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成為全國第二例懷有身孕的大體老師。
未婚夫謝斯言親自處理這具毀容的遺體。
他泰然自若,從容不迫。
即便接到我失蹤的消息,也會鎮定冷漠地回答。
“陳沫又想搞什麼花樣?”
“我沒時間陪她鬧,她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
掛斷電話後,謝斯言一刀一刀割開我的遺體。
也沒發現這具大體老師是我,是他最痛恨的未婚妻。
1
死後的第六天,我終於重新看見自己的遺體。
麵部被毀,身上到處是刀疤,十根手指的指紋全部磨平。
跟著謝斯言的助手林凡連連歎氣,到底是什麼滔天仇恨才能痛下狠手。
從醫多年的謝斯言沉著冷靜,眼神沒有一點波動。
我的目光隨著他的眼神看向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軀體,還有微微隆起的小腹。
可憐四個月大的寶寶,還沒出生就再沒辦法看世界。
“師傅,你看,這好像是遺體捐獻單。”
實習生林凡拿出一份被血跡浸透的紙張。
這是我很早之前就做的決定,沒想到意外來得那麼突然。
謝斯言看見單子皺起眉頭,對著我的遺體深深鞠躬。
一分鐘後,他熟練地戴好手套,準備解剖。
“所以我們更應該還給死者一個案件真相,讓罪犯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輕輕劃開我的胸腔,我也隨之緊張起來。
那裏曾經做過心臟搭橋手術,依照他的經驗一定可以看出來!
隨後他卻隻是撇了一眼,一字一句地說:“初步判定死者在25-30歲之間,麵部遭受匕首劃傷,喉嚨被利器劃破。”
謝斯言的每一句都像在我眼前重放現場。
靈魂仿佛都在顫抖,仍然能感覺到渾身冰冷。
他的手很穩,接著便劃破了我的腹部。
這應該是寶寶第一次見到爸爸。
果然,謝斯言發現了異常,剝開皮膚後,裏麵是已經斷氣渾身發紫的胎兒。
“師......師傅,這是母子同體嗎!?”林凡驚訝到手中的筆都掉在地上。
是的,這是我懷了四個月的寶寶。
甚至還沒來得及叫我一聲媽媽,就連爸爸的胎教一句也沒聽到過。
可即便這樣的景象,謝斯言也隻是驚訝了幾秒鐘。
隨後便很快冷靜下來,拿起手機劃過騷擾信息後,打給醫務室。
隻要能立即走流程,那麼我就可以成為全國第二例母子同體的大體老師。
謝斯言交流的過程隻花費了十分鐘。
無論做什麼,他都是一副冷靜,鎮定的模樣。
就連幼時十五歲的他為親生父母辦葬禮都無比沉默。
我背靠在門口,靜靜看著他手中的操作。
突然,他對著我的方向溫柔地笑了一下。
我瞬間愣住,難道他看見了我?
可下一秒,門外嬌柔的聲音響起。
“小言哥,我給你帶了最愛喝的蓮藕排骨湯。”
2
陳敏手裏拿著飯盒,打開後撲麵而來的骨湯味。
但我知道很久之前,謝斯言就吃素不吃肉。
如今的他臉上卻沒有一點厭惡的表情,反而是接連吃了三四塊排骨。
“師娘,還是你做的蓮藕排骨湯最好喝!不像陳沫,總是給師傅吃素,師傅都被餓瘦了!”林凡喝了一大碗排骨湯抹抹嘴說道。
“以後就不要再提她了,從明天開始小敏就是我唯一的妻子。”謝斯言緊握住陳敏的手。
隨後便出去上了個廁所。
我跟著他過去,聽到裏麵傳出一陣嘔吐的聲音。
竟然是謝斯言把吃掉的排骨一一都吐了出來。
旁邊的同事給他遞了瓶礦泉水,笑著說:“謝醫生,不能吃肉就告訴老婆,下次吃出胃病可就嚴重了。”
一向冷淡的謝斯言竟然搖頭笑道:“是她做的,我什麼都喜歡。”
“愛屋及烏。”
這一刻,我仿佛置身在寒冷的北極,血液都被瞬間冰凍住。
原來,愛你隻有一種理由。
而不愛,則有千萬種。
他很快就整理好儀容,趕回了辦公室。他需要盡快進行屍檢,然後盡早處理好我的遺體。
正當他準備剔除表麵脂肪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小言,沫沫找不到了!你知道她在哪嗎?”是外婆的聲音!
“你幫外婆聯係一下她好不好?”電話裏外婆差點就哭出了聲。
謝斯言連手術刀都沒放下,冷漠地說:“陳沫的一切和我沒有關係,我要娶的是小敏。”
“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當初是她騙走我的感情,現在都是她罪有應得。”
我第一次他看到臉上展露出憤怒的表情。
外婆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謝斯言無情掛斷了電話。
陳敏緩緩走過來,挽著他的胳膊嬌聲說道:“姐姐可能太缺愛了,你別生氣,我不想看見你們倆為了我反目成仇。”
林凡也在一旁應和說:“還是師娘好,善解人意!”
謝斯言繼續手中的動作,一刀一刀劃破我的肌膚。
“如果她不是你姐姐,和她多說一個字我都嫌惡心。”
如今已成靈魂的我聽到他這樣說,心如同被刀紮般疼痛。
在他眼裏,我原來隻是陳敏的附屬品。
3
可是我怎麼也想象不到,四個月前對我許下一生一世承諾的謝斯言會對我恨之入骨。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給陳敏做了嫁衣。
陳敏在房產銷售的帶領下,踏進我夢寐以求的婚房。
這個房子我很早就看好,謝斯言還說要在這裏給未來的寶寶留一間兒童房。
甚至裏麵的布置都由我精心安排過,但陳敏卻不喜歡。
“小言哥,我們把這間房子改成衣帽間吧!”陳敏指著兒童房嬌滴滴地說道。
謝斯言的臉色略有難看,但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工作人員的速度很快,小床三下兩下就被拆掉。
看著精心準備的房間很快要消失不見,我焦急地隻能原地打轉,拚命在謝斯言的耳旁呼喊。
不要拆!這是寶寶的房間!
你們住手!停下來!
盡管我好像喊破喉嚨,但他們仍然無視我,穿過我的靈魂,把所有東西都搬空。
還被陳敏以有甲醛的緣由都扔到了垃圾桶。
想起寶寶的慘死,我終於沒再忍住哭了出來。
對不起!寶寶!
到最後,謝斯言好像於心不忍,沒有下令將粉色壁紙都撕掉。
陳敏繞著圈,在我和他的婚房內暢想他們倆的未來。
她說一生一世隻愛謝斯言。
甚至還說等明天訂婚後,她就改口叫他老公。
我突然紅了眼眶,這一幕似曾相識。
是我在大學畢業後,與謝斯言曾發誓的諾言。
轉頭第二天,陳敏一大早就在準備訂婚宴。
我從未見過如此帥氣的謝斯言,穿的還是我親手量製的咖色西裝。
隻要在他出現的場合,所有人都會看向他。
從來都是,謝斯言就像太陽,無論誰都要仰望著他。
我和陳敏也一樣,是他眾多暗戀者中的其一。
婚禮很熱鬧,就連我的媽媽也從老家趕來,見到陳敏的那一刻,竟然拉起她的手熱淚盈眶。
“小敏,我就知道咱們家還是要靠你!”
“陳沫那個死丫頭不知道去哪了,給她打那麼多電話也不接!估計是哪個死男人鬼混去了!”
媽媽氣得臉色通紅。
我很想告訴她,不是的,媽媽,我沒有亂跑。
也沒有不接你的電話,我隻是死了,接不到了而已。
謝斯言仍是麵無表情,冷冷地說:“她騙我十幾年,我不會原諒她!”
我的心猛地被揪緊,我沒有騙你!
為什麼......你們都不信呢?
4
婚宴依舊照常進行,我站在陳敏的身旁,隨著她的手一並伸出去。
終於等到十五年後的婚戒。
戒指是謝斯言很早就準備好的,為我量身定做,但到了陳敏的手上,就略微小了點。
無論怎麼轉,都轉不進去,我的心裏泛起陣陣苦澀。
謝斯言!戒指都知道陳敏不是你真正的伴侶!
可是你卻不知道!
我同樣也低估了謝斯言的執著,小了一圈的戒指硬是擠進陳敏的手指。
那晚,我蹲在牆角像個偷窺的小醜,想看他們發生什麼,想聽他們說什麼。
更怕得到的會是讓自己痛徹心扉的答案。
謝斯言,十五年的感情,我想放手了。
婚禮辦完的第二天,他依舊按時到達醫院,準備處理我的遺體。
今天的他好像比昨天更加冷漠,很多人猜測是不是工作打擾到他的新婚之喜。
我的遺體已經被處理妥當,全身隻剩下肌肉,脂肪都被剔除幹淨。
無論哪方麵都不可能單從麵貌上識別出身份。
謝斯言處理到深夜,隻等明天其他工作人員把遺體浸泡到福爾馬林中,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明天的我也就會成為所有醫學生課上用來實驗的大體老師。
我跟在他身後,陪著他到淩晨三點,出了實驗室的門,看到陳敏拿著把傘等在門口。
黃色碎花的傘很顯眼,能遮擋住所有的風雨。
謝斯言的臂膀也能包容陳敏所有的嚴寒。
而隻有我,什麼都不能做,不能幫他擋風遮雨也無法對他噓寒問暖。
雨下得很大,雖然沒落到身上,卻掉在心裏。
我跟在他們身後,聽著他們說說笑笑,謝斯言還拿出顆牛奶糖喂給陳敏。
我頓時愣住了,這明明是我的東西!
是屬於我和謝斯言的回憶!
是我們在下雨天的專屬約定!
是十歲的我遞給十五歲無家可歸的謝斯言一顆牛奶糖!
陳敏,你已經搶走了我的未婚夫。
為什麼還要搶走我們的回憶!?
5
我的遺體被林凡推進實驗室中,巨大的水缸中是防腐液。
謝斯言冷靜地處理好一切,他定睛看了很久我的腹部,最後是一句無聲的歎息。
這種處理方式下,我的遺體隻能被吊在上空。
以一種上吊自殺的方式懸掛在液體中。
向來會開玩笑的林凡此時也沉默不語,和謝斯言一起對著我的遺體深深鞠躬。
此時,謝斯言的電話響起,是外婆打過來的。
“小言,沫沫死了,你過來替外婆把她接走好不好?”外婆聲音嘶啞,像是哭過很久。
然而還沒等謝斯言回答,陳敏已經挽住他的手臂,撒嬌般地求他掛斷電話。
“對不起,外婆,我沒有權利管陳沫的事情,也沒義務幫她。”
“她即便是死了,遺體也是要由家屬帶走,而不是我這個名義上的妹夫。”
“抱歉,希望以後您找我是為了小敏,不是陳沫。”
這一刻,我聽到他最無情的回絕。
是啊,他現在成了我的妹夫,不是我的未婚夫。
我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是我的寶寶生下來,恐怕都要被外人說一句是小三的孩子。
聽到我的死訊,謝斯言波瀾不驚。
他根本就沒信,隻因我曾無數遍試探過他自己死了怎麼辦,玩笑話如今一語成讖。
林凡還在仔細打量著我的遺體,突然他看到右腳踝上的一處異樣。
那裏是我幼時貪玩不小心摔斷腳踝,即便這麼多年過去,隻要長時間的走路,也會發現我的右腳總是走得不自然。
他隨口一說:“這有點像陳沫啊,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的吧!”
結果被謝斯言冷眼批評,隨後他想要再觀察一下,卻被陳敏一把拽了過去。
“我給咱倆定了馬爾代夫的機票,還有兩小時就出發,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下班!”
我愣住了,這是我在日記裏寫過想要和他度蜜月的地方!
如今......
卻早已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6
陳敏為了爭奪謝斯言的愛,竟然連這些都做足了功課!
我跟在謝斯言身後,看著他們坐在飛機上暢談蜜月之旅,心裏愈發酸澀。
飛機即將起飛時,謝斯言的電話被輪番轟炸。
但陳敏卻以好好享受為由將手機全部關機。
等到下飛機時,謝斯言的未接電話居然有100多個。
沒等他反應過來,林凡的電話打了過來。
“師傅!陳沫死了!真的死了!”
以為還是謊話的謝斯言語氣不悅:“陳沫騙你們,你們也信嗎?”
“我被她騙了十五年!我以為她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我的人,結果她卻騙我!”
“如果不是小敏,恐怕我還被蒙在鼓裏!”
這是第一次,謝斯言在陳敏麵前發火。
電話那頭的林凡似乎也被嚇到,隻能支支吾吾地換個話題:“師傅,母子同體的大體老師身份也查出來了。”
謝斯言迅速冷靜下來,拿走行李箱,嗯了一聲。
“就是陳沫,捐贈書上的指紋比對成功了,還有胎兒的DNA也檢測到了。”
“母親是陳沫,父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