是你來接我了嗎?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可是五年前,找回薑一苒的時候,爸爸把我趕出門去。
說我這樣一個野種,不配留在薑家。
我哭著跑出去,後來才知道,媽媽在深夜急著找我,不小心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薑一苒哭著說:“媽媽這麼愛熹悅姐,就把熹悅姐留在薑家吧。”
爸爸狠狠地給了我幾巴掌,用充滿嫌惡的表情看我:“既然你這麼想留在薑家,那就如你所願。”
所以,我死在薑家的冷庫裏。
成為靈魂的我,看到自己為了汲取最後一絲溫暖,緊緊的蜷縮在一起。
嘴唇和睫毛上都結滿了冰霜。
眼角還掛著凍成冰的淚水。
宋淮安還在安慰薑一苒:“我早該知道薑熹悅那個女人包藏禍心,竟然還把你交給他,這件事我也有錯。”
“一苒,別怕,以後我會時時刻刻陪著你,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置入險地了。”
他心疼的把落淚的薑一苒摟入懷中,隻有我看到,她埋入宋淮安脖頸裏麵的,得逞的笑臉。
我一時有些恍惚。
小時候,宋淮安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七歲的時候,跟著大人們去山間別墅度假。我很調皮,拉著宋淮安,從大人們的眼皮底下偷偷溜出去。
學著電視裏的情節,要去樹林中探險。
我最怕冷,纏著宋淮安給我生火。
宋淮安要我站在原地等他:“我去找樹枝,你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沒想到竄出來一條小蛇,嚇得我吱哇亂叫,拿著一根棍子揮來揮去。
直到宋淮安聽到我的哭喊聲,跑回來抱著我:“熹悅不怕,哥哥已經把蛇趕跑了,對不起,以後哥哥再也不會離開你,讓你獨自一人麵臨危險。”
十歲滿臉驚慌的宋淮安,和二十七歲一臉厭惡的宋淮安,重疊在一起。
他把我手腳綁在一起扔進冷庫。
“一苒受過的苦,你要十倍償還!這都是你欠她的。”
“前麵十幾年,是你搶走了一苒的人生,讓她被禽獸不如的養父母虐待。”
我哆嗦著的求他,冷的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上次被割裂的傷口還沒完全好,隨著我劇烈掙紮的動作,又滲出血來,然後在零下30攝氏度的環境中快速被凍結。
寒氣順著傷口鑽入五臟六腑。
換來的卻是宋淮安無情的聲音:“你故意害一苒跌落雪道,是不是以為她死了你又能當上薑家的大小姐?”
“五年來你用了這麼多手段,受了這麼多懲罰,還是學不乖嗎?”
所以最後,他把我關進冷庫,用我最害怕的方式,折磨我。
瀕死之際,我拚著最後的力氣,在冷庫大門上,抓出了數道血痕。
我的不甘,我的憤怒,我的委屈,我的遺憾,我的恐懼,都被鎖進了這道沉重的大門。
留給我的,是無盡的冰冷和黑暗。
可是宋淮安,那些肮臟的是手段,都不是我做的。
2.
宴會結束,已過了十二點。
送走了來赴宴的賓客,宋淮安終於大發慈悲的開口:
“小懲大誡,把薑熹悅放出來吧。給她泡個熱水澡,收拾幹淨再過來給一苒道歉,別把寒氣過給了一苒。”
室內開著暖氣,溫暖如春,室外卻是零下的天氣。
他從傭人手上接過皮草大衣,貼心的給穿著公主裙的薑一苒披上。
責怪中帶著寵溺:“小心著涼,你說你穿這麼少還跟著出來送客人。”
薑一苒調皮的笑了笑。
我知道,她隻是以女主人的姿態,想讓爸爸生意上的夥伴,和當地的名流們都看到,薑家的繼承人隻有她薑一苒。
而我,隻是個被拋棄的棄子。
爸爸欣慰的看著二人:“看到你們感情這麼好,我也放心了。”
“你們的婚禮也快到了,等你們結了婚,我就徹底把薑氏交給你們年輕人,我老嘍,該享福了。”
宋淮安和薑一苒聞言都眼睛一亮。
二人各自心懷鬼胎。
宋淮安是因為宋氏企業近兩年在走下坡路,若能和如日中天的薑氏徹底綁在一起,宋氏東山再起就不是問題。
這是我偶然在宋淮安書桌上看到的宋氏賬目裏發現的,所以他這些年一直跪舔爸爸和薑一苒。
而薑一苒知道,隻要宋淮安和薑氏集團都捏在她手裏,我就再也對她的地位造成不了威脅。
因為我從小就被當做薑氏集團的繼承人來培養,所以我學習了馬術、滑雪、高爾夫等一些上流人士喜歡的運動和社交方式。
大學也修的金融學和工商管理雙學位。
自從薑一苒回來之後,爸爸就讓我把我學過的東西,一個一個的教給她。
為了讓爸爸和宋淮安徹底厭惡我,她背地裏給我下了不少絆子。
從馬上掉下來,被高爾夫的球砸中額頭,等等事件層出不窮,一切的責任,都由我來背。
為了讓我不再傷害她,薑一苒受過的傷,我要十倍償還,是爸爸和宋淮安定下的規矩。
所以上個星期,薑一苒心血來潮,說要給我做菜吃,不小心劃破了手指時。
宋淮安拿著刀,在我身上劃了十條口子。
在冷庫中,傷口的崩裂惡化和血液的流失,也加速了我的死亡。
薑一苒貼著宋淮安,柔柔開口:“是我對不起熹悅姐,淮安哥原本應該是熹悅姐的未婚夫......”
宋淮安的臉瞬間拉了下來,他搓著薑一苒凍的發紅的雙手,不耐道:“我現在喜歡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我還看不出薑熹悅竟然是那麼惡毒的女人。為了搶奪薑氏的產業,竟然屢次陷害於你。”
“她這麼對你,你還幫她瞞著。”他輕點薑一苒的鼻尖,歎了口氣。
我聽著如此顛倒是非的言論,氣的笑了起來。
臨死前渾身血液被凍結的絕望,一瞬間又全部湧了上來。
薑一苒剛被找回來時,我是真心把她當妹妹。
她說要學馬術,我帶她去上馬術課,給她挑了一匹最溫順的馬。
可她卻看上了性格最烈的黑馬,不聽我指揮,反而猛的往馬屁股上甩鞭子。
黑馬被激怒,一個扭動把她從身上扔下來。
薑一苒被摔脫臼,哭著上了120。
而我受到的懲罰,是腿被打斷,在病床上躺了三個月。
後來,她又鬧著要打高爾夫。
卻在我教她怎麼揮杆的時候,跑到我麵前,被飛起的球砸中額頭。
“你不是想留在薑家嗎?那我就讓你親眼看著,我把爸爸,宋淮安,還有整個薑家,全部搶走。”
她笑的嘲弄,卻在宋淮安趕來時,一秒淚眼婆娑。
然後我被強迫在薑一苒的臥室門口,磕頭磕到血肉模糊。
我忍下心中的痛苦和屈辱,看著手機裏媽媽臨死前給我發的最後一條短信。
【熹悅,你永遠是媽媽的孩子,永遠是薑家的人。你妹妹小時候受了很多苦,你爸爸也是心疼,不要怪他們。以後媽媽不在了,你和淮安要保護好一苒,她是妹妹。】
我緊緊握住手機,淚水打濕了地板。被緊緊攥住的心臟之痛更勝過額頭的皮肉之疼。
媽媽是因我而死的,她最後的心願,我不能違背。
媽媽,薑家女兒的位置,宋淮安未婚妻的位置,我都讓給薑一苒了。
我最後拿命,償還了薑家的養育之恩,我再也不欠薑家什麼了。
打斷我思緒的,是傭人驚恐的聲音。
“宋少爺,二小姐,大小姐她......她......已經凍僵了。”
宋淮安皺起眉頭,和跟薑一苒說話時溫柔的語氣不同,提到我,他滿是嫌棄:“凍僵是什麼意思?別以為受凍了幾天就可以抵消她犯下的過錯,一苒從山上掉下去,可是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就算她渾身都凍僵冷的走不動路,你們也要把她抬過來給我跪到一苒麵前認錯!”
傭人抬眼小心的看了一眼宋淮安,咽了口唾沫:“大小姐......死了。”
宋淮安一愣。
我有些激動的圍著他飄來飄去,想知道他知道我的死訊,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可他隻是嗤笑一聲:“你別被她給騙了,她一貫會裝可憐,這隻是她的手段罷了。”
我看見薑一苒握著宋淮安的手緊了緊。
察覺到她的緊張,宋淮安開口:“別怕,薑家的冷庫是冷藏庫,溫度隻有0度左右,這個溫度根本凍不死人。”
0度?可裏麵的蔬菜肉類分明凍的堅硬無比,我嘴唇碰到上麵就沾掉我一層皮肉。
起碼是零下30度才能做到的。
薑一苒臉色蒼白的笑了笑:“我隻是有點擔心熹悅姐。”
“薑熹悅那個女人,死了更好!這樣就再也不會欺負你陷害你了,薑家也就徹底清淨了。”
宋淮安扶著她回房間,還不忘向傭人吩咐:“一個小時內我要看到薑熹悅出現在一苒房間門口,如果做不到,你就別在薑家幹了!薑家不需要這麼沒用的人!”
儼然已經是薑家男主人的做派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怨念變重,原本接近透明的靈魂變實了些許。
我拚命想要逃離,卻被困在薑一苒左右。
被他們恩愛的場麵刺痛雙眼。
3.
薑一苒的養父母,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當年,養母生薑一苒的時候早產,發作的突然,隻能緊急送往最近的婦幼保健院。
而當晚生產的,除了養母,還有我的親生母親。
我原本的家庭,窮的吃不飽穿不暖,我的親生母親怕我受苦,去抱孩子的時候,偷偷把我和薑一苒換了。
種田,賣菜,喂雞,挑糞,還要受著母親的毒打。
這樣的日子,薑一苒過了十九年,所以算下來,確實是薑一苒替我吃了十九年的苦。
宋淮安讓我還,我毫無怨言。
是我欠薑一苒的。
找回薑一苒的時候,我的親生父母已經死了。
薑爸爸讓我滾出薑家。
是薑媽媽攔在我麵前,說我已經沒有了親生父母,薑家養了我十九年,我就是薑家的親女兒。
可薑媽媽也被我害死了。
從那以後,這個家的所有人,都叫我災星。
在這之前,宋淮安護了我十九年。
在我十八歲時,我和他訂婚,我以為我們這輩子就能這麼幸福下去。
可從薑一苒回來之後,他也慢慢的變了。
後來我知道,他想結婚的對象,從來不是我,而是薑家的女兒。
我靠著薑媽媽的命,在薑家空安了個大小姐的名號,但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薑家隻有一個正經的女兒,就是薑一苒。
剛找回她時,我帶她參觀了整個薑家別墅,她回來的倉促,那時候她還沒有自己的臥室。
她仰著可憐巴巴的小臉:“熹悅姐的臥室好漂亮,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房間。”
於是爸爸說:“熹悅,你的房間讓給一苒,你先住客房,以後再給你收拾新的房間。”
在臥室裏,薑一苒把我的裙子狠狠地踩在地上碾:“這些都是屬於我的,屬於薑家女兒的,你這個賤種,一件也不許拿走!”
她仇恨的盯著我,眼睛一片猩紅:“你是張桂梅的種,你也跟她一樣該死!你不光要還給我一切,我還要讓你生不如死。”
從那時開始,我就不再是薑家的人了,客房一住,就是五年。
她借薑媽媽的名義把我留在薑家,就是為了折磨我。
五年來,因為十倍的懲罰,我的身體落下了不少病根。
貧血,胃病,渾身的傷疤,和一到陰雨天就酸痛的雙腿。
可我仍然努力堅持伺候薑一苒,逆來順受,以此彌補對薑家的虧欠。
卑微的祈求著薑家的原諒,也卑微的祈求著爸爸和宋淮安的愛。
迎接我的,卻是薑一苒更加頻繁的報複。
以及越來越猛烈的懲罰。
為什麼死後,也會痛呢?
腿斷的痛,皮膚被割裂的痛,頭破血流的暈眩。
仿佛曾經受過的痛楚全部都一起襲來。
宋淮安已經等的不耐煩:“薑熹悅怎麼還沒過來?什麼時候了還擺大小姐的譜。”
他坐在那個曾經屬於我的床的床沿,溫柔的給薑一苒掖了掖被子。
“外麵冷,你在這等著,我捆也要把她給你捆過來。”
“放心,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
他走向冷庫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向沉穩的腳步也有些慌亂。
我晃了晃靈魂,跟了上去。
我渴望了無數次的金屬大門終於拉開,可我卻再也出不去了。
宋淮安站在門口,望著黑漆漆的冷庫,一股冷氣撲麵而來。
他皺起眉頭,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
“怎麼這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