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姐有旅遊清高症。

國慶全家一起出去旅行，打卡網紅餐廳。

姐姐嫌棄地皺眉。

“這種餐廳隻有噱頭，沒一點文化內涵！”

爸媽在景點樂嗬嗬地拍照發了十條朋友圈。

姐姐憤怒地嗬斥爸媽。

“沒見過世麵，一直發發發，丟死人了！”

我勸姐姐，爸媽年紀大了，平時也很少出遠門，咱們不要計較太多。

姐姐馬上對著我咆哮起來。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非要帶爸媽旅遊。一把年紀在家呆著不就好了，出來幹什麼！”

我實在聽不下去，把姐姐的車票取消，把她的行李丟出酒店。

既然姐姐這麼清高，那就自己花錢去玩吧！

……

辛苦工作超額完成每月的績效後，公司發了我一筆豐厚的年中獎。

趁著國慶，我打算帶父母和在家裏幫忙的姐姐一塊出去旅遊。

做好攻略後我就買了車票，提前訂好酒店。

到站後，我們一起去熱門的網紅餐廳打卡。

這家餐廳不僅菜做得好吃，最重要的是服務特別周到，對老年人也很友好。

在網絡上口碑不錯。

我點了幾個招牌菜，便把菜單遞給了爸媽。

老兩口樂嗬嗬地看著菜單研究了起來，看得出來很是開心。

姐姐卻打量著店裏的裝潢和周圍的食客，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這種餐廳隻有噱頭，沒一點文化內涵！許穎，你怎麼選了這個地方！”

我趕忙對姐姐解釋，這個餐廳的味道很好，服務熱情，不會踩雷。

姐姐冷冷地“哼”了一聲，把手機遞了過來，嘴裏還在抱怨。

“我看這個飯店就不錯，看起來古香古色，還能學到不少曆史知識，多劃算。”

我接過一看，是這邊同樣名氣很大的酒樓，的確是高品質。

但也是出了名的貴，一頓飯下來人均得八百多。

對我們普通遊客來說，實在是沒有必要。

我尷尬地笑笑，把手機還給姐姐，連忙岔開了話題。

菜上得很快，造型別致，熱氣騰騰，讓人不禁胃口大開。

姐姐眼疾手快把菜品擺好位置，撈起手機就哢嚓哢嚓拍了起來。

她拍夠了，我們才能吃飯。

我和爸媽耐心等待，等姐姐漫不經心地說“好了”之後，才各自動筷。

味道確實好，很有這邊的地方特色。

爸媽第一次品嘗到和我們那邊風格不同的食物，感到十分驚豔，笑著直誇好吃。

姐姐一開始嫌棄這嫌棄那，吃飯的時候倒沒有客氣。

一頓狼吞虎咽後，她打了個飽嗝才放下筷子。

還煞有介事地點評了一句“還行”。

我沒有說話，付了錢後先帶父母回酒店休息。

辦完入住安頓好父母後，我就和姐姐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叮囑姐姐照看著爸媽，我去買一些感冒藥，以備不時之需。

姐姐癱在床上玩手機，不耐煩地衝我揮了揮手。

我歎口氣就出了門。

卻沒想到回來時，姐姐在爸媽的房間裏大吵大鬧。

我趕忙推門進去。

姐姐叉著腰，瞪著眼睛，在毫不留情麵地批評爸媽。

“你們不會用馬桶就先說一句啊！這都能把馬桶拉堵，真是惡心死了！”

爸爸媽媽在姐姐麵前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地低著頭，像極了做錯事挨罵的小學生。

我急忙上去了解情況。

姐姐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嘴唇上下翻飛。

“咱爸上廁所把人家酒店的馬桶給拉堵了，兩個人搗鼓半天都沒修好，叫我來問怎麼辦，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爸媽的頭發都有些花白了，他們囁嚅著嘴唇，聲音弱弱地辯解了幾句。

在農村生活時，爸媽都習慣使用旱廁。

工作後我手裏有了錢，也在家裏裝了智能家居，全自動洗衣機，馬桶，掃地機器人一個都不少。

但爸媽還是保持了老習慣，馬桶就一直是姐姐在用。

我笑著拉過爸媽的手，拍拍他們的手背，輕聲安慰。

“馬桶水壓不夠，堵了很正常，我聯係前台找師傅來修一下就好了。沒什麼大問題的，爸，媽，你們別擔心。”

姐姐抱著手臂在一旁說風涼話。

“哼，還不知道前台會怎麼笑話我們呢！真是太丟臉了！我可不會去說這件事，要去你自己去！”

我心裏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製止姐姐。

“姐，你少說兩句吧！這事兒沒你說的那麼嚴重！”

姐姐斜我一眼，甩了一下頭發就氣衝衝地走了出去。

我拿出手機和前台溝通完後，等待維修師傅的上門。

爸爸粗糙的手握住我的，一臉愧疚和難為情。

“女兒啊，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我以後會注意的。別跟你姐生氣，唉，都怪我。”

媽媽的情緒也明顯低落了下來。

我連忙寬慰兩人。

馬桶修好後，父母心裏的大石頭才明顯落了下來。

坐了一天的車，我也有些累了。

叮囑爸媽早點休息，保持好精力明天去遊玩後，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姐姐開著電視看綜藝，臉上敷著麵膜，被逗得哈哈大笑。

完全沒有因為自己的話中傷了父母，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歉疚。

我沉著臉洗漱，關掉大燈，讓姐姐早點睡覺，隨後鑽進了被窩。

姐姐絲毫不以為意。

第二天早上，我和爸媽全都起床了，姐姐卻仍然在呼呼大睡，怎麼喊都不起來。

昨晚她看綜藝看到夜裏一兩點，還是我半夜醒來關的電視。

爸媽下樓去溜達了一圈，買完早飯回來，姐姐才悠悠然起了床。

洗漱，化妝，吃早餐。

終於收拾妥當，要出發去景點，姐姐把我們叫到一起，鄭重地宣布了一件事。

“經過我昨天慎重的考慮，現在對爸和媽有一個要求。

大城市的人全都說普通話，爸媽出去玩的時候禁止講方言，要使用普通話交流。

要不然別人一聽口音就知道我們是外鄉人，會把我們當成土包子看！我可不想被他們歧視！”

話音一落，我和爸媽麵麵相覷。

爸爸為難得不行，支支吾吾地反駁。

“妮兒，我和你媽一輩子說的都是家鄉話，哪兒會什麼普通話啊！”

姐姐不耐煩地看了爸媽一眼，語氣很衝。

“電視劇總看過吧？普通話不是一學就會的嗎，你們別這麼笨！”

我也投反對票。

“姐，現在社會包容性很強，大家不會戴有色眼鏡看人的。

再說了，出來玩沒必要難為爸媽，語言上溝通有問題，我可以代替爸媽交流啊。”

姐姐沒好氣地瞪著我，毫不講理。

“你懂什麼，我這也是為了不丟你的臉！”

姐姐張嘴閉嘴就是丟臉，我一下子火了。

她是不是嫌父母年紀大了，對新事物不太懂，會給她丟麵子？

我上去就要和姐姐再理論。

爸媽連忙拉住了我，忙不迭地打圓場。

“沒事沒事，我和你媽說普通話就行了。穎穎，你別和你姐吵，她身體不好。”

爸媽的臉龐黝黑滄桑，看向我的眼神裏此刻充滿希冀。

他們不希望我和姐姐起衝突。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

姐姐一臉得意地看著我。

我麵無表情地略過她的目光，拿起背包。

“那我們現在出發吧。”

在去景點的路上，我心裏仍然有憤怒在躥跳。

媽媽懷姐姐時，家裏特別窮。

媽媽吃飯沒營養，生下的姐姐也免疫力低，時常生病。

而我出生時，家裏寬裕了一些，我的待遇比姐姐好不少。

這麼一來，爸媽對姐姐非常愧疚，總覺得虧待了她，想要彌補。

平時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爸媽總是先給姐姐。

我和姐姐鬧矛盾，爸媽也喊我多讓著姐姐。

想到這兒，我不禁望向坐著的姐姐，她正美滋滋地刷著手機。

而我和爸媽，則都站在她旁邊。

沒錯，上車時僅有的一個座位，爸媽給了姐姐。

除了我，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不妥。

姐姐在家裏很受寵。

但她對我也有恩情。

我要升初中那年，姐姐正在讀高中。

因為幹旱導致地裏顆粒無收，家裏拿不出錢供兩個孩子念書。

姐姐毅然決然地退學，把機會讓給了我。

她笑著對父母說，“妹妹念書比我好，以後有出息了，我可就全靠她了。”

父母的眼眶紅了，我也哭得稀裏嘩啦。

打那起我更拚命讀書，姐姐則輟學留在家裏幫父母的忙。

我考上大學後又找到一份好工作，正式開始反哺家庭。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就算姐姐驕縱任性，她也還是把上學念書，改變命運的機會讓給了我。

我也應該多多包容她。

到站了，姐姐伸了個懶腰，跟我們一起下了車。

買了景區門票，我們興致勃勃地逛著。

我一邊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邊拿著手機不停地記錄。

爸媽樂嗬嗬地拍照錄視頻，對一切都表現出好奇。

媽媽還戴了我先前送給她的絲巾，用手整理好頭發，對著爸爸的鏡頭溫柔地笑著。

姐姐則時不時喊我過去給她拍美美的照片。

正當我仔細閱讀石頭上的注解時，身旁的姐姐劃拉了幾下屏幕，臉色越發陰沉。

“爸！媽！你們倆幹嘛呢！”

姐姐生氣地尖聲喊叫。

爸媽正在開心地拍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也嚇了一跳，滿頭霧水。

姐姐指著手機，憤怒地嗬斥爸媽。

“你們倆逛個景區，這才一會兒功夫，都發了二十多條朋友圈了，有必要嗎？

怎麼這麼沒見過世麵啊！要是讓微信裏其他好友看見，他們肯定會背後說我們壞話的啊！

一直發發發，丟死人了！你們不嫌煩，我還嫌煩呢！你們快刪掉！”

父母愣在原地，呆呆地捏著手機。

媽媽默默地摘下來那條漂亮的絲巾。

“快刪掉啊！要是被街坊鄰居都看見，肯定會說我們閑話，覺得我們沒見過大場麵！”

姐姐焦急地催促著父母，語氣又氣又委屈。

我明白過來，打開手機看爸媽的朋友圈。

的確發了很多條，都是些照片視頻。

拍得很粗糙，沒有文案，隻有零星幾個笑容的表情。

爸媽文化水平不高，平時交流大多發語音，朋友圈也鮮少有太多文字。

但從這些照片視頻可以看出，他們是快樂的。

而此刻歡樂的氣氛瞬時凍結，冷得人心寒。

我拉住姐姐的手臂勸她。

“爸媽年紀大了，很少出來，發朋友圈多也沒有關係的。

咱們別理會別人的目光，自己開心就好。”

姐姐甩開我的手，衝我吼叫。

“死丫頭，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要不是我把上學的機會讓給你，你現在能賺到這麼多錢嗎？我說話的時候你最好閉上嘴！”

我楞了一瞬，姐姐誠然讓了機會給我，但我能考上大學，找到好工作，也是憑借自己不懈的努力。

工作幾年來，我給家裏換了大電視，裝了空調，陳舊的家具全部翻新。

每個月固定給爸媽打錢，姐姐沒有工作，我也給她開了每個月2k的親屬卡。

逢年過節就給爸媽和姐姐買禮物，從沒有遺漏。

即使我做到這種地步，在姐姐心裏，我仍然沒什麼話語權。

內心的酸澀不斷醞釀，我鼻子一酸。

姐姐衝著我怒吼。

“哭什麼哭！別在這兒裝可憐！爸，媽，你們倆趕緊把朋友圈刪幹淨！”

我頭腦一時發熱，不由自主地大聲說給姐姐聽。

“爸！媽！你們不用刪！留著！”

姐姐登時瞪大眼睛，上來就要扯我的頭發。

“死丫頭！你偏要跟我對著幹是吧！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

我不堪忍受，心裏的委屈和積壓的不快一下子噴瀉而出，和姐姐糾纏在了一起。

“我的今天也是靠自己爭取來的！你憑什麼一直嫌棄爸媽！憑什麼一直打壓我！”

爸媽見狀，趕忙上來把我們拉開。

“不要再吵了！我和你媽已經把朋友圈刪幹淨了。”