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齊霄立後大典的前一晚，我放火燒了朝華殿，連同我自己也變成了一捧骨灰。

可我卻聽聞他扔下新後不管，日日抱著我的骨灰盒安眠。

後來，他越發瘋癲，竟然將我的骨灰倒出來泡水喝，誰知卻喝出了一股甜味。

遭瘟的，早知道他搞這出，我就不用芝麻糊假冒骨灰了。

現在可好，齊霄氣個半死，發誓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1.

我的丫鬟青蘭得知立後消息的時候，氣得一直掉眼淚。

“齊霄這個忘恩負義的，他忘了當初是怎麼承諾您的了？如今怎麼可以忘得這般快，轉頭就去娶別人為妻！”

我木訥地看著手中繡到一半的嫁衣，針尖刺破手指的血跡滴在布料上，氤氳出一片深色的印記。

就在剛才，齊霄宣布要立萬丞相家的嫡女萬容湫為後，三日後舉行冊封大典。

而整個上京城都知道，萬家嫡女，姿容絕世，溫婉端莊，是未來一國之母的不二人選。

可我呢？當初我拚了半條命，將齊霄從歹人巢穴救出的時候，他對我的承諾呢？

他說他要對我負責，他要立我為後，言之鑿鑿，情真意切，每一個字都是他自願說的。

宣旨的太監冷下臉來，看著青蘭道，

“大膽！竟敢妄議君主，該當何罪！”

青蘭氣得正要還嘴，卻被我一把拉住。

“公公誤會，這丫頭口不擇言，還請您見諒。”

齊霄是個什麼性格，我再清楚不過，如今我們沒有了利用價值，這話若是傳到他耳朵裏，我和青蘭都不會有好下場。

太監輕蔑一笑，全然沒有了曾經的恭敬。

“還是您識時務，陛下不是也給您晉了妃位嗎？古往今來，行事粗鄙的民間女子您還是第一個能入宮為妃的，該感激皇恩才是。莫要得寸進尺了。”

我心下冷笑，我當初一個人把他從土匪窩扛出來的時候，他怎麼不說我行事粗鄙？

我拿起一旁的帕子，按住手上的手指，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公公說的是。”

既然隻是個妃子，那這嫁衣就該到此為止了。

可那太監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緊接著開口說道，

“這嫁衣既然您用不上了，不如就給未來的皇後娘娘吧，這也是陛下的意思。您一個民間女子能給皇後娘娘繡嫁衣，是你的福分。”

我隔著帕子，死死地掐住還在滲血的傷口，咬了咬牙，

“拿去吧。”

“小姐！這可是您繡了好久的嫁衣！”

青蘭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是啊，他又何嘗不是我喜歡了好久的人呢？”

2.

最開始認識齊霄的時候，我沒有動心，

他喜歡溫柔懂事的姑娘，而我雖然長在閨閣，卻因為父母兄弟都在邊關駐守，而活得自由放肆，按照自己的喜好學了功夫，

我一直盼著父兄接我去邊關，為了表示我功夫學得不錯，我扮成男裝，混進了五皇子齊霄的剿匪隊伍裏。

可惜去晚了，等我到時，隻看見劫匪帶走齊霄的背影。

彼時沒有人願意豁出性命，去救一個不受寵的五皇子。

他們都以等著命令為由原地待命。

而我獨自一人闖了劫匪山寨，在深夜殺出重圍將他偷了出來。

滴水成冰的冬日，齊霄傷重難動，我將他放在木板上，拖著從後山逃跑。

有好幾次險些一起喪命，終於將他救了回來，

齊霄醒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他問，“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我本想罵他一句死斷袖，竟對男裝的我起了壞心思。

可一低頭才發現，因為連日的奔波，我的那些偽裝早就不見了。

他說，“你是哪家女子，等我回到京城就娶你。”

我在那一刻突然明白，原來我不是想去邊關尋父兄，我隻是一個人太無聊了。

3.

打那以後，我便搬進了五皇子府，

跟齊霄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鬧鬧，日子過得很是放鬆。

偶爾他有好友來拜訪，我聽到那人跟他說，

“你怎麼轉了性子，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不守規矩的女子。”

是不是因為萬容湫指婚給了太子，你故意氣她才挑了個完全相反的人？

等我進門的時候，齊霄已經把人趕走了。

他抱著我，把我的頭放在肩膀上

“問嬋，你可不要聽信謠言，我和萬容湫什麼關係都沒有。”

我當然信他，畢竟我都不認識那什麼萬容湫。

而且她不是要指婚給太子了嗎？

齊霄見我不介意，開心極了，第一次低下頭吻了我。

他的傷早就養好了，一張臉漂亮的仿佛畫裏走出來一樣。

我貼在他懷裏，感受著不知名的冷香，手也撫上了他健碩的胸肌。

太誘人了！

齊霄將我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我再次聽到他說，“我會娶你。”

我想了想，這大概是他會對我負責的意思。

於是我說，“我也會嫁你。”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我習武，折騰起我來沒完沒了的。

天色大亮時我才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跟打了一場架一樣。

後來我們都食髓知味，日日決戰到天明。

他對我也越來越好，五皇子府本就不受寵，他還是傾盡所有，把能給我的都給我。

我嫌熱，他就去皇宮的冰窖求冰，

我說饞，他就帶我去各大酒樓吃飯。

吃到我好吃的，就去問掌櫃的買廚師。

後來他似乎忙了起來，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但送我的東西卻越來越珍貴。

我頭一回感覺到了潑天的富貴，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流水一樣的往我這裏送。

他大概是轉運了，而轉運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他能與我同富貴，我十分感動。

那晚跟他纏綿過後，我覺得我大概是愛上他了。

所以在後來有人入府刺殺時，我拚著肩上中劍，毫不猶豫替他活捉了刺客。

那是太子派來的人，因為手足相殘，被廢了太子之位。

齊霄更加愛我，他一邊細密地吻著我的傷口，一邊說有朝一日他成了皇帝，我就是他唯一的皇後。

可這個時候，萬容湫卻借機跟廢太子退親了。

4.

齊霄成為新的太子後，我有了貼身婢女青蘭，

也是從她口中，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齊霄以前有多喜歡萬容湫。

他們二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隻是齊霄不受寵，所以萬家不願讓萬容湫與他多來往。

可現在齊霄成了太子，萬家立刻就把萬容湫之前的親事退了，將她送到太子府中。

我這才第一次見到萬容湫，她與我確實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她衣裙精致，國色天香，美豔不可方物。

而我初次見到她時，手中還拿著一隻油乎乎的豬肘子。

我看了她半天，問她，“你吃嗎？”

她隻是麵帶微笑回我一句，“我吃過了。”

她實在漂亮，又漂亮得沒有任何攻擊性。

別說齊霄，連我都要喜歡她。

可齊霄見到她時，隻是皺了皺眉，就讓下人把她請出府。

他說，“問嬋，你別多心，我不知道她今日會來。”

他說，“萬家的謀算我一早就知道，他們不過想攀附權貴，我絕不會上當。”

他說，“我要娶的人隻有你。”

於是我沒有將萬容湫放在心上，還按照他的期待，為我自己繡了嫁衣。

我不太會女紅，嫁衣上的圖案是繡娘描好了，我再跟著繡的。

一連繡了三個多月，繡到皇帝駕崩，齊霄登基。

萬容湫在齊霄登基之後的第一天來見我。

這個時候太子府還沒有騰空。

她見到我，再沒了第一次見麵時的溫柔，

同樣一張臉，辭色鋒利得讓我認不出。

“你以為齊霄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嗎？要不是你父兄鎮守邊關，他怎麼會看得上你？”

“他每次跟你纏綿的時候都很凶，將你折騰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那是因為他恨你，如果不是你，跟他在一起的人應該是我！”

於是我有點茫然地說道，“你是說，他在床上跟我做恨？”

萬容湫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她氣道，“你給我等著，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才是他唯一的真愛！”

我覺得她大抵是個傻子.

5.

事實證明，我才是那個傻子。

齊霄真的封她為皇後了。

甚至用【靜】這個封號來羞辱我，讓我做妃子，

我想起我們在一起的第一晚，

他說會對我負責。

現在看來，他不打算對我負責了！

那我也不用再為他負責。

“陛下實在是太過分了！”

青蘭眼眶紅紅的，十五歲的小姑娘，跺著腳替我鳴不平。

我摸摸她的頭，“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看到那包灰色的芝麻粉，我突然有了主意，

隻是大婚定在下個月，在此之前，我還得繼續忍下去。

搬進朝華殿之後，我再沒收到過齊霄給我的任何東西。

甚至連他本人也沒再來找過我。

似乎他也知道對我有愧，不願見我。

倒是萬容湫三天兩頭往我這裏跑。

隔三差五的說齊霄又給了她什麼東西，封了她家人做什麼官。

我沒什麼興致跟她吵架，每次都淡淡聽她說完讓青蘭客客氣氣送她走，

萬容湫一拳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次比一次煩躁。

後來她指著我脖頸間的狼牙吊墜，“我喜歡這個，你把這個送給我。”

我當然不會給她。

我和齊霄初遇時，為了將他從冰天雪地的山裏拖出去，幾乎拚盡性命打死了一群襲擊我們的狼。

這是頭狼的牙，我留著做個紀念。

當然，不給萬容湫，不是因為我舍不得齊霄和那段記憶，是因為這是我的東西。

我的東西，憑什麼給別人？

萬容湫終於找到了由頭發作，跟我爭執起來，故意抓著我的衣服撕扯，然後自己猛地驚呼一聲倒地，“姐姐為什麼推我？”

我下意識抬頭，果然是齊霄來了。

“葉問嬋，你在幹什麼？！”

他疾步上前，一巴掌將我推開，溫柔地扶起萬容湫。

那一巴掌沒有傷到我，但他這樣的態度，卻與我記憶中的齊霄判若兩人。

上次見麵，他輕柔吻著我的耳垂，呢喃著說要給我皇後之位。

這次見麵，他凶狠地推開我，替他的青梅出頭。

“陛下，”萬容湫眼眶通紅，泫然欲泣，“我隻是好奇姐姐戴的是什麼，覺得跟我有緣，想看一看，她就推了我......”

她這副模樣，趕得上南曲戲班子的頭牌。

我覺得好笑，諷刺她，

“是不是但凡我的東西，都跟你有緣？”

6.

齊霄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將萬容湫拉到身後，一副要護著她的樣子。

“你少在這裏陰陽怪氣，是朕要喜歡她，是朕給了她皇後之位，你有什麼不滿，衝著朕來！”

我搖頭，“我沒什麼不滿。”

這是真話，感情都是會變的，齊霄變了心，那我也變心就是了。

與其陷在這些事情裏跟他糾結，不如多吃一頓好飯。

萬容湫拽著他的袖子，哭得小心翼翼。

“陛下，那顆狼牙真的跟我有緣，我這些日子一直夢到我上輩子是一頭狼，有人殺了我，還拔了我的牙。”

“陛下，這顆牙隻要在姐姐身上一日，我就害怕......”

齊霄伸出手，“拿來。”

我抬眼與他對視，半步不讓，

“將來她是皇後，你身為妃嬪，你如此凶悍，帶著狼牙，隻會衝撞了她！”

齊霄從來都不知道，在他暈倒昏迷的那幾天我是究竟花了多大的心血才將他帶出來。

這狼牙的來曆，他也並不清楚，

萬容湫說她夢到自己是狼，那麼當初襲擊齊霄，要殺死他的那些狼，難道就是萬容湫嗎？

“我的東西憑什麼給她。”我說。

齊霄道，“朕說是誰的東西，就是誰的東西。

“不然呢？”我抬頭與他對視。

“以欺君之罪論處。”齊霄的臉色難看極了.

我幹脆摘下狼牙，扔到地上一腳剁碎。

“陛下殺了我吧。”

狼牙踩碎的一瞬間，萬容湫猛地捂住心口，痛叫一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